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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风吹起一角,左右飘动,印着几个身形不一的人影晃来晃去,晃得陆九霄眼睛疼。
就听尹忠忧心道:“大夫,我们主子这身子,可有大恙?”
郎中执笔写下药方,最后一笔勾勒后,才抚须长叹道:“倒也无碍,只长年饮酒,身有亏损,又许久未曾感染上风寒,加之一日空腹未食,这才晕了过去。”
郎中说罢,便要将手中的药方递上给他。
“麻黄性热,虽正直春寒,可我瞧他额前出汗,浑身发烫,此药用量过重,只怕药性冲劲大,大夫,可好加以杏仁平缓药劲?”
方才安安静静呆在一旁的姑娘蓦然开口,几人惊讶地回望过去。
郎中手中动作一顿,便将药方又收了回来,仔细瞧了眼那纸上写的几味药,旋即执笔笑道:“姑娘心细,还懂医,甚是难得。”
话落,他似是想起这是在何处,可惜地摇了摇脑袋。
须臾后,尹忠拿着药方去药铺抓了药,花想楼的姑娘办事利索,很快便端上一碗汤药上来。
陆九霄靠在床头,脸色沉闷,闻着那苦臭的药味儿,一张能噎死人的薄唇紧紧抿着。
好似尹忠敢将这药端上来,那他人就该没了。
果不其然,尹忠伫立在不远处,好半天,转而对秦义小声道:“你去。”
秦义瞪直了眼,直直背过身。
不去。
爱谁谁,他不去。他才不找这个苦头吃。
正僵持时,“吱呀”一声,屋门被推开。
沈时葶端着果盘茶水款款走来,一屋子三个男人,她一时无措,只将托盘放置桌前,道:“妈妈差我来问,世子可有旁的吩咐?”
“有的,有的。”尹忠如遇菩萨,忙将手里的药盏塞给她,道:“烦请姑娘伺候世子将药喝下。”
说罢,他便拉扯着秦义出了屋子,两尊神像似的屹立在门前。
一刻钟后,陆九霄衣冠齐整地从香闺中踏出,冷眼瞥了他二人一眼,径直下了楼。
丢下一句“回玺园”便上了马车。
他手心中躺着一块方方正正的什锦糖,指甲盖大小,粉得花里胡哨。
陆九霄嫌弃地瞥了一眼,便想到方才:
“世子,你将糖抵在舌下,再一口气将药喝了,这个法子极其有用的。”
最后,还是他逼着她,喝下了满满一碗去伤寒的药。
那厢,沈时葶正趴在圆凳上呕吐半响,接过妙娘子递来的茶盏,咕嘟咕嘟灌下一整碗,却还是不够,遂又自己提壶去倒。
她呕得眼角都闪着泪光,塞下一颗蜜饯后,嘴里的苦涩才暂缓一些。
妙娘子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手边空空荡荡的药盏,道:“陆世子的药,你怎么给喝了?”
然,最要紧的还不是这个,她紧接着又问:“你怎的没将人留下,我教你的那些,你用了么?”
姑娘擦了擦眼角的泪,直朝她摇头。
不过,她从怀中拿出一把扇子,递到妙娘子眼下。
正是陆九霄那把玄金色折扇。
这回,不是他落下的,是她偷偷留下的。
夜里,玺园。
陆九霄径直踏入西厢,正走着,就见前头廊下灯火璀璨,几个丫鬟小厮挑着灯候在一旁。
那一身暗绿锦服的女子端着身子立在台阶前,妇人髻,翡翠饰,很是大气沉稳。
陆九霄远远顿住步子,眉头轻拧,抬脚上前道:“母亲。”
袁氏回过头,一张年过四十的面容依旧难掩年轻时的姿色,旁人总说,陆世子一番姣好的容貌,是承了她。
可陆九霄知道不是,他的模样,没有哪一处像她的。
袁氏不知在此候了多久,听到他的声音,眉头还没放下来,便又闻见一股子浓郁的香气。
她蹙眉道:“你又去那些地方了?”
陆九霄没吭声,但答案显而易见。
他问道:“夜深,母亲怎这个时候来?”
袁氏默了许久,才开口道:“你父亲书信回来,算算日子,再有五六日便要抵京,你搬回府上住,那些玩意儿,少沾,若让你父亲瞧见,难免又要动怒,生出嫌隙。”
母子二人相顾无言,一众丫鬟小厮凝神屏息,唯恐世子爷一个不肯服软,场面将会十分难堪。
好在,陆九霄只是轻轻点了下头,“行。”
袁氏担忧地多瞧了他几眼,满腹苦口婆心的,对着他却半个字说不出口,长叹一声,扬车而去。
陆九霄在门外站了半响,瞧着那愈来愈小的马车缩影,便想起一桩事来。
半年前他同那些个狐朋狗友在戏楼听曲,其中那孟景恒的母亲当即揪着他的耳根子将人提回了家。
据说还挨了几板子,在床榻上趴了两个月才恢复元气。
而陆九霄自幼以来,就是将天给捅了个对穿,袁氏也不过是像今日这般,皱着眉头,似斥非斥。
他提了提唇角,径直回了寝屋。
小丫鬟伺候陆九霄宽衣,将换下的那身袍子抱在手中,她拎着衣裳抖动两下,仰头迟疑道:“世子,您那把扇子呢?”
闻言,陆九霄回过神,不知想起什么,蓦地一笑,道:“被猫偷了。”
啊?
小丫鬟一头雾水,抱着衣裳穿过长廊,碎碎念道:哪来的猫,能在世子眼皮子底下偷东西,这胆儿可也太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