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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
赵德良此举还有后着,温瑞隆即使当上了副省长,是否担任常务,还存在最后的分工问题。赵德良既可以施展权力,使得温瑞隆当不上副省长,也可以在分工的时候,不让他担任常务。如果这是下棋,赵德良的这步棋,部署了后面五六步,每一步,陈运达都穷于应付。
赵德良还比自己小几岁,没想到,他玩政治竟然如此娴熟,彭清源惊叹不已。他当即说,我觉得这是最恰当的安排,比以前的安排更适合这两位同志的施展。
赵德良说,既然你也认同,我就有底了。我估计瑞隆同志还等在外面。
彭清源说,是的。他对我说过。
赵德良让唐小舟通知温瑞隆过来。
温瑞隆在对面唐小舟的房间里候见,进来时,彭清源还没有离开,彼此说了几句话。唐小舟请温瑞隆坐下,替温瑞隆沏上茶,然后送彭清源离开。
将彭清源送到楼梯口,那里有一堆人迎着。唐小舟返回,进入房间,赵德良和温瑞隆的谈话已经开始。
赵德良主动说,我到江南省的时间不长,这几年,我的主要任务,是了解江南省的情况。在江南省的干部队伍中,你我之间,交流可能比较少。今天机会难得,我们可以敞开心扉,好好地谈一谈。
他这样一说,温瑞隆主动作检讨,说是他的主动性不够,向德良同志汇报少了。
赵德良借汤下面,说,有关这一点,我还真要批评你。怎么说,我也是班长嘛,又是一个不太熟悉情况的班长,难道你不应该主动帮助我尽快熟悉情况?
温瑞隆说,这确实是我认识上的错误。我之所以犯这样的错误,一是考虑自己人微言轻,二是想将自己的本职工作做好,不给领导添麻烦。
赵德良说,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这是典型的本位主义嘛,只管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而不考虑整个江南省的大局。你这个同志啊。接着,他的话锋一转,说,不过,对于你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我还是理解的。如果我们党的每一个干部,全都在其位谋其政,我们的事业,也就要兴旺发达得多。
温瑞隆说,德良书记,我知道你的批评是正确的。我也知道自己的缺点,我的缺点是与我的理念相关的,我比较推崇一种理论,就是角色理论。这种理论说,每个人在社会中都扮演着不同的角色,而人们最容易犯的错误,却是角色错位。这种错误,往往是不自觉的、习惯性的,许多时候甚至是有意的。大到国家与国家,小到人与人,相互间的矛盾,很可能都是这种角色错位引起的。许多时候,这种角色错位看起来不是什么大事,最多就是让对方有点不愉快。可后果,却是难以估计的。比如说,美国想当国际警察,而实际上,国际社会公认的警察是联合国,美国就犯了角色错位的错误。这种错误一旦出现,一些其他国家,就感到不舒服,因为你干涉了别国内政,将自己的国家价值观强加于他国之上。人与人之间,也同样如此。比如两个邻居,你在楼梯过道里摆了一盆花,看起来,是件小事,对任何人都不产生影响,甚至花开得很漂亮,还可以美化环境。可是,楼道是公共资源,你摆了这一盆花,就是占有了我的资源,使得你在邻居这个角色扮演中,凌驾于我之上了,我心里自然不痛快。于是,我出面找你交涉,希望你将这盆花搬走。你心里又不高兴了,为什么?因为我也角色错位了,我并不是居委会或者社区的领导,我找你交涉,有凌驾于你之上之嫌,你心里同样不痛快。彼此不痛快以后,邻里关系,就非常难以处理了。
赵德良很清楚温瑞隆的意思,他这是在委婉地表达对角色的不满。赵德良说,你是对的。如果每个人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我们的社会,确实要和谐得多。之所以出现一些不和谐的因素,也恰恰是因为角色错位造成的。谈到角色,我倒有一种想法,如果省委考虑向中组部建议,给你换个角色,你认为,哪个角色更适合你的施展?
温瑞隆愣了一下,看着赵德良。他见赵德良以一种非常真诚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便想好好思考一番。他思考有个习惯,抽烟。可是,赵德良是不抽烟的,他不得不干熬着。此时,出于习惯,他将手插进衣袋里摸了一把,又将手抽了出来。
赵德良说,想抽烟?想抽就抽吧。
温瑞隆歉疚地笑了笑,立即摆手,说,算了算了,没带烟。
赵德良叫唐小舟去对面房间替温瑞隆拿烟,同时问他,我刚才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呢。
这算是什么问题?如果官场是像商场一样,可以任意选择,他宁愿选择国家主席或者总理,如果说这个级别不可以任意选择的话,他自然就会选择赵德良目前的角色,省委书记。再退一步吧,自然就是江南省省长或者雍州市市委书记了。可是,这样的话,他能说吗?赵德良这样问自己,是不是给自己设置一个陷阱?当然,这里面也不排除另一种可能,赵德良准备给自己分点权力蛋糕。他说,我是组织的人,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赵德良说,今年是换届年,各级党委的班子配备,省委有个意见,并且已经基本惯彻执行。下一步,省委需要通盘考虑的,是各级政府班子的配备问题。有关这个问题,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温瑞隆的嘴张了张,暗想,原来是考虑雍州市政府班子。这个班子,还有什么好考虑的?死水一潭。原本老书记到了年龄,退下来之后,大家都指望着往前靠一靠,岂知关键时刻来了个彭清源,将所有人的梦全都击碎了。除了保持现状,还能有什么别的意见?温瑞隆说,我个人觉得,雍州市政府的班子。除了两个到龄退下来的,剩下来几位,是历年来最整齐的班子,平均年龄最小,学历最高,执行力最强,实绩嘛,也还不错。
赵德良摆了摆手,制止了他,说,我不是问你雍州市,而是全省。比如说省政府。
就省政府班子征求自己的意见?温瑞隆暗自一喜,难道说,赵德良有意愿让自己当省长?转而一想,这种可能性太小。陈运达的个人能力是很强的,他第一届省长的任期都还没满呢,又没有犯重大错误,尤其关键的是,一直以来的传言是,省政府班子除了郑砚华担任副省长之外,基本保持不变。既然如此,赵德良此话,用意何在?
赵德良说,省委正在制定一个乡镇特色经济发展规划,这个规划的根本就是因地制宜因时制宜地发展地方特色经济,重在增强地方经济的造血功能,创建真正意义上的造血经济而不是现在的输血经济。这个规划,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来执行,此前,我们曾考虑过一个人选,但我反复思考之后,有一种担心,怕执行方面出现问题,结果将一个好好的规划,搞得八不像。经过综合考察之后,我觉得,整个江南省,只有一个人适合担当这一重任。
温瑞隆自然明白,赵德良所说的此前物色的人选,肯定是指郑砚华,而现在所说的只有一个人适合,显然是指他。他说,砚华同志,我是了解的,这是一个很有能力的同志,年轻有活力,思维敏锐,思路开阔,勇于改革和创新。
赵德良说,我不担心砚华同志的能力,我只是考虑,砚华同志这棵树,到底适合长在怎样的政治生态之中。当然,我同时也考虑,你瑞隆同志这棵树,适合长在怎样的政治生态之中。结果,我想到了一种可能,砚华同志,由闻州市委书记提拔到雍州市当市长或者省政府副省长,组织程序上不存在任何问题。你如果由雍州市长的位置变为江南省政府副省长,就有点大材小用了。所以,我考虑,还应该给你加点担子,清源同志不是到雍州当班长了吗?他离开之后,常务副省长的职位,便有两种可能,一是在现有的副省长中提拔,一是从外面提拔。我已经反复思考了很长时间,也和很多同志交换过意见,大家都认为,由你担任常务副省长,而由砚华同志担任你现在的职务,无论是对你还是对砚华同志,都是最好的。
温瑞隆说,砚华同志担任雍州市长,确实比现在就去当个排名最后的副省长,更能发挥他的才干。
赵德良问,那么,你呢?你自己怎样考虑?
温瑞隆说,我服从省委的安排。
赵德良说,这还不是省委的安排,只是我个人的一些考虑。当然,在此之前,我确实已经征求过一些同志的意见,但还没有拿到常委会上。我们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你要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具体方案,需要省委常委会集体研究,然后还要报中组部批准。万一不是这样的结果,希望你要有开放的心态。
温瑞隆转变得很快,当即表态说,请赵书记放心,我是一名党员,党的组织纪律,我是很清楚的。他这样说,既表示,赵德良所说,提拔他担任常务副省长,还需要组织讨论,他能理解,也同时暗示,雍州市党代会的事,你尽管放心,关键时刻,我不会给省委添乱。
得知赵德良和陈运达之间有一番较量之后,龙晓鹏知道,最坏的结果出现了。
向他透露此事的人,并不是陈运达这条线的人,而是罗先晖。罗先晖在电话中问他,黎兆平的案子,你到底有把握没有?
龙晓鹏很清楚,罗先晖虽然是自己的靠山,却也是最软的靠山,他本人是省委常委、政法委书记,可在省委里面,他属于那种爹不疼娘不爱的人物,既没有得到赵德良的赏识,也没有加盟陈运达的阵营,在更高层,也没有过硬的靠山,像这样的人,目前的职位,大概也就到顶了,听说下一步要去政协,盘子已经定了。要指望他对自己有怎样的照应,可能性不大。正因为看到了这一事实,龙晓鹏才有些迫不及待地抱定陈运达的大腿。
问题在于,发生了那样的事,陈运达的人,为什么不向自己透露半个字?哪怕齐天胜找他去给罗先晖送礼,也没有说明目的何在,他只是猜测,陈运达想用这种方法,将罗先晖控制或者逼退。
各种迹象表明,自己已经身处政治悬崖的边缘,眼下这一关,能够顺利过去,一切都好说,万一过不去,最终的替罪羊,很可能是自己而不是别人。仔细思考之后,他明白了,自己的面前只有一条路,走得通,天宽地阔,走不通,那就是万劫不复。这条路,也就是不惜一切手段,撬开黎兆平的口,将他的罪名坐实。
他曾经将所有希望寄托于公安部门,只要黎兆林被抓获,然后给黎兆平安上一个策划绑架的罪名,问题应该不大。那时,就算黎兆平受贿的犯罪事实不能确定,有了这起绑架案,也一样可以将黎兆平的精神防线彻底击毁。听说黎兆林自首,他有些遗憾,当即找到卢新华,希望他出面,将黎兆林交给市纪委。只要黎兆林落到了自己的手里。龙晓鹏就不怕他嘴硬。
卢新华听了龙晓鹏的想法,认为这件事并不难。毕竟,邓初华是自己这边的人,他是常务副市长,又是公安出身,整个雍州公安部门,都是他以前的手下,他说话是有绝对力度的。于是,卢新华和龙晓鹏一起来找邓初华。
邓初华在开党代会,住在宾馆房间里。党代会的组织工作,虽然由市委办公厅主持,卢新华作为市政府办公厅负责人,也参与了部分工作,对各位领导的安排,他十分清楚。去之前,卢新华给邓初华的秘书打了个电话。秘书说,邓市长不在房间,刚刚被温市长叫走了。卢新华和龙晓鹏只好在车里等,等到邓初华从温瑞隆的房间出来。才一起来见他。
邓初华对他们十分热情,将他们迎进房间,又让秘书给他们沏上茶。接下来,龙晓鹏提出了自己的想法,邓初华的神情,却有极其细微的变化。
如果他们早一个小时过来,或许邓初华会满足他们的要求。可是,他们错过了一个极其关键的时间。赵德良找温瑞隆谈话之后,温瑞隆在第一时间,将邓初华叫去了自己的房间。温瑞隆和邓初华的谈话时间非常短,仅仅只是将赵德良刚才和他谈话的内容通报了一下,然后向邓初华下达了两项命令:第一,必须保证明天的选举不出任何问题。第二,不再参与黎兆平一案,但凡陈运达那边有任何要求,能拖则拖,能避则避。
邓初华回到房间,卢新华和龙晓鹏就找上门来了。邓初华的态度,也就可想而知。
邓初华毕竟是个政治人物,应付这种局面的政治智慧是足够的。他说,最近因为开党代会,有些事没顾得上。黎兆林自首的事,我听说了,目前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还不是太了解。等党代会结束了,我过问一下这件事。
离开之后,龙晓鹏便对卢新华说,邓市长的态度好像有点变化。会不会出了什么问题?
卢新华并没有发现这一点,说,我没有觉得呀,你疑神疑鬼了吧?
龙晓鹏对自己的感觉非常自信,他坚信事情在邓初华那里已经起了变化。这种变化,到底是什么引起的,他无从判断,极有可能是因为赵德良的那一席讲话。试想,执法程序大检查真的开始,并且查出黎兆平案存在问题的话,邓初华大概也难以独善其身吧。看来,很多事情在悄然变化,他龙晓鹏不能等一切成定局之后被动挨打。他一定要争取主动。
这样拿定主意,龙晓鹏便暗中进行了一番部署。
果然,此后几天,龙晓鹏数次和邓初华联系,都被以各种借口推脱。他毕竟无法直接联系到邓初华,只能将电话打给邓初华的秘书。邓初华的秘书总是说邓市长正在忙,不是和外商谈判,就是和领导视察,再不就是在开会。龙晓鹏根本无法直接和邓初华通话。问他的秘书,有关移交黎兆林的事,他的秘书说,邓市长没有对他说起过此事,他不是太清楚。他打电话催卢新华,卢新华证实这些天,邓初华确实很忙,叫龙晓鹏再等几天。
卢新华可以等,龙晓鹏却不能等。他要接触黎兆林,有几种办法,一种是直接去找公安局,以黎兆林涉及反贪案为由,对他进行提审。一般情况下,公安局会予以大力协助。另一种方法,是通过正常途径,要求并案处理。所谓并案,并不是将两件案子并成一件案子,由一个机构调查。而是在这两起案件中建立一个联系机构,彼此互通信息。这两种方法,龙晓鹏都不需要,他要的是将人带走。可纪委没有关押人犯的场所,将人带走,存在很多不确定因素,公安部门不会同意。也没有先例。
无计可施,龙晓鹏只能来硬的,去借,并且拿定主意来个刘备借荆州。他花了几天时间,已经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关押之所。只要黎兆林抓在自己手里,公安局就算找纪委找政法委,都没有用。此时对于龙晓鹏来说,是非常时期,不使用非常手段,他就完了。他想到了一个词,垂死挣扎,自己就属于垂死挣扎。
拿定主意后,他当即办妥了提审手续,赶到刑警队要人。龙晓鹏的原打算是,黎兆林虽然是刑事案疑犯,自己作为纪委副书记,需要就另一桩反腐案件提审他,又有正常的提审手续,公安局方面,是不会拒绝的。此时,黎兆林一定关押在看守所,他拿到公安的相关手续后赶到看守所提人,再以纪检部门办案性质特殊,必须在看守所以外的地方审讯为由,将人带离,然后将黎兆林控制在自己手里。根本不还给公安局。
到了刑警支队,龙晓鹏直接找到值班的副支队长。他和这位副支队长关系还不错,见面后一阵寒喧,说明来意。副支队长说,这没有问题,纪委的工作,我们应该积极配合。不过,这件案子不是我经办的,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太熟悉,你们等一下,我了解一下情况。副支队长打了几个电话,问了几个人,才弄清楚。
任何一级政府部门,都存在一个分级管理问题,比如法院规定,案值多少才够上中级人民法院,不够级别,法院便会拒受。公安也是如此,市一级刑警支队,只负责重大案件,所谓重大案件,同样有硬性标;隹,比如涉案金额多少以上,或者死人三个以上的刑事案件等等。黎兆林这件案子,只不过是一桩极其普通的自首案,既没有死人,也没有一分钱涉案金额,如果不是顺手而为,就连区公安局刑警队都不愿接办,很可能由派出所接办了。另一方面,这种规定又有极大的伸缩性,如果上一级部门,愿意接收很普通的案件,别人也无可奈何。黎兆林是直接向冷青自首的,冷青事后向支队领导进行了汇报。支队领导听说没有勒索情节,限制受害人自由期间,并没有对其进行捆绑殴打等情节,加上受害人是自愿从雍州跑到三亚的,连过问的兴趣都没有了,对冷青说,行,你看着办吧。
有支队领导这句话,冷青就看着办了。至于他到底怎么办的,这位副支队长以及支队里的其他领导,还真不清楚。毕竟是一桩小案子嘛,不知有多少比这大千倍万倍的案子积压在那里,没时间和精力去办呢,这么件小案子,谁肯投入人力物力?
龙晓鹏明白了,这件案子在冷青冷大队长手里,刑警支队甚至根本没当一回事。要提审黎兆林,只有找冷青。龙晓鹏问副支队长,要不要在支队办提审手续?
副支队长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案犯,手续就不必办了,直接去找冷青,让他找个人带你们去提审一下就行了。
龙晓鹏又说,我和冷青不熟悉,希望副支队长打个招呼。
毕竟熟人好办事,副支队长立即拿起电话,给冷青的大队拨了一个电话,问了一下情况,然后告诉龙晓鹏,冷青不在,出去办案了。副支队长已经和一个姓严的副大队长打招呼,要求他全力配合纪委的工作。
因为有副支队长打招呼,又因为来的是市纪委副书记,官职比自己大得多,接待龙晓鹏时,严副非常热情。但说到具体案子,严副顿时面现难色。他说,这件案子太小了,谁都没当一回事。冷青显然也没太当一回事,因为犯罪嫌疑人直接向冷青自首,支队又将案子全权交给冷青侦办,其他人,便没有插手。像这种自首案,程序并不复杂,进行笔录,然后就将嫌犯送进看守所。事后,办案民警抽个时间,对有关案情复核一下,只要没有明显疑点,便可结案。现在纪委要提审黎兆林,别人还真帮不上忙,一定得联系冷大队长。不巧的是,冷大队长手里有几件大案子在办,目前正在外地出差。
龙晓鹏听说冷青不在雍州,立即就要告辞离开。严副说,这种提审是小事,又是副支队长特别交待下来的,我可以给冷队打个电话,问清人关在哪间看守所,然后办个手续去提审一下。
龙晓鹏说,还是算了。我自己会和冷大队长联系。说过之后,告辞离开。
出得门来,王雷问他,为什么不同意严副给冷青打个电话。
龙晓鹏说,我怀疑冷青根本就不是办什么案,而是有意躲着我们。如果给他打个电话,他随便找个理由说在外地的什么地方,拖过去了。
王雷不太相信,问龙晓鹏,你为什么这样判断?
龙晓鹏说,你没听说?我们见到的所有人,都认定这是一件很小的案子,根本不值一提。一件不值一提的案子,他们却动用了一位侦查专家。你不觉得奇怪吗?
王雷还是不太明白,问谁是侦查专家。
龙晓鹏说,雍州市有一个刑事警察,被人们说得神乎其神,很多媒体都登过他的故事。
王雷说,是不是以前在学校当老师的?
龙晓鹏说,就是这个人。我们不如明天再来,来早点,堵他。
龙晓鹏堵了几天,没有堵到冷青,无计可施,不得不通过严副给冷青打电话。冷青早有准备,手机没有放在自己手中,而是交给了一位办案民警,那位民警说,冷队正在蹲守,现在不能接听电话。
龙晓鹏怀疑,冷青在和自己玩花招,他既没有外出办案,也根本没有什么蹲守之类的行为,而是有意躲了起来。他之所以这样做,显然是背后有人指点。若真是如此,自己根本不可能得到黎兆林。既然这条路走不通,他不能吊死在这棵树上,一定得另想办法。
回到办公室,龙晓鹏拉开抽屉,拿出一沓印好的逮捕证,掏出笔,开始填写。
他填的第一个名字是陶向阳。陶向阳是黎兆平的司机,跟黎兆平已经有七八年时间。以前,黎兆平还没有提频道总监的时候,只是电视台的资深记者、副总编辑,并没有专车。可他有钱,私家车是电视台最好的,宝马。从那时起,陶向阳就给黎兆平当司机,薪水自然由黎兆平支付。后来,黎兆平有了职务,也顺带解决了陶向阳在电视台的工作。但陶向阳的工作,可能是电视台所有司机中最轻松的,大约有一半时间,是黎兆平自己开车。这件案子刚提出讨论的时候,龙晓鹏就曾建议,将其中几个人逮捕,其中第一个,就是陶向阳。
签下这张逮捕证,他当即交给王雷去执行。接着,他又签下了第二张逮捕证。这次要逮捕的,是张云峰。张云峰虽然是陆敏的助手,但实际上,最早是跟着黎兆平做生意的,无论是黎兆平的生意,还是陆敏的生意,他应该最清楚。
当初,他们讨论这个方案的时候,龙晓鹏有一系列建议。他的意思是,此案一定要分两步走,由他负责对黎兆平的双规,然后在市反贪局或者公安局组织一个专案组,将包括陆敏、陶向阳、张云峰在内的一系列涉案人员逮捕。通过一起经济案,将黎兆平的腐败案带出来。可是,他们担心如此一来,动静太大,反倒被动,否定了。
现在,龙晓鹏是在为命运而战,说不定是最后一博,他只好破釜沉舟。
前去抓张云峰的人离开之后,龙晓鹏又签下了好几张逮捕证,第一张,名字填的是陆敏,第二张,填的是陆澄,后面还有陆源、陆遥、曾娅莉、曾德春、曾德民。陆澄和陆源是陆敏的大哥和二哥,陆遥是陆敏的妹妹,曾娅莉是黎兆林的老婆,曾德春和曾德民,一个是曾娅莉的哥哥,一个是她的弟弟。逮捕证是签下了,但并没有立即行动,原因是龙晓鹏已经派不出人。
将这几张逮捕证裁下来,收好,龙晓鹏想了想,又拿起笔,签下了两张逮捕证,一张填的是舒彦,另一张填的是巫丹。
一开始,龙晓鹏就知道,陆敏绝对是黎兆平的软肋,只要攻下陆敏,黎兆平便会不击而渍。正是基于这一认识,他在第一次讨论计划的时候,便提出一个方案,先抓陆敏、张云峰和陶向阳三个人,然后再对黎兆平实行双规。可是,他的这一方案,当时就被否决了,那些人似乎觉得,只要有了五十万作为突破点,要办下黎兆平,并不是一件难事。龙晓鹏见这一建议没有被采纳,便又提出第二个方案,将黎兆平和陆敏一起抓,而不是将黎兆平和巫丹一起抓。毕竟目标是清水塘工程和融富中央国际项目,与这两大项目有关的一切,陆敏肯定清楚。几个人拿不定主意,决定先请示,然后再行动。令龙晓鹏不解的是,这个方案没有得到批准。上面给他的解释是,没有掌握陆敏行贿或者受贿的直接证据,抓她师出无名。
龙晓鹏当时就指出,这个理由十分荒唐。什么叫师出无名?抓黎兆平师出有名吗?黎兆平会为了区区五十万毁了自己,杀了龙晓鹏也不会相信。凭着直觉,他早已经清楚,这一定是齐天胜那些人栽赃。既然在黎兆平身上可以无中生有,为什么就不能在他老婆身上无中生有?这种理由,根本站不住脚。除此之外,大概只有一个理由,和陆敏交往的那些高官太太们,有相当一部分,是自己这一阵营的,他们担心陆敏一旦进去,拔出罗卜带出泥,会有一大批官太太受到牵连,自己有可能引火烧身。
签完这些逮捕证,龙晓鹏坐在办公桌后抽烟。他心里很清楚,这样干,是知法犯法,是极其严重的职务犯罪,一旦败露,恐怕不仅仅是坐牢的问题,很可能数罪并罚,自己的后半生,极有可能在监狱中度过。问题是,他已经无路可退,不能将黎兆平受贿案坐实,自己最终肯定会成为替罪羊,那时,结局不会比现在好多少。相反,如果他采取这种破釜沉舟的极端手法,真的拿到了黎兆平受贿或者行贿的证据,自己的行为,很可能就是一个方法问题,瑕不掩瑜,有关领导出面保自己,也就有了话说。
在龙晓鹏所签的逮捕证中,有两张属于有备无患,一张是关于舒彦的,另一张是关于巫丹的。舒彦是律师,她介入此案,是从省检拿到批文的,自己要逮捕她,可以说完全师出无名。但既然是破釜沉舟,只要有必要,这一招,他还是要使出的。他担心的是,事情很可能会被上面制止,他可能被受到通缉,那时,他手中有这几张逮捕证,就属于一种应急准备。至于巫丹,更是一种准备。最初,他就曾建议将巫丹控制起来,可这一提议没有得到重视,结果,巫丹很快离开雍州去了香港。龙晓鹏不可能去香港抓巫丹,他之所以开出这张逮捕证,是考虑到万一哪一天,巫丹从香港回来了,他可以在第一时间控制巫丹,把她掌握在自己手里。
事情到了这一步,龙晓鹏其实早已经后悔了。当初干这件事的时候,龙晓鹏不是不知道风险极大,同时,他也判断,强龙斗不过地头蛇,陈运达其人,是久经考验的官场老油子,在江南省官场根深叶茂,一般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就算赵德良是过江猛龙,也不得不对地头蛇投鼠忌器吧。此事如果成功,自己就可以一步进入常委。这个跨度非常之大,有些人一辈子都跨不过去。龙晓鹏之所以下了这个决心,与此大有关系。他很清楚,由纪委副书记直接升纪委书记的可能微乎其微。为了这一步历史性跨越,他决定赌一把。他也知道,在整个事件中,黎兆平成了最大的牺牲品,某些时候,他也会有一种深深的愧意。可官场的游戏规则就是如此,进入官场就像进入了劫场,个人的命运,都被这个场所控制,这就像进入江流,你一定要被水势控制一样。总有一些人,会被这个场所淹没,这是你必须承受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