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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些代表关系密切者的名单。我们可以一起来做件事,想尽一切办法,做这些代表的工作。我知道你有一个太太圈,这里面既有官太太,也有富商太太,如果你出面去找那些人,让她们出面动员自己的丈夫,再由她们的丈夫去影响那些代表,一张一张选票地争取,成功的希望,就会很大。
陆敏有些忧虑,自从黎兆平出事后,这些官太太商太太,很多已经开始疏远她了。
舒彦说,这些,你不用担心。你去找她们,暗示她们两点,其一,如果你和黎兆平出事,对她们甚至是她们的丈夫,说不定会有些什么样的不利影响。其实,救你和黎兆平,也是救她们自己。如此一来,她们态度就不一样了。此外,你可以明确告诉她们,黎兆平根本没事,是有些人在背后捏造罪名整黎兆平。现在,省委已经准备过问这件事了,选他当党代表,就是省委的决定,不然,怎么会在他被宣布双规以后,还要选他当党代表?
陆敏问。那我可不可以告诉那些人,这是赵德良的意思?舒彦说,应该没问题吧,官场之中,真真假假的消息多得很,谁能说得清?陆敏沉默了一会儿,端起酒杯,说,我被你说服了。就算我最后帮他一次。
两个女人,将酒杯碰到了一起。
舒彦说,还有一件事,我非常忧虑,很担心会出现大麻烦。
陆敏问什么事,舒彦将周小萸很可能被绑架,王宗平怀疑黎兆林的事说了。陆敏几乎十分肯定地说,是他,一定是他。
舒彦说,一开始,我也认定是黎兆林。不过,后来和黎兆林通过电话,得知黎兆林在三亚,我又觉得心中的一块石头落地了。毕竟,如果是他绑架了周小萸,没有理由置身事外呀。可回到家,我又想,黎兆平被关在里面,黎兆林怎么可能有闲情逸志跑到三亚去旅游?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这个原因,只可能与黎兆平有关。难道说,黎兆林将周小萸绑架到了三亚?这不太可能。那会不会有另一种可能?他其实是在三亚指挥这场战斗,目的是为了万一被查出,他能给自己一个不在现场证明?
陆敏说。你不用说了,肯定是他。
舒彦不解,问道,你为什么这样肯定?
陆敏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我非常肯定。
舒彦说,那么,你能影响到他吗?我希望你劝劝他,如果是他,无论如何,快点把人放了,现在是关键时候,不能节外生枝。如果真出现什么麻烦。会给我们制造很多被动。
陆敏说,他犟得像头牛,除了他的哥哥,别人,他是不太放在眼里的。现在,兆平进去了,再没有人说得上他的话了。
舒彦说,无论如何,你要劝一劝他。
陆敏答应试一试。但不能保证。
下午,杜崇光分别给几个人打电话,约定到广电山庄打麻将。
广电山庄是参照好莱坞的比华利山庄建设的别墅式酒店,依山临水,风景宜人。广电山庄共有三种规格的房间,最差一等是连排别墅,建在山坡上。第二种规格是单幢别墅,建在水边,上下两层,分别有停车库以及小庭院,客人可在30墅外面钓鱼、烧烤等。第三种规格是山间别墅,建在山谷间,只有三幢,三层建筑,每一幢就相当于一个小型庄园,配套设施可算奢华。这个广电山庄,是整个江南省最高级豪华的五星级别墅式酒店,就算是在全国,可能也找不到更好的。实际上,这三幢别墅很少有自然客户入住,主要是广电高层的一些关系在用,基本上没有任何营业收入。所以,广电山庄虽然豪华,却是年年亏损。杜崇光就职演说的时候,一再强调,要将广电山庄搞活,实现盈利。可事实上,广电山庄的经营情况更糟。尤其是山间的那三幢别墅,除了免费提供给省委省政府搞接待之外,基本成了杜崇光的麻将场。
齐天胜出国了,名义上是出国考察,可大家都知道真正意义的考察是怎么回事。林志国身在岳衡,回复说市里有一个重要会议,分不开身。到底是不是这么回事,杜崇光也懒得去了解。他很清楚,林志国是个滑头,不太喜欢掺和这类事。就算他们俩不来,人也凑得齐。作为政府司局的局长,正厅级干部,不知有多少人想巴结他。一个政府干部若喜欢坐在牌桌上,那争着给他送钱的人,就一定少不了。只是杜崇光今天有特别的事要谈,一般人,他是肯定不会约的。
除了卢新华,另外两个,一个是民政厅长赵正全,一个是国土资源厅长蒋为纲。
作为主人,杜崇光反倒不是第一个到的。好在酒店就是杜崇光的,他早已经打好了招呼,赵正全第一个到时,服务员替他开了门。蒋为纲是第二个到的,卢新华第三。他们都很清楚,这就是杜崇光的做派,他随时都要表现一种优越感。
人没到齐,大家只好坐在这里抽烟喝茶吹牛。杜崇光虽然清高,待客方面,大方得像个暴发户。房间里准备了碧螺春和江南香烟,都是极品的。碧螺春是可以在这里冲泡的,极品江南却可以带走,每人一条。这且不算,房间里还有洋酒和咖啡,可以任意选用。如果不习惯洋酒,喜欢喝茅台五粮液什么的,随时可以打电话叫总台送来。一场牌下来,房费不算,消费就是好几万。
蒋为纲喝了一口茶,便拿赵正全开涮,他说,老赵,你听说没有?最近你们民政部门有大动作。
赵正全不明白,问道,什么大动作?我怎么没听说?
蒋为纲说,这么大的事,连你这个民政厅长都没听说?不可能,你一定是对我保密。赵正全被他弄糊涂了,一脸茫然。蒋为纲说,看来,你是真的不知道,我也是刚刚听说。有几个部委要合并。
赵正全和卢新华的胃口都被他调起来了,身在官场,大家最怕的一件事,便是精简机构,部门合并。表面上理解,两个部门合并成一个部门,以前的编制就减少了一半。可实际上并非如此,合并的结果,并不是二减一等于一,反而是二减一等于三。为什么这样说?假如以前一个办公室有二十个人,现在合并了,办公室就有了四十个人。二十个人的办公机构,主任一间办公室,两三个副主任一间办公室,部员最多两间办公室,就可以安排了。四十个人以后,怎么安排?一个主任,八个副主任,难道将八个副主任安排在一间办公室?肯定不行。你得每两个副主任安排一间,如此一来,主任加副主任,就得五间办公室。五间办公室,正副主任之间沟通就成了问题,因此,得安排一个秘书甚至两个秘书,主任一个专职秘书,其他副主任共用一个秘书。甚至还得安排一个助理,不然这些主任之间,没法协调。再说了,四十个人的大机构,可能还得安排一个协理员。而其他的三十几个部员,不可能挤在一间大办公室里,恐怕得弄出六七间办公室来。那就得分科,每一个科,又要分正副科长。当然,这些,对于领导来说,都不算事,最大的事却是部门合并后的人事安排。两个部门,便可能有两个一把手,两个二把手,以及七八个副职。两个部门合并,只可能有一个一把手一个二把手,谁领导谁,就成了大问题。几年前,地市合并,有的地方就弄出几十个副市长副书记。
听了这话,两人差不多是同时问,有这样的事?到底是哪几个部委?
蒋为纲说,第一个是劳动部,第二个是民政部,第三个商务部,第四个是财政部。
卢新华破口而出:胡说八道,怎么可能?赵正全已经明白了,因而没有出声。
蒋为纲将包袱抖了出来,说,是真的,连名字都已经定了,叫劳民商财部。
卢新华说了一句,扯蛋。赵正全说,你别听他瞎说,这是流行的手机段子。卢新华听说是手机段子。便嘀咕了一句:这是谁想出来的?也他妈太损了。
正说着,杜崇光来了,于是开始坐上麻将桌。四方坐定,自动麻将机哗啦哗啦洗牌。卢新华很清楚杜崇光这个人,一边起牌一边说,老杜,今天说清楚,打三索,你如果再赖我就通你娘。
桌上的四个人,赵正全和蒋为纲偶尔会和杜崇光打麻将。杜崇光掌握的可是全省最热的部门,很多人想进电视台,免不了和他有些来往。印象中,卢新华和杜崇光完全不是一路人,两人的关系疏一些,坐在一起打麻将还属于新鲜事。卢新华之所以说这番话,说明他很清楚杜崇光的牌风,自然也说明他并不将杜崇光放在眼里。若在平常,杜崇光肯定着恼了,说不定掀翻牌桌,可今天,他似乎很乖,一句话都没说。
麻将已经开始,邓初华才最后到来。
邓初华是雍州市常务副市长。这是一个铁腕人物,曾当过派出所长、公安分局长、局长,自从进入政坛,他就在权力的一线。进入市政府班子之前,从未担任过副职。公安政法部门是个很容易被污染的部门,和温瑞隆搭班子的,先后进去了好几个,他却安然无事。邓初华常说,那些人真是蠢,你一辈子吃得了多少喝得了多少?何必去贪那点小便宜?当个派出所长,年薪大概三万左右,看起来是很少。可你没有算一算另一笔账,人家给你送一条烟一瓶酒,过年过节送个红包什么的,一年加起来有多少?恐怕是工资的好多倍。再加上你手上的权力份额,这也报销那也报销,那不是钱吗?当一个分局长呢?一年各项开支预算,可能有好几百万,加上逢年过节人来客往,怎么也能收上一笔。处局长这一级,就更不用说了,过年过节下属机构送的红包,少说也有四五十万,烟酒之类的折算,大概也有四五十万。工资外收入有上百万,还用得着你去贪吗?人们都觉得当老板好,企业搞好了,千万富翁亿万富翁,风光得很。其实,一个亿万富翁,哪里顶得上一个县处级领导?过去中国经济比较落后,一个县能有几千万财政入账,已经不错了。现在,就算是一些经济不发达地区的县,也有几个亿的财政收入。一个穷县长都有几个亿的可用财力,哪个亿万富翁能比?像邓初华这样,当省会市常务副市长,财政一支笔,手里的可用财力,那就不是几个亿,而是几百亿上千亿了。这么多钱在自己手里滚动,何必去贪那点小钱?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一样是花,放在政府的池子里花,正当名分。放在私人的池子里花,随时都有危险。
正因为如此,邓初华一直都显得很干净,也因此赢得了铁面无私的美誉。当今官场,养小蜜是公开的,邓初华却没有,至少没有公开的。他生长在城市,父母只有他一个孩子,他的妻子也是独生子女。他的儿子很会读书,是学校争抢的对象。他也不必为儿子出国留学费心耗力,因为儿子拿到美国的全额奖学佥。如果说人生万事顺利,整个世界上,大概找不到几个比他更顺的人。
本来,邓初华的人生,一切都十分顺利。这种顺利,关键也在于他跟对了一个人,他就是市长温瑞隆。邓初华是温瑞隆一手提拔起来的,温瑞隆当区长的时候,他当区公安局长,温瑞隆当副市长,他当市公安局长。温瑞隆当常务副市长,他当副市长。后来,温瑞隆当了市长,他在不久后,也就当了常务副市长。如果这种趋势一直不变,那么,温瑞隆当市委书记,他也就能够顺理成章地成为市长。
然而,恰在这时,风向变了。温瑞隆已经当了两届市长,眼看就要当市委书记的时候,赵德良却提名由常务副省长彭清源来雍州市担任市委书记一职。这个提名,等于断了温瑞隆的仕途之路。温瑞隆如果不能升上市委书记,就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担任副省长,一是去市人大或者政协。如果去了人大或者政协,最终大概也就是在那里退休了。去省里呢?他作为省会城市的市长,早已经是副省级领导,在副省级中排名还是比较靠前的,若仅仅只是担任一个普通的副省长,等于是降级使用,若担任常务副省长,可以视为提拔。问题在于,赵德良似乎没有意愿让他当常务副省长,陈运达大概也不乐意他当常务副省长。副省长的职位,倒是空出了一个,可早已经有风声传出来,这个位置,是留给郑砚华的。郑砚华的市委书记职位,实际已经让了出来,只等着到省里上班了。
照此发展下去,只要市党代会一开,彭清源的市委书记位置一坐稳,温瑞隆最多在市长这个位置干到下一届人大召开,然后就很难说了。
理论上,温瑞隆去了人大或者政协,作为常务副市长的邓初华,仍然有希望接替他担任市长。可理论毕竟是理论。理论和实际相差十万八千里。邓初华是温瑞隆这条线的人,温瑞隆连自己的职位都保不住,又怎么可能保住邓初华的位置?温瑞隆一旦下来,雍州市市长的位置,就要看赵德良和陈运达之间,权力平衡的结果。有消息说,陈运达既然无法阻止彭清源到雍州长担任市委书记,雍州市市长的位置,他就要牢牢地抓地在手里。问题在于,赵德良要在江南省巩固自己的一把手地位,恐怕不会那么轻易地将雍州市让给陈运达,而陈运达,也不乐意让赵德良和彭清源组成权力联盟。
不管赵德良和陈运达之间权力平衡的结果是什么,温瑞隆面前,似乎都是一局死棋。
怎样才能将这局死棋走活?当然只有一个办法,搬走彭清源。
然而,以温瑞隆的能量,足以撼动彭清源吗?彭清源担任市委书记,经过了许多道程序,首先,需要赵德良首肯,省委常委会集体讨论推荐。可这一决定,还不是最后的定案,必须报中组部。中组部自然也无权决定一个省会市一把手的任命,最终研究决定此事的,是中共中央。只有中央定下来后,再在市党代会上走最后一道程序。
要阻止彭清源担任市委书记,只有一条路可走,中央认定此人不适合担任这一职务。要让中央产生这种认定,那也只有一个办法:让中央认定此人身上有很多问题,需要以观后效。
不希望彭清源担任市委书记的,并不仅仅只有温瑞隆,还有陈运达。
目前,陈运达的省长一职,还属于第一任期,两年后人大选举,他当选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然而,两年后,陈运达五十七岁,勉强再任一届省长,往后就没戏了。如果想再上一层楼,一定要在这几年当上省委书记。第一任期里,先是袁百鸣担任省委书记,与陈运达过招时,被三招两式挤走了,接着赵德良来了。赵德良这个人,书生气十足,在江南省又没有政治根基。所以,他来江南省任职三年,基本保持低调,大家都看不出他有多硬的手段。直到赵德良提名让彭清源担任雍州市委书记,陈运达才有些着忙了。陈运达意识到,彭清源一旦成为市委书记,赵和彭之间,就会结成利益联盟。这种格局一旦形成,在省委常委中,陈运达就成了少数派。
可是,陈运达又不能在常委会上公开反对这一提名。毕竟,由常务副省长担任市委书记,你认为是平调,可以,你认为是略往上升了那么一点,也正常。省里既然有这种意思,彭清源本人也愿意,在中央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
同样的道理,陈运达要想阻止这件事,也只有一条路可走,让中央认为彭清源不宜重用,必须以观后效。这么一观,关键性的时间过了,彭清源的政治生命,也就结束了。
因为共同的利益,陈运达和温瑞隆走向了联合。这种联合,无论是对温瑞隆还是邓初华,都是一种无奈。邓初华不喜欢以这种方式解决政治问题,他觉得,这是缺乏政治智慧的表现。可是,如果不这样解决,这盘死棋,就没法走活了。邓初华是个在政治上有大志的人,他十分自律,抽烟喝酒都十分节制,尽管他的酒量很好。他也很有能力,担任常务副市长五年,在雍州市留下了很好的口碑。雍州人提到他的时候,都亲切地叫他初华市长。可是,官场是一个极其特殊的竞技场,官场的升迁,并不在乎你的能力你的政绩或者你是否自律,而在于一种官场秩序的完整。这种秩序的决定权,并不在金字塔的底部,而在顶端。顶端让你上,你就可以上。顶端不让你上,你再有政绩再有能力,也没用。对于邓初华来说,这确实是一种无奈。既然温瑞隆要争一下,邓初华尽管不赞成这种方式,也不得不投身其中。毕竟,争一下,还有点希望,如果不争,恐怕就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卢新华是市政府办公厅秘书长,邓初华的下属。见到邓初华,卢新华连忙站起来说,邓市长,我让开,你来玩几把吧。
对于打牌,邓初华半点兴趣都没有。不仅仅只是打牌,所有游戏,他都没有兴趣。他觉得,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将有限的生命用于这种无聊的游戏之中,是一种自我放纵,是对自己不负责任。对于面前这个圈子,他一点都不喜欢。他没有坐上牌桌,只是在一旁观战。
杜崇光把这些人约来,当然不是为了打脾,见人来齐了,他便提起话头。
今天上午,广电局进行党员投票,推选省广电系统党代表候选人。文宣口产生的党代表候选人,程序上是各部门报送,然后由省委宣传部审查,组织部复核,再由整个文宣口选出的党员代表票选。此前有风声传出来,宣传部希望推选黎兆平为党代表,杜崇光想阻止这件事,抢先一步,在局党组讨论将黎兆平双开。这一计划流产后,他便寄希望于党员投票。他知道,黎兆平在广电系统属于五五分的人物,对他好的人非常好,对他不好的人,恨死了他。而那些恨他的人,大多是拥有投票权的人,加上杜崇光运用权力的结果,黎兆平被选为候选人的可能性是不大的。
杜崇光想,正式投票的时候,丁应平定会前来坐台。丁应平一旦坐在主席台,局面就可能被控制。为了化解这一可能的危机,杜崇光想到了一种办法,将整个广电系统的推荐人分成几个组,分组投票再集中验票。如此一来,丁应平即使为黎兆平坐台,也只可能坐一个会场,不可能去全部会场。
果然如其所料,投票开始前,丁应平到场了。进门一看,只是几十个人,脸色当即一变,问杜崇光。杜崇光说,广电系统的工作性质特殊,有些人去外地拍片,有些人晚上要录制节目,无法集中,所以,只好采取分组投票的办法。分组与否,没有严格规定,丁应平明知杜崇光玩了花招,却又不好发作。杜崇光暗自得意,觉得丁应平失算了,自己轻易赢得了这场胜利。
令他没有料到的是,下午记票结果出来了,黎兆平不仅超过了半数,而且达到了百分之七十二。这个结果如果报上去,黎兆平的党代表候选人身份,肯定被确认。连广电部门都阻止不了此事,将来整个文宣口搞差额选举的时候,被选下来的可能性,就非常之小。此事异常被动,杜崇光必须和这些人商量一个具体的应对办法。
上次,他们在林志国家见面的时候,蒋为纲和赵正全有事未能出席,事后也清楚他们讨论的结果。那时,他们虽然听到风声,彭清源和赵德良有可能选黎兆平当党代表,他们都认为这件事难以实现。既然最大的一个堡垒被攻下了,他们就不得不重新考虑了。
卢新华说,无论如何,坚决不能放他出来。
杜崇光显然想得更多一些,他说,不放?能有什么理由?
此后好一段时间,全都沉默了,每个人都在想着心事。黎兆平的党代表身份一旦确认,不让他出来的前提只有三个,一是查到了确凿证据,只要将证据往省委一摆,省委也无计可施。二是陈运达跳到第一线,写一纸批示,龙晓鹏便可以将这一纸批示当成尚方宝剑。三是黎兆平死了。
离省党代会的时间越来越近,代表身份,最近就会确定。对于他们来说,时间已经不多,在这极短的时间内,是否能够拿到黎兆平犯罪的证据,他们心里都没有底。尽管即使党代会召开,只要拿到确凿证据,其代表资格,也会被中止。可毕竟,只要黎兆平的资格一旦被确定,纪委就得放人,而黎兆平一旦被放出来,以他的活动能量,说不准短时间内,就可以掀翻一批人。真的出现这种情形,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陈运达作为省委第一副书记,亲自批示,对黎兆平一案继续审查。但这样做,对于陈运达来说,政治风险极大,如果有人拿这件事做文章,政治上就会非常被动。尤其是党代会召开之时,仍然拿不到黎兆平犯罪的证据,陈运达就必须为此承担责任。至于最后一种情况,可能性自然存在。但是,黎兆平没病没灾,自然死亡的可能性太小,能不能想点别的办法?所谓别的办法,那就是杀人灭口,真的闹得死了人,就玩大了,谁敢承担这个责任?所以,这样的话,大家也只是在心里想一想,绝对不会拿出来说。
整个事件中,第一个被摆上前台的是龙晓鹏,第二个是杜崇光,这两个人,均已经没有退路。所谓不成功便成仁,就是他们目前的处境,一旦事败,杜崇光别说再升一级,就是目前的位置,是否能坐得住,都难说,所以,他最急。加上他的牌技本来就最差,手上的钱,输得也最快,三万块在不长的时间里,便已经输掉了一大半。
杜崇光心里有事,哪有心情打牌?他约这些人来,原是想他们能够提出很好的主意,见大家全都束手无策,他更是急了,问邓初华,初华市长,你一直在司法部门,我们这里,你是真正的法律专家。你说说,有什么办法?
邓初华说,你们都喜欢打牌,我没这个兴趣。我觉得,这件事就像打牌,如果手中所有的王牌全都出完了,怎么办?
赵正全说,那还能怎么办?等死。
蒋为纲接过话头说,那也不一定,也可以静观其变。说不定对手会出错牌,比如判断错误或者犯低级错误。当然,这样的几率非常小,但并不是没有。
卢新华说,等对手出错,这样太被动了。我们得掌握主动才对。
杜崇光再次和卢新华一致了,他说,对,我们不能坐以待毙,一定要主动出击。选准一个突破口,全力以赴,把黎兆平这个钉子户攻下来。
邓初华说,最近,我恶补了一下经济和金融方面的知识。比如说炒股吧,你已经明确看到股市进入了熊市,较普遍的做法是止损。如果你做庄,不想止损,就必须有两大先决条件,其一,你手中还有足够的后备资金,其二,你有丰富的足以刺激市场的题材。两者缺一不可,有了这两大先决条件,你确实可以逆市而行,就算在市道不是太好的时候,你不能拉得太高,至少可以将股价保持在一个相对高度,等大市转强的时候,你就大获全胜。我们目前的形势,到底是牛市还是熊市?难以确定,两种可能都有。正处在一个分水岭上,资金我们并不缺,我个人觉得,缺少的,就是一个令人耳目一新的题材。
杜崇光不甘心,反问,这么说,难道我们没戏了?
邓初华正要回答,手机响起来,他拿起一看,立即接听,嗯嗯呵呵几句,挂断后立即拨了另一个电话,说,我是邓初华。你们是不是接到吴芷娅的报案?到底怎么回事?接下来,又是嗯嗯呵呵了半天,最后说,立即动用侦技手段,查出最后那个电话的发出地点。
挂断电话后,邓初华对大家说,题材来了。
大家一听,竟然同时停止了打牌,一齐望着他。
他说,周小萸不是失踪了吗?极有可能是被绑架了。
几个人同时叫道,周小萸被绑架了?谁会绑架她?
邓初华解释说,一周前,吴芷娅接到周小萸的电话求救,在电话中,周小萸仅仅说了一句话,说自己被绑架了,后来就没有声音了。吴芷娅一次又一次给周小萸打电话,电话是通的,可没有人接听。吴芷娅找了几个人商量,有人劝她等一等,既然绑架,人家一定要勒索,等有勒索消息后再说。等了几天没有任何消息,吴芷娅向区公安分局报警。分局刑警队虽然立案,并没有太重视,未列入大案要案,目前只是在进行普通调查。邓初华是老公安,他很清楚所谓普通调查是怎么回事,实际就是没有调查,在静等事态发展变化。
卢新华的脑子不太好用,一时没有明白过来,说,周小萸一定是自己惹了什么麻烦。这事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杜崇光的脑子转得快一些,说,难道周小萸真被绑架,与黎兆平有关?
邓初华说,周小萸失踪已经七天,被绑架的可能性极大。至于是不是与黎兆平有关,目前还不能确定。但是,我们至少可以借助这件案子做一做文章。如果有关,正好,我们就以黎兆平涉案为由,向省委办公厅汇报。即使无关,也不要紧,只要案子一天不破,周小萸一天没有出现,谁都无法确认与黎兆平没关。
杜崇光来了兴趣,将牌一推,说,不打了。这件事,我们需要好好研究一下。要搞出一个执行方案来。
赵正全说,这方面,我们都不内行。初华市长,你说吧,我们听你指挥就是了。
邓初华从事公安政法工作多年,是办案的高手,他不得不给其他人上普法课。
他分析说,从司法意叉上说,周小萸目前还不能算绑架,甚至不能算失踪。绑架案的确认,除了当事人发出的求救信息之外,更重要一点,在于罪犯的勒索行为确定。
周小萸和家人失去联系已经七天,但是不是被绑架?仅凭一个求救电话,很难确认,因为无法排除她喝醉了酒或者和人开玩笑的可能。加上她本就是请假外出旅游。又缺乏其他线索的情况下,认定绑架的证据不足。这也是公安部门认定为一般案件的原因。
退一步说,周小萸真的被什么人控制起来了,也存在一个绑架还是非法拘禁的定性问题。绑架罪有两个主要特征,其犯罪方式是暴力挟持并且控制人身自由,犯罪目标是勒索。仅有犯罪方式而没有勒索行为,极有可能被定性为非法拘禁。所以,具体到周小萸失踪这件事,目前至少存在这样几种可能,一是涉及犯罪和非犯罪可能。非犯罪可能,不需要深入讨论,即使涉及犯罪,也存在两种可能,一是某类犯罪分子以勒索为目的的绑架行为,一是与黎兆平案有关的拘禁行为。
邓初华说,其他方面,我们不需要讨论,仅仅讨论黎兆平身后人作案的可能。
黎兆平比周小萸富裕得多,绑架周小萸勒索钱财的可能,几乎不存在。如果真是黎兆平身后的人绑架了周小萸,只有一种可能,通过威逼利诱等方式,迫使周小萸说出某种真相。若真是如此,这就不是一起严格的绑架案,而是一起非法拘禁案。
蒋为纲在法律方面懂得多一些,他说,如果仅仅只是一起非法拘禁案,我们大动干戈,意义就不大了。
杜崇光说,管它是什么,主动权掌握在我们手里,我们难道就不能办成个绑架案?
邓初华说,办成绑架案,必须有两大前提,一,作案过程中存在暴力挟持行为,比如使用器械或暴力等;二,犯罪行为是由行为人自动终止,还是由警方介入而终止。
蒋为纲说,就算是由警方介入而终止,也可能定性为非法拘禁吧。
邓初华说,是,这要取决于整个犯罪过程中,案犯对受害人身体伤害的情况以及法官的最后裁定。不管法官最终认定是非法拘禁还是绑架,现在都必须采取一些措施,努力达成一个结果,即由警方介入将人质营救,而不是由犯罪行为人自动释放。就目前的情况判断,可以得出两个推论,一是周小萸还没有开口,二是周小萸已经开口。如果是后一种情况,估计周小萸很快就会被释放,此事纠缠下去的意义不大了。如果是前一种情况,那就一定要想办法,由警方来营救周小萸。
杜崇光说,既然如此,那你就去一线督战。需要任何支援,说一声就行。要钱给钱。要人给人,我这里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邓初华的车已经走了,杜崇光打了一个电话,让自己的司机送邓初华去区公安分局刑警队。路上,邓初华给刑警队打了一个电话,对方告之说,已经查清楚了,周小萸最后那个电话,来自海南省三亚市。另一路人马查了周小萸的出入境记录,得知她于七天前乘飞机去了三亚市,并且没有返程记录。
邓初华问,你们查过航班没有?今晚还有没有去三亚的航班?
对方说,已经查过,不仅没有去三亚的航班,甚至没有去海口的航班。
邓初华说,那就开车去,你们立即准备,我马上赶到。
常务副市长赶到区分局刑警队来指挥办案,这是前所未有的,所有刑警都感到此案异常特别。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队长杨全勇得知消息,意识到此案非同小可。立即部署。
一起未收到勒索信息的绑架案,绑架人数又仅仅只有一人,只是普通案件。中国人口实在太多,案子多如牛毛,若在六七十年代,死亡一人以上的案件,属于特大案件,由市公安局刑警队侦办,省公安厅督办。现在,这样的案子若仍然由市公安局来办的话,大概将市公安局所有警力用来办理各类刑事案,人员都分派不过来。相关的立案标准一调再调,死亡二人以下的案件,下放到了区公安分局。区公安分局刑警大队的编制,也因此一扩再扩,直扩到八个中队,仍然忙不过来。
具体到周小萸案,吴芷娅报警时打的是110。按照分片管理原则,最先去找吴芷娅录口供的是辖区派出所。派出所一听,是一起绑架案,超出了他们的管辖权限,便上报区公安分局。分局分析了一下,觉得这件案子很难定性为绑架。报案人只是接到一个求救电话,那个电话又仅仅只是说了一句话。从这个电话判断。可能是绑架,但也完全可能不是。
但是,毕竟有报案,刑警队不可能完全置之不理,他们打过周小萸的电话,证实手机关机。又向人民医院作了一番了解,得知周小萸请假外出。有同事证实说,她要出去旅游。刑警队查了出入境记录,证实她到了海南省三亚市。绑架案的特点匍;伴随勒索,只有勒索以及交保过程中,方能够抓住绑架者的相关线索。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勒索的话,仅凭一个求救电话,甚至无法确定绑架案已经发生。再说,周小萸并不是富婆,在雍州市都没有人绑架,跑到三亚旅游,却被人绑架了?有点逻辑不通。
这件案子,就这么搁了起来。其后几天,因为一直没有勒索电话,除了吴芷娅不断打电话催问,谁都没理这件事。谁都不知道此事怎么就传到了常务副市长邓初华那里。邓初华一个电话,公安分局顿时高度紧张。
杨全勇决定第二天向区局长汇报后再决定进一步行动,没料到,邓初华在当晚再一次打电话过问此案,并且要求立即派人前往海南。杨全勇临时着忙,一面给值班室打电话,一面往刑警队赶来。值班副大队长说,现在各个中队都有案子,又是晚上时间,不可能安排一个中队接案,惟一可行的办法,就是从各中队抽调人手,组成一个专案组。
杨全勇说,这件案子,由我亲自负责。你现在就着手调人,我马上赶过来。由我亲自担任组长,立即赶去海南。
因为要从各中队抽调人员,值班副大队长需要和各中队长协调,如此一来,刑警队八个中队,全都知道了此事。杨全勇的意思是派两辆车去海南,值班副大队长考虑,既然杨大队长亲自挂帅,车子就得安排好一些,大家尽可能坐得松一点。他作了更进一步准备,计划调三辆车,且都是三菱越野车。刑警队只能调出一辆,另外两辆,得从其他部门抽调。不得不向区分局调车,区分局因此有好几个部门知道了此事。
赶来分局的路上,邓初华反复思考,自己是否有必要亲自前往三亚。自己亲自去,有利于掌握即时动态,全面部署,也有利于三亚方面配合的规格。但是,也有很大弊端。弊端之一,作为常务副市长,无论因公还是因私离开本市,都需要向政府办公厅报告,如此一来,他对周小萸案件的重视,就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其二,哪怕他不说明前往哪里去干什么,市政府办公厅也会查清楚。那时,市里便会清楚他正在督办周小萸案。周小萸与黎兆平案有关,由此生出的变数,难以估计。其三,消息难保不传到黎兆平那条线上。此案是否黎兆平所为,还属未知数,若果真是黎兆平所为,到底是黎兆平的个人行为还是黎兆平背后那条线的组织行为?抑或是其他力量作用的结果?不得而知。过早暴露,可能增加变数。其四,就像下围棋,将味道做尽了,不留余地,是新手的搞法。真正的高手,一定不会将势做尽。具体到这件案子上,将势做尽的最大坏处在于,就算他们胜利了,可与黎兆平或者彭清源关系密切的一些人,还在江南官场。邓初华此举,等于明确宣布,这所有人,都是他的政敌。这无疑是在为自己种刺。
到达分局刑警队后。邓初华和杨大队长进行了一次单独谈话,他充分肯定了杨全勇亲自挂帅的做法,并且夸赞杨大队长是一个有良好政治素质的干部,这样的干部,在整个公安系统不多见。此前,自己没有发现杨大队长这种素质,既是自己失察,也是杨大队长没有抓住机会好好表现。这就等于暗示,只要此案办好了,将会得到提拔。
杨全勇虽然不清楚这么一件普通案子为何惊动如此重要的人物,却也能从邓初华的语气中,强烈感受到市里对此案的重视。另一方面,作为老刑警,杨全勇已经意识到,此案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简单,他有足够的理由怀疑,还有更多深层的内幕没有浮出水面。
上路之后,杨全勇立即进行了一番调查,得到的结果是,周小萸是个十分特殊的人物,她可能与很多高官保持着床上关系。杨全勇意识到,自己不该揽这件活,只后悔没有早点避开。
赶到三亚已经是第二天中午,杨全勇等人顾不得休息,立即赶去三亚市公安局刑警队。
知道他们要来,三亚方面已经作过一番调查,结果和杨全秀他们做过的如出一辙,先查一下当地航空公司,看有没有周小萸的出境记录。国内旅行,航空公司的资料有限,所能查到的仅仅只有两项,其一,是否购买机票,其二,是否登机,至于是否到境或者中途改变行程,则无法显现。三亚公安局查到的记录显示,没有周小萸通购买机票离境的记录。接下来,他们通过电信部门查找周小萸的手机在本地通话的情况。一份通话清单很快被打印出来。这份清单,杨全勇他们通过雍州市电信部门已经得到,略有不同的是,三亚市的记录更全面具体,细致到了每一次通话时,信号来源于哪一个基站。最后一次通话记录,显示在凤凰镇扎南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