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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缉熙却摇头,苦笑:“你还记得吗,小时候,你曾说……”
李素节急切问:“说什么?”
“你说……”武缉熙像受了天大的痛苦,紧闭着眼睛,泪水从眼角掉落,却怎么也说不下去。
后来李素节搜肠刮肚地想,才终于想起了曾经,也终于明白那泪水由何而来。
在人生最后,武缉熙背负了那么久的悔恨,她心心念念的道歉,她以为沉重得足以改变她人一切的伤害,到头来,她人早已忘却。
而忘却了的伤害,已经不再需要道歉。
殿下死去的那个夜里,她想起了那不该忘却的过去。
想起年少时,她曾在彼时尚不是殿下的那个武侍郎面前,童言无忌地说:“我长大了要当皇帝。”
后来……再没有后来。
她不敢再想,慢慢遗忘。
少年时甚至不以为受伤,翅膀折断后再不能飞翔,久而久之,竟忘记曾经受的伤,以为从来就是那样。
她理解了殿下的悲伤。比起伤害她人的悔恨,或许,受伤人的遗忘才更令她泪出痛肠。
就如今时今日,比起殿下当日苦口婆心的劝诫,她更恨的是,为什么她竟然能忘?
为什么她竟然能忘!
当那熟悉的话语从昭昧口中吐出,自回忆中穿梭而来的过往几乎将她吞没。
她慢慢坐下去,像溺进深水,又捉到一根浮木,艰难地探出头来,大口大口地呼吸。
理智逐渐回笼,她怔怔地坐在桌旁,抹去眼角残余的泪水,低头看到了桌面摊开的纸页。
“来人。”她唤了一声。
很快有隶臣走来:“节娘。”
李素节将写过的纸张交到她手中:“去,查清楚,三日内回复。”
“是。”隶臣应声而去。
昭昧有昭昧必须面对的现实,而她也有她必须做的事。
三日后,隶臣来复。递上一份文件,道:“目前只查到部分人员名单。”
但这名单已经很长,每一页都写着密密麻麻的名字。每个名字李素节都很陌生,可每个名字背后都是一条性命。
她一列一列地看下去,在上百个名字里,发现了两个熟悉的称呼。
抬头:“她们在哪儿?”
隶臣答:“目前尚未正式入营,正在城东集中安置。”
她又附上一张纸,说:“这是几日观察得到的守兵巡逻情况。共计守兵一百五十余人。”
李素节笑了:“一百五十余人,算上班制,只要五十人,便能守住几百人吗?”
隶臣低头不语。
李素节也不需要回答。答案是如此的清晰:即使是几百人,只要她们没有反抗的意图,那莫说五十守兵,便是十五守兵,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将她们制住。
很可笑。可李素节却发出一声叹息,又问:“可以接近吗?”
隶臣道:“因为尚未正式入营,并不阻止亲友往来,但只能亲友入见。”
李素节道:“那就安排我见一面吧。”
隶臣问:“您要见哪位?”
李素节在名单上勾出一个圈,递到隶臣面前,说:“我要见她。”
墨笔圈出一个名字:秋叶。
那名单上,李素节唯独认得两人:夏花,秋叶。
这两人似乎有着某种缘分,不仅名字如此般配,便是落入名单的缘由都如此相似——她们都得罪了曲家娘主。
夏花是怎样的态度,李素节已经知道了,可秋叶是如何看待即将发生的一切,她还不清楚。
她只是想起在曲府她们见的最后一面,那时秋叶显然知道自己的前途,却没有露出半分抵触,好像不管到了哪里,她都能够安之若素。
那么,成为营伎呢。
李素节心里没底。可她也不愿像昭昧那样,将所有可能都否决,认为她们就是那样一群习惯了逆来顺受、陷进了泥土就不敢露出地面喘气的人。
逃出去很难吗?
上百人,从几十的人手中逃出去,很难吗?
可没人想到要逃。
即使是夏花,那个愿意为旁人伸出的援手而涌泉相报的人,也永远只是在等待旁人伸出援手。
秋叶又会有什么不同?
秋叶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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