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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虚幻的,但无论他们是真是假,确切还是不确切,海迈都得从早到晚把他们差来差去,而我则堵窟窿。其实这也是凭空想象的,因此当一名新手被派到一个营业所去,谁又能说他会今天到那里,还是明天到那里,或是永远也到不了。其中有些人在地铁里或摩天大楼底下的迷宫迷了路;有些人整天就在高架铁路线上乘来乘去,因为穿着制服是可以免费乘车的,也许他们还从未享受过整天在高架铁路线上乘来乘去的乐趣呢。其中有些人出发去斯塔膝岛,却到了卡纳尔西,要不就是在昏迷中由一个警察带回来。有些人忘记了他们住在哪里,彻底消失了。有些人我们雇用在纽约工作,却在一个月后出现在费城,好像这很正常,而且是天经地义的。有些人出发去目的地,却在中途决定,还是卖报纸更容易些,然后他们就会穿着我们发给他们的制服去卖报纸,直到被发现。有些人则受某种古怪的自我保护本能的驱使而径直去了观察病房。
海迈早晨一到办公室,先是削铅笔;无论有多少电话打来,他都一丝不苟地削,他后来解释给我听,这是因为,如果他不是一下子马上把铅笔削好,那么就再也没有机会削了。其次是看一下窗外,了解天气如何,然后,用一支刚削好的铅笔,在他放在身边的用人名单的最上面,画一个小方框,在方框内写上天气预报。他还告诉我,这往往会成为不在犯罪现场的有用证明。如果雪有一尺深,或者地面被雨雪覆盖,即使魔鬼本人也会被原谅,没有更快地把“名单”们差来差去,而人事部经理亦会被原谅,没有人在这样的天气里填补空缺。不是吗?但是,他削完铅笔后,为什么不先去上厕所,却马上埋头于电话交换机,这对我来说是个谜。这一点,他后来也向我解释了。总之,一天以混乱、抱怨、便秘、空缺开始。它也是以响亮的臭屁、污浊的气味、错位的神经、癫痫并脑膜炎、低收入、拖欠工资、破鞋、鸡眼与脚并扁平足、失窃的袖珍书与钢笔、飘撒在阴沟中的电报纸、副总裁的威胁与经理们的忠告、口角与争论、大风暴冲击下的电报线、新的有效方法与被抛弃的旧方法、对好时光希望与口惠而实不至的奖金等等而开始的。新的送信人跳出战壕,便被机枪扫射而死;老手越挖越深,像奶酪中的耗子。无人满意,尤其是公众不满意。打电报十分钟就可以打到旧金山,但是也许要过一年,电报才能送到收报人手中——也许永远也送不到。
基督教青年会迫切希望改善美国各地劳动青年的精神面貌,在中午的时间里举行会议,我何不派一些潇洒的年轻人去听听威廉·卡内吉·小亚斯台比尔特谈五分钟关于服务的问题呢?福利会的马洛礼先生很想知道,我是否在某个时候能拨冗听他谈谈被假释的模范囚犯,他们很愿意做任何工作,甚至当送信人。犹太慈善组织的古根霍弗尔夫人会非常感谢我,假如我帮助她维持几个破碎家庭的话。这些家庭之所以破碎,是因为家庭中的每一个人不是意志薄弱,就是瘸子或残废。逃亡男孩之家的哈吉尔蒂先生肯定,他完全有棒小伙给我,只要我给他们一次机会;他们全都受到过后爹后妈的虐待。纽约市长则很希望我能对持信人专门关照一下,他可以以一切作担保——可是究竟为什么他自己不给那位持信人一个工作,这倒是个谜。
有人凑近我肩膀,递给我一张他刚写好的纸条——“我什么都明白,但我耳朵不好使。”路德·维尼弗莱德站在他旁边,穿着的破烂上衣是用安全别针系在一起的。路德是七分之二的纯印第安人,七分之五的美籍德国人,他是这样说的。在印第安人方面,他是一个克劳人,来自蒙大拿州的克劳人之一。他上一个工作是安装遮光帘,但是他的裤权里没有屁股,太瘦,他羞于当着一位女士的面爬到梯子上去。他前两天刚出医院,仍然有点儿虚弱,但是他认为还不至于弱到不能送电报。
然后是费迪南·米什——我怎么会忘记他呢?他整个上午都排队等候着同我说句话。我从未回过他寄给我的信。这公正吗?他温和地问我。当然不。我模糊记得他从街心广场的宠物医院寄给我的最后一封信。他在医院里当护理员。他说他后悔辞去了他的工作,但是这是由于他的父亲,他对他太严格,不给他任何娱乐或户外的乐趣。他写道,“我现在二十五岁,我认为我不应该再同父亲睡在一起,你说呢?我知道,人们说你是一个大好人,我现在自立了,所以我希望……”可靠的老家伙麦克戈文站在费迪南旁边,等我对他做出示意。他要把费迪南赶走——他五年前就记得他,当时他穿着制服躺在公司总部门前的人行道上,癫痫病发作。不,他妈的,我不能这样做!我要给他一个机会,这可怜的家伙。也许我会送他去中国城,那里的工作相当清闲。这时,费迪南到里屋去换制服,我又听一个孤儿给我唠唠叨叨地说他要“帮助公司成就大业”。他说,假如我给他一个机会,他就每个星期天都去教堂为我祈祷,当然另外有些星期天他还得向负责他假释的官员报告近况。他似乎没做什么坏事。他只是把人推了一下,这人头撞在地上,死了。
下一个:直布罗陀的前领事。写一笔好字——太好了。我请他傍晚来见我——他有些靠不住这时,费迪南在更衣室里旧病发作。好运气!如果此事发生在地铁里,让人看到他帽子上的号码等等,那我就得吃不了兜着走了。下一个:一个独臂的家伙,因为麦克戈文正请他出去,他气得发疯。“见他妈的鬼!我身强力壮,不是吗?”他大叫,为了加以证实,他用好胳膊抓起一把椅子,把它摔成碎片。我回到办公桌那里,看到一封给我的电报。我拆开一看,是乔治·布拉西尼打来的,他是s·w·营业所2459号前送信人。“我很遗憾我不得不这么快退出,但是这工作不适合我的懒散性格,我真的很爱好劳动与节俭,但是我们很多次都不能控制或克制我们个人的自尊。”
开始,我热情很高,尽管上下都有压力。我有想法,就付诸实施,不管副总裁满意不满意。每隔十天左右,我就要受一通训斥,说我太“菩萨心肠”。我口袋里从来没有钱,可是我花别人的钱很大方。只要我是老板,我就有信用。我逢人便给钱;我给外衣、内衣、书,什么多余了,我就给什么。要是我有权,我会把公司都给那些可怜的废物蛋的,省得他们来烦我。要是有人问我要一角钱,我就给他半个美元;要是有人问我要一个美元,我就给他五个。我才不管给出去多少呢,因为借花献佛比拒绝那些可怜家伙要容易。我一生中从来没有见过有这么多不幸集中在一起,我希望再也不要看见这些了。所有的人都很穷——他们一直穷,而且将永远穷。在可怕的贫穷底下,有一团火焰,通常很小,几乎看不见。但是它在那里,如果有人胆敢朝它吹口气,它就会蔓延成一场大火。我经常被敲打,让我不要太宽厚,不要太动感情,不要太慈悲。心要狠!不要讲情面!他们告诫我。我对我不能给他工作的人,我就给他钱,如果我没有钱,我就给他香烟,或者给他勇气。但是我给!其效果是令人眼花缭乱的。没有人可以估量一件好事、一句好话的结果。我淹没在感激、良好祝愿、邀请及令人柔肠寸断的小礼品之中。如果我真正有权,而不是多余的人,天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呢!我可以把北美宇宙精灵电报公司作为基地,来把一切人道带给上帝;我可以同样改变南北美洲,还有加拿大自治领。我手中掌握这个秘密:要慷慨,仁慈,耐心。我做五个人的工作,三年中几乎不睡觉。我没有一件完整的衬衣,我往往羞于向老婆借钱,或者挪用孩子的积蓄。为了早上能有车费去上班,只能在地铁站诈骗瞎眼的卖报人。我各处欠了这么多的钱,就是工作二十年也还不清。我掏富人的腰包补给穷人,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如果我今后处在同样的位置上,我还要这样做。
我甚至创造了奇迹,阻止了雇用人员的流动,没有人敢想过这样的事。可是,他们不但不支持我的努力,反而拆我的台。
按照上级的逻辑,是工资太高了,人员才不流动。所以他们就削减工资。这就好比将桶底踢穿。整座大厦在我手上坍塌了,倾覆了。他们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坚持要立即将缺口补上。为了将这打击缓和一点,他们明确表示,我甚至可以增加犹太人的百分比,可以不时雇用一个瘸子,只要他还行。我可以做这,可以做那,而所有这一切,他们以前告诉我,都是违反法规的。我怒不可遏,干脆照单全收。我还会雇用野马和大猩猩呢!只要我能唤起他们一点点必要的智能,足以送送电报就行。几天前,下班时只有五六个空缺。现在有三百、四百、五百个——他们像沙子一样流走。妙极了。我坐在那里,一个问题也不问,就大批雇用他们——黑鬼、犹太人、瘫子、瘸子、刑满释放分子、婊子、疯子、流氓、白痴,只要有两条腿,手里拿着电报,什么样的操蛋玩艺儿都行。各个营业所的经理吓坏了,我却乐不可支。想着我正在制造什么样一个臭气冲天的大杂烩,我整天乐呵呵的。投诉者从全市各地蜂拥而来。业务瘫痪了,阻塞了,窒息了。一头毛驴也会比某些被我套在制服里的白痴更早到达目的地。
新的一天里有了最好的事情,这便是招收了女送信人。这改变了这儿的整个气氛。对海迈来说,这尤其是天赐良缘。他把他的交换台搬来搬去,为的是能够一边把那些“名单”们支使过来,支使过去,一边可以看着我。尽管工作增加,但他永远兴致勃勃。他笑眯眯地来上班,整天都笑眯眯的,如同在天堂里一般。一天结束时,我总有一张五六人的名单,值得一试。
我们耍的花招就是让她们上钩,答应她们有工作,但是先要免费干一次。通常请她们吃顿饭是完全必要的,以便要她们夜里回到办公室来,让她们躺在更衣室的包锌桌面上。有时候,如果碰到她们有舒适的寓所,我们就把她们送回家,在床上干。如果她们喜欢喝点什么,海迈就带瓶酒来。如果她们很好,而且真的需要钱,海迈有时候就会亮出他的钞票,扔下一张五元或十元的票子。我想到他身上带的钱就垂涎欲滴。我从来不知道他从哪儿弄来的钱,因为他是这里收入最低的人。但他总是有钱,无论我要多少,我总能拿到手。有一次我们偶尔发了一次奖金,我就一分钱也不差地统统还清海迈的钱——他很惊喜,那天晚上就领我到戴尔莫尼哥去,在我身上花了一大笔钱。不仅如此,第二天他还坚持要给我买礼帽、衬衣和手套。他甚至暗示,只要我愿意,我还可以到他家去搞他老婆,但是他又警告我,她眼下卵巢有点儿问题。
除了海迈和麦克戈文以外,我有两个漂亮的金发女郎做助理。她们经常晚上陪我们去吃饭。还有奥马拉,是我的一位老朋友,刚从菲律宾回来,我让他当了总助理。还有斯蒂夫·罗美洛,一头大公牛,我把他留在身边,以防遇到麻烦。还有奥洛克,他是公司的侦探,每天结束时他来向我报到,然后开始工作。最后,我增加了另一个人员——克伦斯基,一位年轻的医科大学生,他对我们所拥有的大量病理学病例十分感兴趣。我们是一班快乐的人马,结合在一起,都不惜一切代价来操公司。
一边操公司,一边操我们可以看见的一切,只有奥洛克除外,因为他要维护某种尊严,而且他前列腺有毛病,对下身运动已兴味索然。但是奥洛克是个好人,慷慨大方,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他经常邀请我们晚上去吃饭,我们遇到麻烦,首先就想到找他帮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