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怩道:“宝……宝玉,你……你在哪里歇呢?”
原来她见屋里只有一张床榻。
宝玉见她雪白的脸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红晕,甚是迷人,不觉多瞧了两眼,笑道:“我回我屋里去睡,要不那些丫鬟又要闹了。”
白湘芳脱口道:“这样最好……”
说了一半立觉不该,便又说:“嗯,你真好,谢谢你。”
宝玉最听不得美人称赞,周身骨头一轻,道:“姐姐不用客气。”
从床缘立起,往门口走去。走到门口,忽听白湘芳背后唤道:“宝玉。”
宝玉忙转回身,问:“姐姐,什么事?”
白湘芳停了停,才道:“明天你可要早点来呀。”
宝玉见她眼中充满企盼之意,心头一热,道:“姐姐放心,明儿天一亮我就立刻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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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夜睡前,宝玉叮嘱晴雯明早唤他起床。天气甚冷,晴雯将屋角火盆上的铜罩揭起,拿灰锹将熟炭埋了一埋,拈了两块素香放上,蹩眉道:“起那么早做什么?”
宝玉道:“你们不是老说我赖床么?打明儿起我就改过来。”
晴雯过来帮他更衣,道:“才不信你转性了呢,准是要上那儿玩去,嗯……袭人素来起得早,你怎么不吩咐她?”
宝玉悄声道:“你没见她这几日不大睬我么。”
晴雯也小了声音,抿嘴笑道:“你到底哪里惹恼了她?”
宝玉道:“还不因为那夜回来得晚呗。”
晴雯笑道:“那你还不快快哄她好起来?”
宝玉道:“怎么没哄,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哼!人家不领情,我也懒得再费神了。”
晴雯道:“有个法子,定能叫她领你的情,想不想听?”
宝玉道:“什么法子?你说。”
晴雯笑吟吟地道:“你呀……再哄她到你床上去一次,保管第二天起来就好了。”
宝玉涨红了脸,眼睛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俏丫鬟,心道:“上山多,终遇虎,那次跟袭人胡闹到天亮,果然被她发觉了。”
晴雯却转首望向别处,犹自笑嘻嘻的,脸上红霞薄染,于融融烛火中动人之极。
宝玉心头微微一荡,他从来不敢轻薄这辣丫头,此际按捺不住,怪叫一声,道:“好呀,我也哄你一次,瞧瞧明儿变怎样了。”
伸手往她腰上揽去。晴雯轻巧一闪,娇笑道:“哄我做什么?人家又没跟你急,哄了也是白哄。”
话音未落,人已蝶儿似地飞出屋子去了。
宝玉浑身皆热,咬牙闷哼道:“浪蹄子浪蹄子!”
旋又想道:“若她当真是个浪蹄子,本少爷可就美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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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晴雯便来唤宝玉,谁知这主儿却赖在床上不肯起来,哼哼道:“莫闹莫闹。”
晴雯跺脚道:“小爷,你不是要人叫你么?”
宝玉迷迷糊糊道:“不用了,让我再睡一会儿。”
晴雯不知这主子早上有什么事,心中急了,伸手到他腰里呵挠,笑道:“我瞧你起不起来!昨夜口口声声说定要早起,今儿就变成这样了,怎么也饶不了你哩。”
宝玉吃痒,笑了出来,身了不住扭避,人便渐渐清醒,惺忪间见床前的晴雯云发松挽,衫垂带褪,身上披着一条淡绿素纱绣冰梅袄,袅袅娜娜地立于床前,一股春睡捧心遗风,只觉美不可言,忽一伸手,把她拉入帐内,道:“早上这样冷,你却穿这点儿就起来了,不怕着凉么。”
晴雯怕压着他,跪坐床缘,道:“人家还要睡呢,你可清醒了?”
宝玉道:“别回你床上了,这边睡也一样,我被窝里正暖和哩。”
掀起被子,一把将她包了进去。晴雯面上一红,挣扎欲起,却被宝玉紧紧抱住,顿然浑身酸软,叫道:“你做死么,快放手!”
宝玉笑道:“渥一渥,暖和了便放你走。”
晴雯道:“再不放我就叫哩。”
宝玉嘻皮笑脸道:“袭人就在那边,你叫你叫。”
晴雯望望袭人的床,倒不敢动了,一安静下来,只觉周身舒暖,十分受用,只是鼻中嗅着男人身上的气息,不免有些心慌意乱,晕着脸道:“赖皮。”
宝玉道:“怕你冻着,却反怨我,冤枉呐。”
晴雯道:“你早上不是有事么?还不快快去办。”
宝玉贴着晴雯的身子,只觉软绵温腻,又见其娇羞怜怯的神情,不禁神魂颠倒,早把去见白湘芳的事丢到爪哇国去了,道:“有什么事?没事没事,咦,你的手冰成这样。”
在被里握住了她的手。晴雯心头一暖,道:“你真没事么?害人蝎蝎螫螫地等天亮。”
宝玉眼勾勾地瞧着她,见其眼内似有红丝,心痛道:“你熬了一夜?快睡快睡,补些儿回来才好。”
晴雯身子松缓下来,一阵目涩神倦,眼中汪汪的,轻轻打了个哈欠道:“那我睡会儿,待会你叫醒我。”
宝玉应道:“好,放心睡吧,我叫你。”
晴雯鼻口缩在被里,过不会儿,便香香甜甜地睡去。宝玉却再无睡意,只静静地看着怀内女孩,心中又怜又爱,轻抚其发,先前的一腔熊熊欲火,此际竟然消逝无踪。不知过了多许,听得袭人那边轻咳一声,声音虽小,但屋中极静,晴雯立时醒了过来,惊慌道:“哎呀,你怎么不叫我?”
宝玉道:“早着呢,别人都还没起来,你再睡一会儿。”
晴雯心中稍定,瞧了袭人那边一眼,道:“我回去睡。”
宝玉道:“这里不是一样么,何必跑来跑去?身子才暖和一会儿,岂不又凉了。”
晴雯脸皮最嫩,心想过一会若叫人撞见,真真要被笑死了,虽然十分不舍,也不敢再耽下去,道:“凉就凉呗,丫鬟的命就这样。”
待要起身,蓦觉宝玉的手臂揽在腰上,耳根一烫,身子酸软,竟坐不起来。
宝玉心头一热,道:“谁说的,你怎么就是丫鬟的命?尽管睡着别动,我瞧你将来准是个奶奶命哩。”
晴雯只觉这话轻薄无比,刹那间又羞又恼,又想起那夜听见他戏唤袭人“娘子”胀红了脸道:“我可没这福气,也不是那个能睡这张床的人,放手!”
使劲儿一挣,已从宝玉臂弯里脱出,掀起被子踏足落地,几步回到自己的床前,钻进帐去。
宝玉目瞪口呆,仿如从天堂掉入地狱,想了大半天,也不知自己又说错了什么,心中无比的惶惑难过,渐感没意思起来,思道:“平日就常常惹颦儿生气,连屋里都恼了袭人,这会子又得罪了晴雯,我想跟她们亲近,却总弄得这般不自在,罢!罢!罢!往后不再惹她们就是。”
他郁悒难抑,迳自穿衣起床,走到院庭里踱步,此时天刚蒙亮,院子里的丫鬟婆子都还未起,也没人理睬他,愈感寂寞萧索,不觉出了院子,漫无目的地四下游逛。
来到贾琏院子旁,心忖:“又好几日没寻凤姐姐了。”
想起与她的种种销魂欢娱,自言自语道:“还是与她一起才轻松自在哩,什么时候再去小木屋……”
猛然想起白湘芳昨夜之约,叫道:“哎呀!我怎么忘了?”
赶忙往贾琏院后的假山奔去。
白湘芳正在小木屋中等得焦急,见他便道:“怎么现在才来?还以为你忘了呢。”
宝玉怎么好意思说自己赖床,讪讪笑道:“怎么会,只不过太早来也没用,城门还没开哩。”
白湘芳只急着要走,道:“宝玉,你先去雇车,等赶到城门时,也差不多开了。”
宝玉道:“也好,这就走。”
瞧了瞧她,道:“姐姐,你能走动么?”
白湘芳点点头,两脚落地,竟费了好大力气才站立起来,面色惨白道:“那冰魄邪功好生利害,我调息了整晚,也没能将那掌力化掉。”
宝玉见她走得摇摇晃晃,忙上前扶住,道:“姐姐,还是我背你吧。”
白湘芳面上一红,还未答应,已被宝玉背起,心想若不如此也没别的法子,只好将就了。
宝玉背着白湘芳走出小木屋,正要锁门,忽想起昨日与那三个恶人打斗,虽以锋利无匹的美人眸大占便宜,但也因其的短小脖子上挨了一记,想起在丁翊故府的地下秘库中,用圣莲令将青色怪物那碗口粗的臂膀斩掉,心中一动,忖道:“还是带着防身吧,那东西也有分金断玉之功,又比美人眸粗长许多,拿在手里更好使些。”
主意一定,对白湘芳道:“姐姐,我进去拿样东西,你且等一等。”
扶她在旁边的草地坐下,复进屋去,从床底下寻出那支白里透碧的圣莲令来,用一条大汗巾蒙住,别在腰上,这才出去将门锁了,复背起白湘芳,走到外围的墙壁,寻一个偏僻处跃了出去,在街上雇了一辆大车,往城门赶去。
谁知才出街口,猛听后边有人叫道:“师兄,快截住那辆车子,贱婆娘在里边!”
另一个也叫道:“别给她逃!”
车内两人吃了一惊,掀起车窗帘子望去,只见街旁的小面铺中跃出几个锦衣人,纷纷对车夫大吼道:“停车!停车!”
后边大嚷大叫追来的两个,其中一人断了一臂,伤处缠着厚厚的纱布,正是昨夜围攻白湘芳的三个恶人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