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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 宴请的地方规格并不高,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酒店,说是在二楼包房里。庾明走进一楼,就听见楼上的几个摄影家吵闹似地大喊着。其中一个人声音特别刺耳,那是一位拍摄影协会的副主席。他曾经为吕娴拍过一张**照片。与同行们聚在一起,他常常把这件事抖落出来炫耀。
“她的照片参加大赛,不行不行。虽然照片归的不错,可是她的形体不行!”
“怎么不行?人家是全省政界大美人啊!”“是啊,就冲她是副省长,评委也得给个一等奖!”
“算了算了。她真的不行。敢情你们没看见,她那儿的阴毛太长了!和那几个小姑娘模特一比,简直就是老太太!”
听到摄影家们讨论这种话题,庾明不由地停住了脚步。虽然自己不主政了。可还是个省长,现在,自己走进去与他们议论这类话题,是不是不合适啊!
如果他就此止步,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可是,他那种重情义、讲义气的性格害了他。他坚持走了进去。
酒桌上的人并不多,连男带女总共八个人,都是担任摄影家协会副主席以上职务的人。看见省长来到,他们马上起立鼓掌欢迎。阴毛的问题也就此打住。可是,接下来,几个人对他开始了啤酒的攻势。这啤酒的连续攻势加上对吕娴的数落,情绪、酒精就混在一起了。一圈儿下来,庾明喝得就有些迷糊了。
他下面忽然觉出些胀,便晃晃悠悠地站立起来,要去厕所。这时,一个高个子女士竟自报奋勇前来搀扶他。他记得当时拒绝了她。男人去厕所,女人怎么能陪着去?可是,这位女士宁可去陪省长去男厕所,也不愿意继续听这些男人议论女副省长的阴毛问题。所以,这位扛惯了重型摄影机的女士就把庾明送到男厕门口。进厕所时,他是清醒的。方便之后,他走出卫生间,看见那位女摄影家还等待在门口,他没用她搀扶,自己挺了挺胸,就大踏步回到了房间。继续品尝红酒、鸡汤。一直到宴会结束,大家干杯。他也是清醒的。
从酒店出来,他们是打了出租车,送他回家的。回到家里,他的病态就开始出现了。
先是觉得头很晕。一进屋子就想要倒下去的样子。他喊了一声美蓉,屋子里空空如也,妻子不在,孙女儿也不知道上哪儿了?他觉得很奇怪,正纳闷,发现茶几上放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妻子的留言:蕊蕊有点儿发烧,我去儿童医院了。如果需要打点滴,我晚回来一会儿。饺子在电饭锅里热着
糟糕!蕊蕊怎么发烧了?今天下午,只是咳嗽了几声呀!他想要问问情况,又无法与妻子联系。妻子崇尚朴素的生活,身上从来不带手机。干脆,去儿童医院看看吧!反正医院离这儿不远,五钟也就走到了。可是,他一想,自己刚刚喝了酒,脸上通红的,一嘴酒气,怎么去医院?
他忽然感觉到了有点儿呕,想吐出来。于是,急忙跑到卫生间里,往常他喝多了酒,吐出来就能好受点儿。他伏在便池上,使劲地呕,只吐出了一点点儿,也没觉得好受到哪儿去。他摇摇头,懊丧地从卫生间走出来,一不小心,左胳膊一歪,撞在了饮水机的水桶上。这是怎么了?自己有点儿歪歪斜斜的样子?是不是瘸了?接着他又自己否定了自己:喝酒有喝晕的,哪儿有喝瘸了的?一定是自己酒喝多了迷糊,走路不小心碰的。接着,他又看见了那张留言的纸条。心想,锅里还有饺子呢,我尝尝味道如何。掀开锅,饺子正腾腾地冒着热气。他拿起一个塞进嘴里,觉得很香,可是吃了这一个,就不想吃第二个了。有点儿渴,喝点儿饺子汤吧。他顺手舀了一勺饺子汤盛在小碗里,端起来一喝,却不知道怎么呛了一口。
怎么回事?喝水也呛?
其实,呛水、呛饭是脑血拴最典型的前期征兆,如果美蓉这时在家里,将他马上送往医院,抓紧抢救,这病也许就在第一个宝贵的六小时内解决了。可是,此时的庾明,只认为自己是喝酒多了,睡一觉就会好。所以就没有往脑袋上想。
躺在床上,心里烦燥,根本就无法入睡,庾明又翻身下床,来到书房里上网。打开,他看到美玉没在线上,是不是在潜水?他上前询问了一句,没有反应。美玉,你怎么不说话?可是,这字打上去之后,没有出现预计的内容,倒是出来一堆乱码。妈的,怎么这么别扭?
岂不知,这个时候,他的病症已经十分明显:左手不好使了。然而,他还是归咎于钓饮酒太多,一个酒字,影响了他的自我判断能力,也耽误最佳的治疗时段。
很晚很晚,妻子抱着孙女儿回来了。屋子门打开之后。他迷迷糊糊听见妻子与一个说话:“大夫,麻烦你了!”
“夫人,不客气。”一个女人回答说。
接着,他睁开眼,想看看蕊蕊怎么样,可是眼睛睁不开。妻子抱孩子上了床,他又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第二天,美玉上网,看到姐夫打给她的乱码,好生奇怪,打电话来问。庾明只说自己酒后很晕,不会打字了。美玉心里牵挂,就赶来探望。她这时看到的姐夫,说话已经吐字不清了。
“快,快去医院!”她大喊了一声,就让铁羽把自家的车开了过来。
几个人忙着将庾明送到医院里,美蓉抱着孩子,不便于跑上跑下的,全是美玉挂号、找医生,实际上,一省之长,如果是办公厅主任带领一队人马将省长送来,院长就会列队迎接,岂能让领导亲属跑上跑下?但是,由于事急,来不及找办公厅,庾明就成了平民患者。
美玉挂了一个专家号,来到诊室,专家医生问了病情,庾明只说是酒后头晕。但是,医生像是很有经验,马上告诉他:你的嘴,有点儿歪!接着,他扯了一张纸条,告诉美玉,立即去做ct。这是急诊,不用排队。美玉就风风火火地将姐夫弄到了ct室,果然不用排队,庾明脱了鞋子就趴上了检测仪器上,从仪器上下来,就在休弦的椅子上听结果。
“姐夫,医生让马上住院。咱们去住院部。”
“美玉,我这是什么病?医生为什么让我住院?”
美玉没有回答,拉了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走出门诊部,院子里阳光灿烂,晴空万里。庾明脚步轻快地走着,美玉却紧紧傍住他,像是怕他摔倒,随时要搀扶他的意思。
“美玉,你不用扶我。你看,我没事儿啊!”说完,他甩开她的“搀扶”大踏步地走起来。
几个小时之后,他才知道,从门诊部到住院部这段距离,是他那双健康的双腿在他漫长人生中最后一次轻捷的漫步。那一足一百米的距离,是他潇洒飘逸人生的最后一次健步如飞的秀场。
来到了住院部,找到了神经内科主任医师,美玉就与人家吵起来。
“我姐夫是省长,正省级。怎么给安排到大病房?你们的高干病房是给什么人准备的?”
“这位家属,实地对不起。没有床位了。请暂时委屈一下,我们马上想办法调。”
“你们医院,太不像话了。”美玉嘴里不依不让地说着,但是也无可奈何。
因为,医生告诉她“别闹了,这病属于抢救。耽误了时间,谁也负不起责任。”
这是一个大病房。屋子里有八张床。七张床上躺满了病号和陪护的家属。空气混污,气味难闻。美玉一问,这些病号除了脑血拴就是脑出血。一个个愁眉苦脸的。
“怎么,我是脑血拴!”庾明问美玉。
美玉没有回答。庾明心里却一沉,在农村老家,得脑血拴的都是七老八十的老头儿、老太太,他们一般都是身体瘫痪,炕上吃、炕上拉,不少人为了不拖累儿女,选择了自杀的道路。自己才五十四岁,怎么就得上这种病了呢?
大夫、护士轮流前来,问情况,量血压,验血。不到十几分钟,他就打上了点滴。
美玉出去,半天没有回来。等她再回到姐夫床前,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下来了。
“美玉,你怎么了?我这病,是不是不好”庾明奇怪地问。
“不是。”美玉强忍住泪水,说了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