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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穷气,那里还肯来帮你们的忙?想想姓钱的一家,如今只剩了自己一个,自己不去料理他的灵柩回来,还有那一个肯来多管这般的闲事?”想着便把殉节的念头撇过一边。盘算了一回,想着钱康寿没有儿子,少不得要把族中的子侄承嗣,这是第一件大事,更兼搬取灵柩办理丧葬,免不得大大的要一笔经费,这一笔钱,一时又从那里去打算呢?呆呆的想了一回,忽然想起自己家里头的房子现在典给祁彦文住着,这祁彦文祁侍郎向来为人狠好,不如我自己亲去见他一趟,问他借几百银子,一起并在典价上算,料想他没有什么不肯的。况且靠屋借钱,向来就有这个规矩,不是我一个人闹出来的新样儿。想着,定了主意,便换了一身素服,雇一乘轿子,竟到祁侍郎大门上来。这个时候,王芝宇已经死了三个多月,一切丧葬的事情已经办妥,所以钱小姐一心一意要办兄弟的事儿。
轿子到了门外,门上人问明来意,便放他进去,见了祁侍郎的夫人,含着眼泪把钱康寿死在湖北、棺木不得回来的情形细细的说了一遍,要问祁侍郎借五百银子。
祁夫人见他神色凄凉,言词宛转,心上也不觉侧然,便请了祁侍郎进来见了钱小姐,和他说了。那知这位祁郎本来是个财迷,一个大钱在他手里头拿出来也要惦个分两,如今听得钱小姐一开口就是五百两银子,倒把他吓了一跳,口中支支吾吾的不肯答应。钱小姐便对他说道:“这所宅子连着后面的花园,当初有人估价原是值一万银子,如今府上典价止有六千银子,再加上五百银子,也不过六千五百银子,有房屋在这里作低,料想没有什么不妥当,请只顾放心就是了。”祁侍郎听了沉吟一回道:“五百银子的事情似乎数目大了些儿,一时也不能决定,请隔几天再来问信罢。”
钱小姐听了便起身告辞,先自回去。
祁侍郎见他走了,一个人坐在书房里头以心问口,以口问心的足足踌躇了大半天的工夫,方才打定了主意道:“他虽然向我借钱,这所房子却不止这个价钱,我只管借给他就是了。”想着便走出来,叫帐房先生先去打五百银子的银票。那位帐房先生答应一声,正要走出去,忽听得外面有人说道:“要五百银子做什么?”祁侍郎抬头一看,只见一个獐头鼠目的人在外面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不是别人,原来就是祁侍郎的族侄,叫做祁祖元。做过一任福建道台,到任的时候,正碰着要和外国人划定地界,办起事来左右为难。要是帮着外国人和百姓为难罢,百姓大家不服,万一个聚众闹事,闹了个什么乱子出来,不是顽的;要是帮着百姓和外国人过不去罢,如今的世界都是外国人的势力圈,不但外国人不答应,做官的人担当不起,就是上司也要不答应的。祁观察到任之后,看了这样的一个情形,好像个猴儿抓着了一把屎的一般,那里摆布得来?更兼外国人天天的朝着他絮聒,只说着他不肯出力,纵容百姓们和他为难,意思里头十分嗔怪着他,只把个祁观察急得手足无措,想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儿。就有一个他自己幕府里头的人和他出了一个主意道:“这件事情,横来竖去总是不讨好的。要帮了他们外国人办事,不但坏了功名,而且还要受那万人的唾骂,不如索性转过头来,一味的帮着百姓和外国人硬挺,外国人一定不肯答应的。上司见外国人和我们不对,自然要想个法子把我们调到别处去,那时既躲过了这一场棘手的事情,又可保全了自己的声誉。人家说起来,只说是为着硬帮百姓和外国人不合,方才调到别处去的,这样一来岂不是名利双收么?”
祁观察听了,觉得他这一番话儿倒也狠是不错,仔细想了一想,连连的自己点头。暗想这件事儿果然是办不好的,与其帮着外国人。弄到后来仍旧是一个丢官,不如还是咬着牙齿帮着百姓和外国人为难,丢掉了这个功名,也觉得荣耀些儿。想罢,心上究竟还有些舍不得这个功名,又问着那个幕府道:“我们这样的办法,可以保得不至于丢官么?”那幕府大声说道:“你要我保着你一定不丢官,那是我保不来的。不过依着我的意见想起来,做上司的碰着了这样的事情,要顾全外国人的面子,无非是一个调省察看,至多也不过是一个撤任罢了。只要等这件事情冷了些儿,那时仍旧可以出来的,虽然暂时蹉跌了一下子,却得了个天字第一号上好的名声,你道我这个主意可好不好?”祁观察听了心上十分欢喜,便依着他的主意,处处帮着百姓和外国人为难。果然外国人心中不对,一个电报打到福建省城去给闽浙总督周制军,要请周制军参他的官。周制军便上了一个摺子,把祁观察参了个实降两级,不准抵销,立时挂出牌来,把祁观察先行撤任,派员接印,赶算交代,倒忙碌了一番。这一来,只把这位祁观察气得个脑胀头昏,要死不活拍着桌子,把周制军大骂了一顿,又要找那位幕府和他拚命。正是:
孤鸾寡鹄,结幻梦于三生;玉碎珠沉,子浮生于一瞬。
不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