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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夏玉瑾摇着头,死活不愿意。

    叶昭问:“为什么不走?”

    夏玉瑾摇着头,憋了许久才吐出两个字:“丢脸。”

    叶昭逼问不出其他,只好自己猜。以前在军中,生活简单,除了拼命外无二事。她身边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浑身带着汗味和酒气,聊起天来三句话不忘问候对方老娘,无论是心思还是行动都很容易捉摸:兴奋的时候是在想女人,哀伤的时候是想家人,愤怒的时候是想敌人,苦闷的时候多半是军饷花光了。

    朝廷派来监军的文官倒是心思深沉些,也会玩些手段花招,但无非是为了钱、权和功劳,她对症下药,投其所好,也不难应付。

    她从小做男人,和男人厮混,所以自认对男人心理很了解。面前摆着的雪天、骏马、体弱、难言之隐,四个条件加起来,答案定是:踏雪太高了,夏玉瑾的身手太钝了,爬不上去!

    叶昭轻轻叹了口气,她还是别把残酷的真相揭破让对方丢脸了。

    夏玉瑾见叶昭摇摇头,然后走过来,伸出双手,抓住自己肩膀。他立刻腾空而起,天旋地转的失力感随之而来,再睁开眼时,已稳稳当当地坐在马上。那马还抛给他一个疑是鄙视的眼神,未待他开口反击,叶昭已拍了拍马屁股,踏雪四蹄腾空,如离弦之箭,踏着白茫茫的雪,转过巷道,熟练地往镇国公府而去。

    “错了!”叶昭喝道。

    踏雪淡定地转了个弯,往安王府跑去。

    雪天,路上罕有行人。夏玉瑾抱着马脖子,只觉得寒风如刀,灌入领口,割着面颊,说不出的难受。他抬头,见半空中黑影掠过,是叶昭展开轻功,跃上屋檐,用云靴点地,身形拔空,她的黑色斗篷在风中展开,仿佛优雅的仙鹤般在空中飞翔着,不紧不慢地跟随快马步伐,犹有余力。

    恍惚中,快马停下脚步,仙鹤落地。夏玉瑾如梦初醒,他惊愕地看着自家朱红色大门,推开叶昭伸过来的手,连忙从马背滚下,缩缩冰冷的脖子,硬着头皮道:“哪……哪有人用轻功在城里到处跑的?!太……太不像话了!”

    叶昭抖抖身上的雪花,再次重复:“反正我厉害得变态。”

    夏玉瑾听得眼皮跳了跳,赶紧偷偷看了眼她是否在生气。

    叶昭的脸色却无多大变化,只吩咐小厮们将踏雪带去马棚好生照料,然后朝大门伸了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夏玉瑾的双腿有些沉,迟迟没迈得出去。

    叶昭问:“莫非要我把你丢进去?”

    “滚!老子有腿!”夏玉瑾脸色发青,又补充道,“也有种!”

    他高高地昂起头,走入府内,叶昭紧紧跟在身后,盯着他穿过回廊,往安太妃所住的养心堂去请安。

    安太妃见乖儿子平安归来,喜不自禁,也不顾他表情难看,立刻抹着眼泪,冲上前嘘寒问暖,又摸摸他的脸,连忙吩咐叶昭:“也不见你男人瘦了多少?应该去好好炖些吃的来给他补身子,看看这鹅蛋脸都快瘦成瓜子脸了。”

    “啊?他瘦了?”叶昭无聊地站在旁边,听见婆婆问话,立刻站直身子,看看夏玉瑾的身材,再看着自己的手心,估摸片刻,诚实回答,“他大约有个一百三十斤左右吧,比我的青铜鬼面斧还沉些,不算瘦。”

    安太妃和夏玉瑾的脸色一起难看了。

    叶昭继续闭嘴,站在旁边装木雕。

    夏玉瑾好不容易解决了自己娘的唠叨,想往书房走,并叮嘱下人将床铺用具等统统搬过去,贯彻夫妻分居之道,冷不防回头却见叶昭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跟着,似乎有话要说,于是他停下脚步,狐疑地问:“你想干什么?”

    叶昭环臂抱胸,淡淡地说:“明日一起回门。”

    夏玉瑾这才发现自己似乎忘了这回事,却依旧强硬道:“时间已过,还回什么?”

    叶昭:“我已告诉他们,你卧病在床,推迟回去。”

    夏玉瑾:“咱们闹成这个样子,不回也罢。”

    “不行,”叶昭很严肃地说,“我们不但要回去,而且我希望你尽量装出个和睦样子来,不要在镇国公府胡闹。”

    夏玉瑾歪着脑袋想了一会,笑着问:“凭什么?”

    叶昭道:“太爷爷脑子已经不清醒了,我不希望他担心。”

    夏玉瑾:“你很紧张?”

    “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叶昭坐在回廊的长椅上,用肯定的口气道,“我知道我不适合做一个好妻子,这门亲事大家心里都不舒服,两人相处起来很艰难,所以我也不打算强迫你做什么。以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无论你要吃喝嫖赌还是纳妾养妓,我都不会管你,你可以不给我面子,但你必须给我家人留几分面子。”

    “面子?我还以为你不在乎了呢。”夏玉瑾想起恨事,嘴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容,低下头去。

    叶昭沉默了一会,低声道:“叶家世代镇守漠北,城破后惨遭灭门,太爷爷在上京得知消息,悲愤之下,伤了神志,至今不得清醒。大嫂和侄子回娘家,幸免于难,她年轻守寡,持家教子,待我叶家恩重如山……他们是我世上仅余的血亲,我不希望因为我而遭到难堪。”

    “看不出,铁血将军也有在乎的东西,”夏玉瑾的心微微窒了一下,可是看见她那张冷酷的脸,又忍不住硬起心肠道,“可惜你在乎,老子不在乎!”

    “混账!”叶昭暴怒,用极缓的语速问,“你再说一次?”

    夏玉瑾强硬道:“说就说!老子不在乎!”

    叶昭猛然出手,将他狠狠按在青石柱上,附在耳边轻道:“不要无视我的警告。”

    夏玉瑾努力挣扎,却动弹不得,怒道:“你!你就不怕……”

    “普天之下,谁敢不给他们面子,我便不给谁面子!”叶昭打断了他的话,又将他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番,微微笑了起来。那双淡琉璃色的眸子里,闪烁着幽幽寒光,就好像吞噬猎物的野兽,雪白的牙齿也带着几分阴森,“别耍花招,老子在漠北做恶棍头子时,你小子还不知混哪条道呢!”

    夏玉瑾手腕阵阵剧痛,忍得满头大汗,只得咬牙应道:“好,好,我给,放手!”

    叶昭这才缓缓松开手,狠狠砸了一下柱子,转身离去。

    夏玉瑾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缓缓侧过头去,回廊的青石柱内,留下一个半寸深的拳印,风一吹,卷起粉末般的碎石,飞舞而去。

    次日清晨,夏玉瑾在叶昭的逼命催促下早早起床,被两个女土匪监视着穿上银白色狐裘,镶着珍珠纽扣,头上束着同色珍珠冠,冠旁垂下两条长长的红色丝绳,各吊着个白玉扣。然后抱着他的小暖炉,打着哈欠,踏上银顶黄盖红帏舆轿后,就继续靠着软垫打瞌睡。

    叶昭身着单薄的莲青色云纹长袍,深色避雪靴,用雕虎纹的玉簪简单挽起长发,手时不时按着腰间的秋水长剑,正精神奕奕地盯对面那个不省心的家伙,她不信对方会乖乖妥协,却不知会玩什么花招?

    舆轿停,夏玉瑾被拍了几下,自觉醒了,脸色依旧很难看。

    叶昭依旧牢牢盯着他的行动。

    叶家没有同辈,几大总管排列得整整齐齐来相迎。

    夏玉瑾沉着脸下车后,环顾四周,脸上忽然绽放出一个比太阳更灿烂的笑容,态度端得斯文和蔼,若是不认识他的人,都会觉得这是个再善良不过的男人。他还与叶昭并肩而立,虽没有搀扶,看起来颇为亲密。

    前来迎接的叶家众人都重重地松了口气,争先恐后地上前给姑爷问好,还顺便在他身上左右偷瞄,仿佛想看出点什么来,然后转头回去报告。

    夏玉瑾给看得糊涂,趁去正厅的路上,悄悄问叶昭:“隔那么久才回门,他们那么担心我对你不好?”

    叶昭犹豫片刻,简单“嗯”了一声。

    “哪有的事?”快嘴的秋华却笑嘻嘻地抢着插话道,“他们一直在担心将军在新婚之夜把你揍得下不了床,紧张得要命。如今见你平安无事,终于放心了,哎……你都不知道大家是怎么传的……”

    “闭嘴,”叶昭赶紧喝住她,“以前对你们太过放任,导致越来越没规矩了?!”

    秋华扁扁嘴,不再开口。

    夏玉瑾白着脸问:“他们怎么传的?”

    叶昭叹了口气:“你还是别知道好。”

    正厅内,满头白发的叶老太爷手持龙头拐杖,端坐太师椅,见了他们进来,想起传言,一拐杖砸去叶昭头上,训斥道:“从小到大,就知道蛮横好斗!也不看看人家细皮嫩肉的,也舍得欺负!白活了你!”然后他亲切地对夏玉瑾道:“若是阿昭对你太凶,就来和太爷爷告状,看我不把她揍成猪头模样!”

    夏玉瑾的表情抽搐了好几下,终于保持住笑容,连连点头。

    叶昭揉揉脑袋,无奈道:“我真没欺负他。”

    “老头子还不知道你这德性?!”叶老太爷又给了她一下子,气呼呼地说,“书读到狗肚子里去,整天除了打架还干过什么正经事?也不知谁能忍住跟你成家过日子,等你爹从漠北回来!我就让他好好收拾你这皮痒的家伙!”

    夏玉瑾不明就里,插口问:“漠北?你爹不是已经?”

    “都死了,”叶昭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她轻轻耳语道,“只是太爷爷忘记了漠北破城,也忘记了父亲与两个哥哥战死的那个夜晚,他甚至忘记了我是女儿,现在活着的唯一目的,就是等他们回来。”

    夏玉瑾:“你们不告诉他?”

    叶昭:“没有用,他不会听的。或许他认为只要忘记,就永远可以活在梦中的世界,永远不用醒来,那就不用痛苦了。”

    夏玉瑾:“你呢?”

    叶昭:“一切都过去了。”

    叶老太爷依旧拉着她絮絮叨叨:“你大哥在边关驻守,大嫂也辛苦了。我给他写了封信,让他过年的时候和二弟一起回来,咱们也过个团圆年,再叫上你三叔爷爷,他那不服老的老东西,最爱和我斗嘴,我也怪想他了。”

    叶昭笑着连声应好。

    夏玉瑾沉默了。

    在模模糊糊的记忆中,他想起六年前从漠北逃亡回来的流民述说的景象,叶家满门几乎被灭尽,叶家镇守的雍关城被屠,城里尸骨堆成山峰,头颅叠做宝塔,鲜血染红了街道,男人失去头颅,女人失去贞操,孩童不再哭泣,活着的人永远在噩梦里挣扎。

    没有经历过屠城的人,永远无法想象出这种地狱般的恐怖。

    夏玉瑾忍不住偷偷看叶昭的脸,上面依旧是钢铁般的坚毅,她究竟是不再悲伤,还是已经麻木了感情?她是怎样长大?有没有温柔过?有没有淘气过?有没有爱过?恨过?思念过?

    心里掠过一丝酸涩,一丝不安。他发现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她。可是互相厌恶的两个人被迅速硬扯在一起……

    完全不适合的夫妻。谁又想了解谁?

    “玉瑾?玉瑾?这是我大嫂和侄子。”

    叶昭的几声呼唤将他从沉思中拉了回来,夏玉瑾这才发现面前站着个温柔端庄的美妇人,手里牵着两个孩子,一个八岁,一个六岁,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然后又看看叶昭。叶昭急忙介绍:“大的是叶思武,小的是叶念北,正是一双皮猴儿。”

    叶念北抢先扑入叶昭怀里,叫道:“阿昭叔叔!我可想你了!”

    叶思武在旁边撇撇嘴道:“明明是阿昭姑姑!那么大个人还撒娇,真丢脸。”

    叶念北对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对夏玉瑾讨好笑道:“阿昭叔叔,你的男人好漂亮!”

    “你又不认真念书了,男人应该用‘英俊’!”叶思武老气横秋道,“阿昭姑姑,你上次教我的剑法,我练会了,晚点给你看!”

    “好!这才是叶家好男儿。”叶昭高兴地应下,“别只顾着练武,晚点也要请个先生来好好教学问。”

    黄氏道:“是,我准备请王仁杰先生,听说他学问好得很。”

    “千万不要,”夏玉瑾忍不住打断她们的对话,“那个叫王仁杰的家伙,学问虽好,却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光是外室就包了三四个,始乱终弃什么的事情也不是一两起,有些银钱来路也不太正当,只是他掩饰得好,寻常外人不得而知。请这种先生教小孩,也不怕教坏了他们?”

    叶昭问:“你从何得知?”

    夏玉瑾有些尴尬地撇撇嘴角道:“我经常在外头鬼混……虽然正经事干得少,但对上京的各家缺德鬼的消息是最灵通的……叶昭你从漠北回来不久,地盘不熟,你大嫂又是个规规矩矩的女人家,有些东西不便打听,知道的自然没我多。要我说,若请先生,应请马荣春先生,他名气没有王仁杰大,但是学问好,教书细致,人品端正,没有任何劣行。叶昭你回京时,他对你替父从军的行为极为推崇,还做过诗赋赞美,想必你下帖子去请,他必会答应上门教小侄子。”

    黄氏闻言大喜,千恩万谢。然后悄悄将叶昭拖去劝告:“阿昭,你从小性子暴,婚后要收敛点,别乱揍你男人。”

    叶昭:“婚前你就说过无数次了。”

    黄氏很认真地劝道:“就算他再不好,你也万万别揍他。”

    叶昭:“我会注意的。”

    “对啊,我看这孩子心地也不坏,”黄氏不放心地再次叮嘱,“你力气那么大,他身子骨那么弱,要是不小心一拳揍死了怎么办?”

    叶昭看一眼夏玉瑾,认真点头:“放心,我绝不揍他。”

    夏玉瑾打了几个喷嚏,他揉揉鼻子,继续和叶老太爷套家常。只要他没打算计人的坏主意,倒是哄人的一把老手,三言两语就乐得叶老太爷合不拢嘴,一个劲地喊不知是“贤婿”还是“贤媳”,恨不得留他下来多住几天,陪自己解闷。

    回去时,夏玉瑾的心态也好了许多,叶老太爷亲自将他送到门口,在大庭广众下,笑眯眯地对他说:“以后多回家看看啊。”然后挥着拐杖,凶神恶煞地对叶昭吼道:“不准再打你的媳妇儿!否则我不认你这个曾孙!”

    夏玉瑾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雪地上。

    叶昭赶紧伸手扶住,见他脸色有变黑趋势,当机立断,将他塞入舆轿,留下黄氏解释,自己叫众人回去。

    路上,两个人的气氛更沉闷了,尤其是夏玉瑾的脸,都快和锅底差不多了。

    叶昭低声开口道:“那个……你今天做得不错,我侄子的事,谢了。”

    夏玉瑾扭过头不看她。叶昭试图安慰道:“你的手腕还痛吗?”可惜她素不擅长关心体贴,语调听起来要有多怪异就有多怪异,倒有些像讽刺。

    夏玉瑾看着自己腕上昨日给她抓出的数道乌青,更是气不从一处打来。转念想起胡青初次见面时曾偷偷告诉他,将军愿意嫁给他可能是因为他长得漂亮,没本事,窝囊,特别容易摆布。心下暗恨,原本有的一点点心软再次烟消云散。

    他抬头看向叶昭,露出笑容,眼睛亮晶晶的:“你要求我做的事,我已全部做到,给足了你家人面子吧?”

    叶昭略略向后移了下,应道:“是,以后也当如此。”

    “自然,我们俩关系不好也就算了,别让长辈担心。只是……”夏玉瑾小心再问,“我给你家人面子,你也应该给我家人面子吧?”

    叶昭想了想,再应:“应该的,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帮忙就不必了,”夏玉瑾玩着手上的小暖炉,慢悠悠地说,“昨日母亲哭着对我说,外头的人都笑话她娶回来的媳妇架子大,不孝顺,害让她丢了好大面子,几乎连门都不敢出。所以你从明日便开始晨昏定省,跟在她身边好好服侍,站站规矩,布布菜,聊聊家常什么的,堵了那些三姑六婆的嘴吧。”

    叶昭僵了一下。

    夏玉瑾笑得像只阴谋得逞的小狐狸:“将军啊,我相信你做得到的。”

    上京,京师军营,将军负手而立,用不容置疑的口气恳求:“多年生死交情,如今面临紧急关头,请众兄弟助我一臂之力。”

    “是!”众幕僚齐声应下,然后坐成两排,每人手持一支狼毫,面前铺一张白纸,上书《婆媳相处之道》《娘儿们话题》《孝顺婆婆之计》等标题,脸上表情一个比一个苦。

    大秦国,军家通常与军家联姻,叶昭的母亲是个彪悍的将门虎女,她祖母也是将门虎女,逝去的太祖母则是更暴躁的江湖侠女,个个都是直接爽快的女人,以前婆媳相处虽不错,却时不时会上演双狮争霸,三虎称雄,爆发时连叶老太爷都少不得躲避一二。而大嫂黄氏看似柔弱,也舞得一手漂亮的柳叶刀法,寻常三四个男人近不得身。

    安太妃却是传统的上京女子,讲规矩,性情柔弱,喜欢的也是普通婆媳相处的那一套。所以叶昭对如何讨她欢心,是千为难万为难,纵使有气力,也不知从何做起。

    叶昭是一言九鼎的人,答应下的事情,定要做到底。她估摸着找黄氏商量此事,只会惹对方担心。干脆召集当年在漠北的所有幕僚参将,开作战会议,布置任务,再勒令所有人回家问自己媳妇和老娘,学习经验,回来报告具体情况。

    马幕僚不甘愿,弱弱地提了句:“这不是大老爷干的事,我怎么会……”

    叶昭立刻横眉怒眼地瞪回去,喝斥道:“当今天子以孝道治国!你连如何孝顺自己亲娘都不会!简直混账!你可知什么是齐家治国平天下?!你如今连家都顾不上!谈何从军入伍,扫荡天下?!本将军最重孝道!扣你三个月月俸,回去好好思过!懂得如何孝顺老娘再来见我!”

    幕僚们给吓得不轻,乖乖奋笔直书,挖心搜胆想主意。

    叶昭靠在太师椅上监视了一会大家干活,然后喝了口茶,问秋水:“狐狸呢?”

    秋华赶紧上前道:“军师留话说他一没老娘,二没媳妇,实在帮不上忙,可是看见将军郁闷的模样,他心里难受。干脆去附近大梵寺找和尚添点香油钱,祝将军马到功成,万事顺意。”

    “滚他娘的!还香油钱?!”叶昭差点给茶呛到了,她拍桌咆哮道,“那王八蛋兔崽子上次才说他是道教传人!”

    秋水赶紧冲上前给她家将军顺毛。

    另一头,安王府内,安太妃也在做心理准备,所有做母亲的都希望有个合心意的媳妇,更何况是给她最疼爱的小儿子娶的媳妇,更要好好挑拣,就算门第差点,容貌次点,也该是个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顾着家里,疼着相公。赐婚旨意下来,她如五雷轰顶,心知儿子这辈子都没好日子过了,眼泪流了一缸又一缸,太后在婚前还曾将她召进宫,千叮万嘱说这个媳妇情况特殊,将来要帮圣上办差,会有大用的,让她莫要在妇人礼仪规矩方抓得太紧,莫摆婆婆款,寒了功臣的心,就算有些不喜欢,将来分府眼不见为净就好。

    她出门就被姐妹们用同情的眼光看着劝:“你家媳妇也就是架子大些,脾气硬些,磨合磨合就适应了,好歹还有大儿媳妇孝顺你。”更有不懂说话的安慰:“反正你儿子对仕途没兴趣,好歹还可以靠你媳妇支撑门户,也算美事。”

    她听见这话就恨不得“呸”回去。若媳妇不能主管家事,孝顺婆婆,讨好相公,娶来做什么?

    她男人安王是被国家政务活活累死的,她年轻守寡,也知道行善积德,年年救济灾民,给寺庙添香油钱,也算不上恶毒妇人吧?她家小儿年幼时多病,几乎夭折了去,近几年才渐渐好起来。所以她多溺爱了些,如今虽行事浪荡,也就是名声难听,很少给家里惹什么大麻烦!可是,她们私下却说什么:“慎亲王家的儿子,威武将军家的次子,哪个不是年轻才俊,品貌端正?将军权势熏天,嫁了安王家的窝囊废也是浪费了。”

    没错,她儿子是有点没出息,可她是母亲,心里只有疼惜的份。他们家也不是没皮没脸要靠女人混饭吃的脓包,怎忍心让他被压在女人裙角下?一辈子抬不起头?

    娶个听话懂事的鹌鹑不就好了?谁指望高攀凤凰啊?!

    安太妃很不甘心,奈何她胆子不大,对太后的话更是言听计从,所以自夏玉瑾成亲以来,她抱着满腹牢骚,时不时以泪洗面,却一直没敢发作,只偷偷和大儿媳抱怨,恨不得这活阎王早点厌烦自己儿子,滚离家门,去另找有本事的男人去。

    如今,夏玉瑾给母亲鼓劲:“她大张旗鼓带着兵器进门,先给我下马威。洞房时我发怒要走,她不拦也不劝!还在衣下暗藏兵器,不知是何用意。我离家数日不归,她不在乎也不管……这女人既是看不上我,何必嫁我?既是看得上我,何必行事处处要强,处处给我没脸?无论如何我也要还她一个下马威!非要她服软不可!母亲,你再怎样也是她长辈,总得拿起架子来,让她尽尽媳妇的本分。”

    “没错!”安太妃越想越对,对小儿子的同情压住了对媳妇的恐惧,她重新抖起威风,挺直了腰板,愤而道,“就算她是圣上亲封的将军,也先是我安王府的媳妇!我就不信她敢忤逆我!”

    “对!就是这样!”夏玉瑾拉得强援,一个劲点头喝彩。

    第二天清晨,卯时刚到,放完假的叶昭准备上朝,临行前她先来到安太妃门外,很恭敬地站在门外,请大丫鬟通报,等待请安。

    安太妃的婆婆是皇太后,她成亲后过得比较悠闲,每日都要到辰时方起床。如今媳妇要晨昏定省,又不敢误了皇上的朝时,只好打着瞌睡,往脸上泼了好几把凉水,咬牙硬撑着起床,穿好衣裳,出来接受媳妇请安。

    叶昭将她扶去偏厅,问完好,两两相望无语,最后赞了声:“娘今天的气色不错。”

    好什么?安太妃睡眠不足的脑袋阵阵发晕,过了好久,才淡淡地点了点头,然后赶走瞌睡,精神抖擞地拿好架子,准备训话。

    未料,屋外亲兵来报:“将军,该上朝了。”

    叶昭赶紧再行个礼,一溜烟跑了。

    安太妃拳头打在棉花上,愣愣地坐了许久,怒问:“王妃呢?还不来请安?她越来越懒了,没看见婆婆都起床了吗?”

    好不容易等到叶昭回家,她脱下戎装,急急来正厅,恭敬站在安太妃旁边,就好像放哨的守卫似的,身姿站得挺直,然后在脑中默念几次幕僚们准备来的各类上京妇女流行话题,开始尝试拉家常:“常太仆家好像添了个妾室。”

    安太妃冷冷扫了她一眼,试图添堵:“郡王尚未有孩子,你公务繁忙,怕是顾及不上。不如也为他再纳几房妾室,也好开枝散叶。我将身边的翠枝给你如何?”

    叶昭想了想,摇头道:“不好。”

    安太妃高兴地问:“有何不好?”

    叶昭老实道:“她太瘦了,胸不够挺,腰不够细,屁股不够大,不像好生养的模样,我看着翠叶更好些,那身段一看就好生养,长得那个标致啊……没得说!要是搁漠北,全军将士都要红眼,肯定为她狠狠大打几架,不如要她吧。”

    翠叶给赞得窃喜不已,羞答答地瞧了眼叶昭俊俏的容貌,红着脸低下头去。

    安太妃气得说不出话来。叶昭见她表情不善,赶紧再道:“娘舍不得就罢了,以前许都统和我介绍说扬州瘦马不错,个个貌赛天仙,色艺双全,还会服侍人,我当时听着有些心动。晚点我让他去好好挑挑,送两个长相最标致、身材最好生养的来。”

    她那么积极,究竟是想给丈夫纳妾,还是想给自己纳妾?

    安太妃越想越可疑,怒吼:“做梦!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休想让美人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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