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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树勇笑容一敛,很严肃道:“哪里是自夸啊,我说的都是实话!”
实话实说!邱晨突然想起这么个曾经很流行的词来,撑不住地笑起来。
昀哥儿瞪着一双黑黑的眼珠儿,一动不动地盯着杨树勇瞅着,邱晨指着杨树勇教他:“这是大舅舅,昀哥儿叫大舅舅!”
显然,昀哥儿还没办法了解大舅舅是什么含义,看了一阵子,觉得这个新人虽然黑黑的,却也壮壮的,很是亲切,竟朝着杨树勇伸出两只胖手。
“嗳,昀哥儿认得大舅舅啊!”杨树勇又惊又喜,连忙伸手将昀哥儿接了过去,俯身就在昀哥儿的小脸上亲了一口。
杨树勇一个大糙老爷们儿,虽说昨晚洗了澡换了衣裳,但脸上的胡茬儿却很密实,这亲一口,胡茬儿扎着昀哥儿娇嫩的皮肤,自然会刺刺的疼……昀哥儿胖手利落地按在了杨树勇脸上,用力地往外推起来。
“哈哈,嫌舅舅胡子扎的慌啊?小坏蛋,还嫌舅舅!”杨树勇边说边威胁着,到底换成了脑门儿顶了顶,昀哥儿也不知怎么了,也咧开嘴儿傻傻地笑起来。
“咯儿……咯儿……”
“咦,这小子会响笑了?”杨树勇惊讶起来,两手举起昀哥儿,作势微微地往高处送着。昀哥儿就手舞足蹈地咯儿咯儿地笑的越发欢实起来。
邱晨也觉得欢喜不已,小东西之前爱笑,却从来不会发声,至多咧咧嘴巴而已,今儿居然能够出声的笑了……心里某一些东西酸酸软软的满溢出来……这就是成长的喜悦么!
杨树勇逗着昀哥儿,昀哥儿的笑声越来越清晰响亮起来。
阿福阿满练完早功课也来不及回屋换洗就奔了进来,听到昀哥儿的笑声也都惊奇欢喜起来,立刻就凑上去扮着鬼脸加入逗乐的行列中去了。昀哥儿的眼睛有些不够使了,看看右边的哥哥,再看看左边儿的姐姐,摆动着大脑袋,扑腾着胖胖的胳膊腿儿,欢实的不亦乐乎起来。
乐了一回,邱晨已经吩咐丫头们就在她屋里的净室里备了热水,上来一手一个拎了阿福阿满进屋里轮番换洗去了。
收拾干净了两个孩子出来,昀哥儿乐的过了,就那么四仰八叉地摊在杨树勇怀里睡着了。
邱晨笑着俯身看了看尿片儿,一回眼就看到杨树勇刚刚上身的新衣裳,已经被尿湿了半个袖子一片衣摆,连忙将昀哥儿接过来:“大哥,你这衣服……”又回头点点睡得不知所以的昀哥儿的鼻尖儿,嗔道:“嗳,臭小子,见你大舅舅就尿了一泡啊!”
杨树勇抱着昀哥儿好半天,小东西虽然不算多重,却耐不住不敢用力,两个膀子都有些发酸了。
站起身,活动着胳膊腿脚,杨树勇抖着湿湿的袍角小声笑道:“这有什么,人家说童子尿好彩头呢!看来,咱们湖里和庄子上今年又是好年景了!”
“噗……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邱晨忍不住笑出来,好笑地怨怪一声,又回身吩咐月桂,“赶紧吩咐小丫头跑去前院给舅老爷拿身衣裳过来!”
吃过早饭,正逢月底休沐,邱晨将阿福阿满和自己收拾利落了,娘儿仨都是一水利落的男式骑装,阿福是宝蓝色的,阿满是海棠红的,邱晨则穿了一身靛青色的骑装,裹了件青灰色的漳绒斗篷,踩着轻便的黑色轻靴,跟杨树勇一起在二门外上了备好的马匹,由同样骑装飒爽的承影含光簇拥着,前后有秦礼秦孝等人护卫着,出了靖北侯府,径直出城,往通州的庄子去了。
从城里到通州一百里路,坐车得两三个时辰,骑马不过一个时辰就到了。
邱晨前些日子往远一些的庄子都是男装出行,侯府和庄子上的人都见过了,也不以为怪了。早早接了信儿的庄头石青山远远地接出来三四里路,看到一片马踏黄尘,就连忙牵着马迎到路上。
隔着四五十米的距离,邱晨带住马缰,任由马儿往前头小跑着缓冲了一段,也就到了庄头儿石青山跟前不远,勒住马缰,其他人也齐刷刷地停在了邱晨身后。
石青山原来是安阳府郭家的人,一直受郭大老爷信任,派在通州这个庄子上任管事。邱晨出嫁,郭敬诠将这座庄子给邱晨添了嫁妆。郭敬诠清楚邱晨的家底,银钱有一些,但基础不行,人力上更是匮乏。当时就跟她说了,庄子上的人一直管的还说得过去,让她先用着,等进了京安顿好了,理顺了人手,庄子上这些人也由着她或去或留。不想用就打发回郭府,郭家另外安置。想用就留下,郭家当时就把二十多张身契连通庄子的地契一起送到了邱晨手上。
经过一年的观察了解,石青山虽已过了壮年,但身体硬朗,关键是性格爽直义气,又知进退懂规矩,虽是刚刚到了邱晨名下,对邱晨却没有半点儿轻慢敷衍,也不过分的阿谀奉承,该做的做,该说的说,让邱晨很是满意。
另外,石青山四十六岁了,有两个儿子石守信石守义,一个二十五六岁,一个二十出头,都秉承了石青山的品格性情,踏实肯干,又不失机敏,邱晨接触几次,大有好感,心里一直琢磨着,等再打磨打磨,就安排到合适的地方派上用场了。她托廖文清在辽地买了几个大庄子,还没有开发,就等着人手过去了。
石青山带着两个儿子往前迎了两步,带头就要跪下去,邱晨已经跳下马来,见他如此,连忙上前一步,伸手虚扶着道:“石管事不必多礼,快起来,快起来!”
石青山到底带着两个孩子磕了个头才起身,邱晨让出后边的杨树勇,笑道:“这是我大哥,想必昨日石管事已经见过了。”
石青山连忙朝杨树勇拱手施礼:“是,小的昨日见过大舅老爷了。”
杨树勇笑着拱拱手,一点儿架子没有地上前拍拍石青山的肩膀笑道:“石大哥是个利落把式,昨儿我只是一提,他就让人把活儿干的妥妥当当了。”
石青山连忙躬身自谦道:“小的不敢当,是大舅老爷解说的明白!”
邱晨含笑看着两人寒暄,笑道:“今儿事儿多,咱们也别在这里多说了,回庄子吧!”
石青山连忙答应着,带着两个儿子往路旁避了避,邱晨和杨树勇等人重新上了马,石青山策马跟在兄妹俩侧旁偏后,一路说着两旁的地块墒情等话,径直往庄子里去了。
郭家给邱晨的这个庄子地块不是太大,也就一千三百亩出头,却在这寸土寸金之地,在众多的皇庄、勋贵庄园之中难得的丰腴之地,紧邻着通州河,还有一条引自通州河的甜水渠贯穿而过,水浇条件非常便利。而且,土质厚实肥沃,这些年来石青山打理着,田地墒情极好,出产自然也丰厚。除了每年两季的粮食收入外,庄子周边还种了二十几亩的梨树园子,生产一种金黄皮儿的酥梨,通体浑圆,皮细腻紧实,果肉雪白,酥脆甘甜,在整个京城都很有名气。
这种梨口感如此之好,自然也有人想要引种。石青山倒也没存什么藏私之心,大方地送了分蘖出来的梨树苗子,谁知道一样的梨树苗子拿回去,费力巴拉地种上三四年,结出来的梨子模样儿倒是没大改变,但口感却差别巨大,要么生硬不脆,要么只脆不甜。好在梨子这种东西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件儿,周边还有不少地方也出产品质不错的梨子,郭家这庄子倒也没有因为这事儿招来什么的祸事。
一行人穿过村外的梨树园子,一路进了庄子。庄子中也有座两进的院子,除了格局稍小一些少了一进外,与邱晨在刘家岙的宅子倒是相差无几。
赵九一早带着几个丫头婆子就到了,这会儿已经将院子内外打扫的干干净净了,前院大厅和后院的屋子里也生了几个火盆子,烘去屋里的潮湿清冷之气,烘得暖洋洋的。
邱晨带着人进了庄子,也不休息不换衣裳,只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喝了口热茶,就让石青山带路,径直去了庄子后边由粮仓新改建的马铃薯、红薯仓库加培育棚子。
粮仓中的粮食运走了许多,如今新粮未收,仓库空着好多,略加清理,又去河滩上运来了许多西黄沙土,就成了临时储存马铃薯和红薯的仓库。
马铃薯和红薯算起来比较泼实,却怕潮湿怕热怕冻。太热焐了或者太冷冻了,都会败坏霉变。潮湿了则容易促使生发,在没做好准备的时候发了芽儿,不但不能做种子使用,也会变质不能食用,就彻底浪费了。
而用干燥的沙土覆盖堆积,一来干燥的沙土可以吸潮,避免潮湿引起发芽;二来可以保温保暖,避免天气寒冷引发冻伤。另外,潮湿堆积会导致发热,出现霉变腐烂,干燥的沙土同样可以起到预防作用。
邱晨走进宽敞大粮仓,就见一个个用木板垒砌的筐栏里,长途跋涉运来的马铃薯和红薯都被埋在干燥的沙土之中,每一个筐栏规制大小都差不多,想来储存数量上也就有了一个大约的规制,到时候取用起来,一个筐栏一个筐栏地,统筹调度起来就方便的多了。
石青山做事果然妥当!
邱晨暗暗点了点头,走到一个筐栏跟前,石青山的二儿子应命踩着筐栏的木栏杆从里头扒了两块马铃薯出来。邱晨仔细地看了一回,就见马铃薯表皮比新收获的时候略有些干,但并没有脱水萎缩的状况。关键是,这么老远的路运过来,都没有太明显的擦伤碰伤,着实不容易。她伸手从秦礼手里要了一把匕首过来,将马铃薯切开,见切面黄白色,细腻新鲜,没有变质的情况。
同样又取了两块红薯查看过,同样保存运输的很好,邱晨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接下来,邱晨又看了为培育红薯秧子建好的苗棚。这红薯苗棚是邱晨根据现代农村的蔬菜大棚画的图纸,四面都是用土坯打的基础,北侧最高约两米五左右,东西两侧呈坡状斜下来,南面只有矮矮的半米高。土坯墙上用檩子搭了架子,覆盖了芦苇帘子和厚厚的麦草苫子。棚内贴近北墙盘了类似大炕的苗床,床上堆积了黄色的沙土。
邱晨察看了一遍,确定没有遗漏疏忽之处,就让石青山唤来在庄子里选好的二十名庄户,跟着杨树勇带来的十个老农开始挑选起红薯来。
红薯上苗床之前的挑选极为重要。碰伤的、冻伤的、腐烂的、纤维太多品质不好的、块头太大的太小的统统不能用。而且要根据块大小分档,大小分开上不同的苗床。
挑出来的二十名庄户,并不是什么青壮劳力,其中甚至有十一名妇人,却都是手脚利落,干活认真本分,又脑子够使的。这些人的任务就是挑选合适的红薯,然后上苗床,之后的苗期管理必须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这些人就需分成三班轮番值守,看护着各个棚子里的火不能熄灭,也不能太热,还有棚中的湿度、苗床的湿度温度等等,不用一次性大强度的体力输出,却必须够耐心够细心够有责任感,才不至于让红薯苗培育出现差池失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