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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场上已经发生变化。
似乎是银劫真的下了命令,大批宫廷侍卫出动,几百人快速进入广场,却不是包围陆云樵,而是沿着走道上了各处看台,开始逮捕刚才吵闹、侮骂最厉害的那些人,这个变化让许多人错愕不解,但只要反抗,就遭到这些侍卫强行镇压,一个试图以身分压人的高官,甚至当场被乱刀砍死,尸体拖走,吓坏了附近所有人。
“怎、怎么会这样?”孙武看得傻了眼,不能理解这种情形是怎么发生的。香菱笑了笑,道:“陆主席的那句话里,有弦外之音,别人也许听不明白,银劫肯定清楚。陆大侠没说出口的那句话,就是要银劫看着办,如果银劫没有照他的意思做,他就立刻弃战走人。”
之前,各方笃定陆云樵会来参战,是根据他过往作风作的判定,现在他一到场就出手杀人,宣示着他与以往的不同,也代表他随时可能弃战走人,如此一来,整件事性质就不同了。
陆云樵如果完全没来参战,这还没有什么,旁人顶多说他不屑应战,还不至于有人质疑他怯战,如今他来到皇城,出手杀了一批达官贵人,掉头就走,除非武沧澜亲自出手,旁人哪可能留得住他?他这么一走,杀人的事传了出去,朝廷颜面大失,天子的权威遭到质疑,甚至动摇前线军心,非同小可,因此,陆云樵的这个威吓,绝对够分量。
假如陆云樵是要胁朝廷全面投降,这种白痴要求当然不会被受理,但仅是要求朝廷对此事做出交代,银劫就非常乐意满足,反正当初观众资格就经过筛选,能够进来观战的人,全是死光也无所谓的人,从这些人之中宰杀部分来款待宾客,和杀猪宰羊没什么差别,也算应有礼节。
于是,一切就简单得多,四五十名高官观众被拖了出来,也不带走,直接被压跪在广场上,当众砍头处决,一个太监宣读皇帝陛下的圣旨,表示这些人胆大妄为,亵渎了神圣的战斗,蔑视武者精神,该当处决,紧跟着,这些人就当场被斩,转眼间横尸就地。
“……他们……死了。”
透过香菱与袁晨锋的解释,孙武的问题得到答案,他懂了一部分,却还有另一部分,怎么都想不明白,这些人……真的就这么死了?
世上有什么比这还荒唐的事?尽管陆云樵说,这些人欺软怕硬,为了藉机向皇帝表现忠诚,特别挑个不敢反抗的大侠来加以侮辱,可是,孙武觉得不完全是这样,因为刚才全场齐骂,自己差点跳下去助阵的时候,虽在愤慨中,自己仍有注意全场动向,察觉到的人群状况中,固然有人像后来陆云樵说的那样,可是,也有不少人的怒骂是出于真心真意。
说是愚忠也好,说是不识时务也没错,这些人开骂时候的愤慨,并不是想要升官发财,是真的出于内心愤怒,怒斥陆云樵这个乱臣贼子、破坏朝廷秩序的人,如此忠君爱国之士,照理说该是大武王朝的砥柱中流,保护、重用都还来不及,怎么就这样拉出去斩了?
若想得更远一些,这些人的名单,当初是银劫拟的,以银劫的智能,多半也能料到这种情形的发生,换句话说,这些忠贞之士对银劫而言算是什么?弃子?还是用完就丢的道具?这些人知道自己今天在此,只是作为一件道具使用吗?
想着这些问题,孙武一时茫然,而他的这个表情,马上被同伴读了出来,袁晨锋道:“所谓的政治,就是利益交换,只要能够交换彼此都满意的利益,前一秒还是死敌,后一秒就可立刻合作……合作诚意有时候需要透过某种形式来表现,浅显一点的说法,就是祭品了……”
“可是……”
“领导人和普通人看的东西不一样,就你看来,这些都是忠君爱国之人,但对领导阶层来说,过于激进的臣民,格外增加统治的难度。有强烈忠诚心,却不懂得揣摩上意,往往会变成居上位者最头痛的激进份子,管也管不动,有时候还会被他们反过来逼着做事,实在麻烦,最佳策略莫过于给他们一个目标,鼓动他们去干事,利用他们的狂暴去打击敌人,等到两败俱伤,再一口气把两边都扫了,从此耳根清静……”
袁晨锋刚刚说完,香菱也做补充,“陆大侠这么做的用意,多半也是想让这些人体验一下那种滋味。为了国家而冲在最前头的人,如果只顾义愤,不去思索国家利益到底是什么,就很容易成为国家利益的祭品……这种事情在历史上屡见不鲜,很可惜他们没学到教训,也许他们以为这种事只会发生在平民百姓身上吧?不过,对于上位者而言,臣下报效国家的方法,本就不是只有活着贡献这一种……”
听着这些解释,孙武多少明白了些,但脑子里仍是一片混乱,眼中看着地上大摊血迹与尸首,脑海里犹自浮现刚才的行刑画面,那里头很多人死前不及惨叫,完全陷入极度震惊后的呆滞,还没有机会回复,直至被斩首,眼中所流露的……除了困惑,就是完全的无法置信……现在应该不是思考这种事情的时候,但连孙武也不知道为什么,混乱的心情就是难以平复,他知道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偏偏管不住自己的脑子。
不过,在这个意外的混乱插曲过后,人们的注意力又回到广场中央,回到今天的主角身上。
一下子杀了不少人,尸体与首级在地上乱滚,负责斩首的御前侍卫连尸体都不收就跑走,扔下一地的无头尸体,这画面当然非常血腥,对死者更是极不尊重,但他们之所以对尸体不作处置,最主要的理由,还是因为下令的银劫,判断有超过五成的机会,这能让陆云樵很不好受。
五成的机会,赌得中吗?银劫其实并不在意,而事实上,他的判断没错,陆云樵站在原处,面无表情,似乎刚刚赢了漂亮的一仗,令朝廷不得不斩杀自己的臣民以示妥协,大大威风了一回,但只有他自己清楚,看着这些乱滚的人头,此刻的心情是何等恶劣……
既然已经决定,放手开杀戒,用少量杀戮震慑敌人,避免更多无谓的死伤,现在就不该动摇、不该心软,更不该轻易被影响,否则所有的牺牲都功亏一篑,自己明明知道这道理,却没法贯彻,实在是一件很糟糕的事……
“……所以,你才会这么中意那小子,他在这方面,简直就像是你的亲生儿子,都那么狠不下去,心慈手软,随便一点人命死伤和尸体,就能让他大受打击,决心动摇……你们干脆结拜作父子吧。”
冷冷的讪笑声,来自正前方,陆云樵抬眼凝望,发现就在前方五米外,一个穿着黑斗篷的身影,不知何时已无声到来。
陆云樵没有什么反应,迟钝得像是一截朽木,但全场群众却都给吓到,那么多双眼睛盯着,竟然没有人察觉到他何时到来、如何到来,仿佛他自始至终都站在那里,已百年、千年一样……
比起这些不相干的闲人,孙武所受的冲击只会更大,看见天魔终于现身,他心头一震,虽然早已有心理准备,还是差点就站起来,跳下看台去,好不容易才压抑下这股激动,回过神来,看见袁晨锋、香菱一副担心的表情,还险些就要一同出手将他按住,连忙挤出一个微笑,向两人点头。
“我……我没事了……不用担心。”
这话说完,孙武突然觉得有些不妥,香菱和袁晨锋这样的动作,说明是他们早已猜到,天魔出现时自己很可能会有失控反应,换句话说,自己与天魔的关系,他们……
“你们……你们两位……”
“什么都不用解释,我们明白,现在还是先把注意力放在该放的地方吧。”
袁晨锋一拍孙武肩头,与他一同望向广场中央。两名绝世强人已经碰头,即使没有动手,彼此间的火药味也浓烈异常。
“……我本来以为,你会用更威猛的方式现身,从高空跃下,落地时踏毁大半座广场之类的,怎么来得如此低调?有失魔门之主的霸气啊。”
“哈,不瞒你说,本来我还真是有这打算,想说来一个霸气登场,先声夺人,显显魔门之主的威风,但你刚才来那一手,观众已经死了一批,我要是霸气登场再杀一批,就没剩下几个人啦,战还未战,观众已先死光,总说不太过去,所以便将就一下啦。”
两边的交谈,听起来气氛融洽,仿佛相交多年的好友,哪里像是要生死相搏的大敌?然而,这么两句寒暄过后,双方都沉默下来,一语不发,随着他们的沉默,两人之间的气氛陡然变得肃杀起来,广场周围的所有群众,无分会不会武功,都能够感受到那股犹如千针刺体般的凛冽杀气。
天魔与陆云樵,分属两个世代的绝顶强人,隔着五米的距离,相对而立,注视着对方,似在寻找敌人身上的破绽,预备稍后战斗时一击创伤敌人,却又似乎陷入了各自的回忆,眼中虽然映出了敌人的身影,却早已神驰物外,什么念头都没有。
换作是别的高手在此,群众肯定以为这是故作姿态,拖延战斗时间,自抬身分,但这两个人却不会造成那种误会,因为随着时间分秒过去,弥漫着整个广场的无形杀气,竟然浓烈得有若实质。一些功力较弱的普通人,感应力差,受到的影响还算有限,不过就是朗朗晴空之下,身体止不住地发寒、打颤,犹如身坠冰窖。
修为高、感应强的武者,情况就远远不是这样了,这两股杀气分属正邪两极,在空中无形比拼,攻防快速交错,当武者有足够修为,能感应到这两股杀气的拼斗,体内真气也受到牵动,如脱缰野马,不听使唤,一下运气不好,当场就走火入魔了。
看台上不住响起闷哼声,有些人好端端地坐着,却莫名吐血,两眼翻白,晕死过去,就是这一类的牺牲者。即使是孙武、袁晨锋这样的高手,也感到胸中气血翻涌,非常不好受,心下为之骇然。
两大强人尚未出手,只是气机比拼,就已经有这样的破坏效果,如果实际以力量对战,后果简直无法想像。
正当孙武暗忖,不知这样的对峙要持续到几时,底下的陆云樵有了动作,似要开口说些什么,对面的天魔却抢了先。
“……小子,你我之间,还需要说废话吗?”
这句抢白说得非常奇怪,既似仇怨宿敌,又很像长年故交,旁人听在耳里,甚至没法判断,这是否是动手的信号,但陆云樵却像是完全理解,并不动手,自顾自地说道:“距离实在有点远,这问题不是武功盖世就能解决的……”
“不错,武功盖世也不是无所不能,所以手下就很重要了。”
“……你有一批不错的手下?”
“能派得上用场,就是好手下。”
天魔的话说完,手蓦地一抖,比了一下中指,在他打出这个信号的同时,一声巨爆响起,远处的皇城主殿,就在巨响声中,整个化作一大团炽烈燃烧的大火球,风暴袭向四面八方,大火汇集成球状火云,不停地往天空翻涌,吞噬着上方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