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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 她缩身躲在花丛里,将自己藏起来,像她每回受了委屈那般自怨自艾。她极少让人看到她在哭泣,她觉得那是可耻的示弱,所以不管心里多难受,也不在人前掉泪。当她躲着嚎啕大哭,只有那个不放心追着她来的人,会看到她最狼狈的软弱,她挂着满脸眼泪鼻涕的丑态,在他面前无处可藏……“他再也不会来找我……再也不会了……他有自己的媳妇儿,他要宠的人不再是我……不管我躲在哪里,不会有人再来找我……”
再也不会。
眼前模糊成一片,当她伸手抹掉,那片模糊又泛开来,湿湿热热的,她趴在叠抱着的手臂上,听到有哭声,很微弱很微弱,无助又害怕,从紧紧衔咬的“呜哇呀呀呀呀——”
她哭得一点也不我见犹怜——去他的我见犹怜!
去他的有泪不轻弹!
月下什么都顾不得,若是一个人连独自悲伤都不能恸哭流涕,好好飘泪一番,那不是更可悲吗?!反正无论她哭起来多难看,或是哭完之后得肿着两大颗红眼多少天,也不会有人心疼,她又何必顾忌?
哭吧!哭吧!哭完今天,就不许了。
不要让人知道她的难受,不要让人知道她如此舍不得失去他……“月下……”有人对着她叹气,幽幽然然的,将她揉抱到胸口。
是谁?
“别哭了。”大掌在她身后轻轻拍着,温暖的唇落在她发间。
到底是谁?除了斐知画之外,还有谁会这样哄着她?月下好混乱,贫乏的脑子找不出任何一个人名,任凭她怎么用力思考,整个月家没有这样一号人物存在。如果不是斐知画,她不知道还会是谁……“梦境结束了,醒过来。”
这句话,让月下猛然睁开泪湿的眼,眼前漫天飞舞的桃花花瓣,化成无声下唇隙缝跑出来,眼里的湿濡将大片手臂肌肤弄得湿糊。
“知画……”
他的名字,咬在唇间,不敢大声唤出来,她抖着肩,觉得天地一片黑暗,她不敢相信要再眼睁睁看着这些继续发生下去,看着他与梅香子孙满堂、看着他与梅香白头到老……她该怎么办?她好怕,怕得不知如何是好……她是害怕不再有人宠她,还是害怕自己不再被他所爱?
“呜……”
月下,不要哭。他一定会这样说的,以前……而现在,她高兴、快乐、难过、伤心,都只剩下自己承担,是她不让他帮着她分担,所以他选择去背负另一个女人的喜怒哀乐,是她自己不好……她终于崩溃号哭,将这些日子……或许该说这茫茫一年里的难受全哭出声音,管他会不会被人听见看见、管他有多软弱无力,她再也不想强忍。
这些眼泪,早在听见他要娶妻——不,早在听见他收了求亲图那时,她就想哭了,她再也无法吞忍,吞忍这一切佯装出来的坚强。
“呜哇呀呀呀——”
她哭得一点也不梨花带雨——去他的梨花带雨!
飘落的花雨,林子里净是温暖怡人的春风,没有冬雪、没有刺骨冷风,她身处的季节快速转变,她哭着喘息,却没看到白雾,天好蓝好蓝,云好白好白……她……又浑噩过了一个季节?还是一个年头?这一回睁开眼,是不是就要见到他一手牵着娘子,一手抱着孩子,在她面前好幸福地笑着?
“我不要……不要醒过来——”她又闭上眼,挣扎拒绝,不容许自己在哪个惊心动魄的场景里醒来,她还没做好准备,她还没有哭尽兴,不要……“月下——看着我。”
整张泪糊小脸被人擒扣住,她死闭着双眸,说什么也不张开,打算用这种方式逃避现实下去。
那个人叹了气,将唇移到她眼睫上,一边吻着泪珠儿,一边轻声哄诱,“那些都是梦境,张开眼睛醒过来就好,所有的恶梦都会消失,我一直在这里没走,看我,月下,别哭了。”
她听出那个声音属谁所有,她不敢相信自己还有机会听到这个声音,这么贴近、这么温柔地安抚她,对她柔柔说着话……“……斐知画?”她没用双眼确认,双手却不自觉揪紧他的衣袍,嗅到他身上的墨香。
“对,斐知画。”他让她将自己抱紧,她的柔软,像花香,将他包围祝她颤颤水湿长睫,极其缓慢地撑开眼,还在半途又像缩头乌龟紧闭回去,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将眸光定在他的颈上,龟速地朝上方挪移,觑着他贴得恁近的五官。
“……你为什么在这里?”她憨问,脸上还挂着无数颗水珠子。
他不是正殷殷勤勤在帮他的爱妻剥虾壳?
“不然我该在哪里?”他撷去那些眼泪,让它们湿濡他的指。
“……陪着梅香呀。”怎么反倒是他问了她怪问题?
“梅香是谁?”
梅香是谁?是他问错还是她听错了?
“梅香是你的发妻呀!”
“我何时娶妻了?我怎么不知道?”他当然知道她的“梦境”,因为那个梦境是他为她所做的秘术,他点燃符咒的同时,她已然在他膝上睡下,坠进了一场幻境,一场他要她好好看着失去他,对她而言是否仍是如此无关痛痒的幻境。
“你明明娶了!你还陪她一块作画,还在她耳边吹气,还跟她说好多好多情话,而且她还怀了你的孩子,男的要叫月青衣,女的要叫月绯衣……还凶我,要我跟她道歉,还、还……哇呜——”“还”不下去,她委屈哭了,身子还在他怀里,双臂把他抱得好紧,生怕只要少一些力道,他就会不见。
她哭到发抖,肩膀颤着,不住抽泣,声音含糊可怜,好几句都变成自言自语,分不清她到底是要抱怨,还是要哭诉。
“你对她好好,眼睛里面只有她一个人,都不肯看我……你明明说喜欢我的,可是你对她更好……我被鱼刺梗到、被碎碗片扎伤脚、被爷爷骂、我躲着哭,你也不安慰我、不来找我,你整个人整颗心都变成她的……你都不理睬我了——”她在他身上忿忿抹泪抹鼻涕。
“喔?我这么坏?”
“我的喉疼,脚也好疼,我一直拿不出碎碗片,满脚都是血,还找不到府门逃出去,我冻得在花丛里哭,你却在暖烘烘的饭厅里替她剥虾壳!”可恶得令人发指,恶劣得令人不满,过分得令人咬牙——“好好,不哭、不哭,那是梦而已,你睡着了,作了恶梦,在梦里我是个浑蛋,现在梦醒了,我还在你身边没走,没有梅香、你的脚上也没有伤,我更没有不理睬你,是不?”他软调安抚。
原先这场梦境还会更长,可是他一见到她的眼泪就心软,甚至她一开始在梦境里看到他成亲那一幕整个人愣得无法动弹时,他便于心不忍想结束秘术,他不愿在她脸上看到一丁半点的委屈,可是他又被她的驽钝给气得内伤,最后决定咬紧牙,让她在幻境里好好看清楚她对他的感情,但最终仍是在她落泪时投降,将她唤醒。
“我分不出来现在是不是还在梦里,说不定我再醒来,就会看到你挽着梅香的手,从我面前走过去……那才是真的吧……”她眼神有些涣散飘忽,仿佛惺忪未醒,深刻的恐惧烙在眸底,才刚被他擦干的眼泪又重新蓄满溃决。
他的秘术确实会让人陷入真实与幻境无法厘清的茫然,真真假假、假假真真,醒来了也不一定是真醒,以为自己从梦里挣脱,殊不知根本就是踩进另一场虚境的开始。但——他此刻多痛恨自己用错了方法,他应该多花几个十年也不喊苦,为难自己也好过为难她。
他扎实地吻住她,撬开她的牙关,狠狠吻痛了她,她疼得想挣扎,他箝制不让她退缩,她只能反咬他窜进唇里的舌,逼他离开她,他却不在意让她咬破唇舌,血腥味蔓延着,她尝到咸腥味,忽略了他一只长指在她背脊后头画起无形的符。
符一画完,她安静了下来,所有不安完全抽离脑子,放软身子,完全依靠在他身上,他的吻变得温柔,但仍是缠绵香腻,他教着她追逐他的舌,教着她吮舔他的唇,她环在他身后的十指揪紧他的衣裳,他温热的唇游移到她的颈,吻住她的脉动,她的心跳不减反增,当他在她肤上吸吮出樱色的痕印,她就禁不住抽息,胸口怦怦直跳,觉得热气将她密密笼罩,她溢出浅浅呻吟,也学着他吻她的方式,将嫩唇印在他额心及颊边。
他吮着她的耳珠子,发丝弄痒她的肩颈,说道。
“瞧,我还在,没有消失不见,所以我不是梦。我怀里不会有第二个女人,因为你一直霸占在那里,从来没有离开过。”
月下迷迷蒙蒙半睁着媚眸,她的柔荑已经攀住他的颈子,长长的发,交缠着两人,她无法应答,只是沉醉在他的气息里。
“可是,如果你把我推开,让我不得不接受另一个女人,那么,也许我会变成你梦里那位斐知画,捧着你不屑要的感情,去给要它的人。”现在正是软硬兼施的大好时机,成与败,端看这一回了,拿可怜当威胁,看她如何回应。
月下宛如被迎面泼来冷水,浇熄浑身上下的激情火焰,她强硬将那个正拿她耳珠子当甜糖含吮的男人推开,喘吁吁瞪他吠他。
“你敢?你敢!你敢?!”她吼着,瞧见他认真看着她推摊在他胸膛的双手,她又赶忙抱回他脖子上。“这个不算!这不是要推开你!不算数,你听到了没有!”
“你在我耳边吼得如此响亮,要没听到很难。”她的嘴都贴在他耳上了,每个字都很清楚,还有余音缭绕呢。“可是月下,你要我如何是好呢?我不可能一辈子不娶妻,我总有一天必须在所有求亲图里挑一个——”
她慌乱塞给他一幅卷轴,被他吻红的唇噘得很倔气。
“我不允许你喜欢梅香!不允许你喜欢任何女人!你所有的求亲图都不可以答允,只有这一幅,你自个儿去找画里姑娘的长辈提亲!遇到任何刁难就自己想办法解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