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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不省人事是不是正常情况,只是安静地坐在床边望着熟睡的他,他看上去比几年前更俊朗稳重,给人信赖的感觉。
我轻手轻脚地打了一盆热水,拧了毛巾替他擦脸,每一下都极尽细心温柔。
他跳过了初夜最重要的一个程序,我并不怪他,只是有些笨拙地替他脱了外套,然后自己清洗了一下也跟着上床躺在他的身边。
第二日靳家的人对初夜的事也闭口不谈,我的婆婆也没有向我来拿那块帕子,似乎她早就知道了会是这个结果。
然而出乎我意料的是,新婚之夜该完成的程序,他这一跳就是近一年。
我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因为我们的婚姻看上去真的很和谐美好。
出于一个女人的矜持我没有去提醒他,只是等着他记起来——
记起来他还欠我一个洞房花烛夜。
一年的时光稍纵即逝,我像所有的阔太太一样偶尔打打麻将学学花艺,时不时地弹弹琴作作画,日子过得很充实。
可是我的心,却一天比一天落寞,也越来越患得患失起来。
我的丈夫,日日睡在我的床榻旁,却从来不碰我,他会抱着我,可是仅此而已,没有一丁点逾矩。他温暖的体温,是我活在这个家里唯一的慰藉。
我也在一夜夜的失眠中读透了一个词:同床异梦。
有一日母亲和凝秋来家中看我,母亲那双顾盼生辉的美眸里却是隐隐的懊悔,我不知道她在后悔什么,想问却怕问了之后连现在的和睦也会失去。
况且,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从不相信爱情的苏凝雪爱上靳昭东,然而却换来一场有名无实的婚姻躯壳。
我只是淡淡地笑,其实也没什么好后悔的,那个时候的自己的确还爱着他。
我也不曾跟母亲透露过我和靳昭东至今没有行夫妻之礼的事实。
只是凝秋跟母亲离开前,突然回头跟我说:“姐,我听说你那个大学好朋友卉卉已经结婚了,你知道吗?”
卉卉?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那个秀气胆小的女孩子。
凝秋看到我脸上的不解,动了动嘴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摇摇头:“没什么,只是前几天听到有人提起所以我跟你说说。”
后来想想,当初的自己在感情方面何其迟钝,凝秋那样的暗示为何自己偏偏不懂,还要倔强地把自己的头往南墙上撞?
那一晚,靳父在饭桌上说要调靳昭东去新疆搞建设基地的时候,我在他脸上看到了解脱,这样的情绪让我死死地握紧了手里的筷子。
他的神情不断地讽刺着我付诸东流的感情,他原来是这么急着逃开我。
他走得那天,我没有去火车站送他,家中一片冷清,只有我以生病为由躲在那个属于我们的房间里,望着那些冷冰冰的家具,心想——
他走了也是好的,最起码不会相看两生厌。
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屋子过日子,其实也并不是不可以。
每每夜深人静时,我望着漆黑的天花板,会想,死了丈夫的寡妇是不是就是我现在这种情形?
有时候想到会躲在被窝里笑,笑着笑着却湿了枕巾。
抬手去抹,才发现早已经泪流满面。
我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为什么要哭,还是落泪只是一种宣泄情绪的方式。
靳家大家长待我不薄,只要是我提的要求或是想做什么,他二话不说就会点头应允,甚至连子息问题都不曾为难过我。
是呀,有什么好为难的,错并不在我不是吗?
我经常坐在二楼的阳台上,偶尔会听到婆婆和她的手帕交谈论自己的儿子待儿媳妇如何好万事都迁就着媳妇,我却不由地冷笑。
靳昭东纵然有千般万般的好,可只有一点——
他不爱我。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足以让他的爱妻形象在我心里覆灭。
如果不是突然听到新疆那边的基地突然发生爆炸,我想我会一直这样平静地过下去,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守着偌大的房子。
如果不是看到电视里那一个个被抬出来血肉模糊的身体,我不会冲动地提着一个小小的行李袋用了近一个月上天山。
在那一瞬间,我才明白那句话,在爱情里谁先爱上就注定是输的一方。
我先爱上了靳昭东,所以注定了我的下场,这场辛苦的单恋式爱情是我人生的羁绊,它令我失去自我,失去自由,变成一个傻瓜!
从小到大苏凝雪一直都是个骄傲的人。
当我踏上那拥挤脏乱火车的顷刻间,我便跟自己做了一个赌注——
如果这一次他依然不为所动,那么,我便不再守着执念过日子。
我会离开他,离开那个冰冷空荡的家,离开和靳昭东的这段无爱婚姻。
从小丰衣足食的富裕生活让我变得娇生惯养,虽然不如一般千金大小姐跋扈,却也吃不了太多的苦。
我无法容忍你推我挤的车厢内难闻的味道,甚至在到达下一个站时便想要下车返回,却在看到路边那开得火红的木槿花时迟疑了。
我终归没有原路折回,拎着我的行李,不再徘徊不定。
两天两夜的车程让我疲惫不堪,本整洁的衣衫早就遍布洗不干净的污垢,就那样蓬头垢面地下了火车。
家里人并不知道我是来找他的,我亦没有告诉他我来了。
本来就是秉着一口气来赌一把,我不想赌局还没开盘就被判出局。
苏凝雪在感情面前依旧不够勇敢!
我亦没料到,买一袋橘子的时间可以让一个小偷成功盗走我身上的钱财。
当我拎着一袋橘子站在乌鲁木齐的街头,望着那些陌生而冷漠的面孔,在寒冷的夜里,环紧了自己的双臂,身体因为冷和害怕微微颤抖。
我没有钱,除了一袋橘子,什么也没有!
如果我发一个电报回家,应该可以立刻摆脱困境,可是我却没有。
我站在电报局前良久,最终选择的毅然决然地带着那袋橘子去找他。
也许我会死在这个治安混乱的地方,也许我会被人口贩子绑走,也许我会在真的走投无路的情况下找警察……
无数种的也许,唯独不敢去想,也许我能很快就找到他。
因为我心中很清楚,他不爱我,所以,任何对他的希冀都成为了妄想。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些没有钱财傍身的日子,孤身一人拎着那袋橘子闯在那片天山脚下,那样的境遇回想起来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可能连上苍都看不下去我在它的视线里晃来晃去,在将近一星期的艰难寻觅之后,我打听到了靳昭东所在的那个基地的地址。
也许是上天怜悯我的不易,当我深一脚浅一脚狼狈不堪地到达基地时,我终是从靳昭东的眼睛里看见了丁点的动容。
他在那次爆炸中受了轻伤,手臂因为当时的避开外跳而骨折,我望着他被绷带和夹板固定住的手,不知该如何安慰,只是递上自己的橘子。
天山的傍晚很明亮,那袋橘子就在灯光下被照得分外清晰可见。
橘子全都干瘪瘪的,缩成了小小的一团,水分都在沿途蒸发掉,如今只剩下一些果皮,我望着自己辛辛苦苦带上来的东西,有些颓然。
我堪堪地收起了油纸袋,忍不住咬紧自己的唇角,想要找地方扔了橘子。
靳昭东却突然朝我走了几步,他取下自己围在脖子上的围巾裹住了我,还解开大衣的扣子,把我单薄清瘦的身体揽进了他的怀里。
当后背袭来一阵又一阵的温热,我的眼圈有些发红,手中的袋子被抽走。
我诧异地转头,便看到他有条不紊地拿出一个橘子,用一只手困难地拨开,然后把那丑不拉几的干瘪橘子放进嘴里大口咀嚼起来。
他吃得很用心,一个接着一个,那也是我第一次在他面前掉眼泪。
多日来的疲惫委屈在被他拥入怀中时便烟消云散。
他瘦了不少,皮肤被天山凛冽的寒风吹得干燥粗粝,不复我新婚那夜触摸他脸颊时的光滑,那一层红褶子却也让我隐隐的心痛。
我心疼地看着他吃橘子,眼泪滑下来,嘴角却扬起了笑,我在心里暗暗地告诉自己,苏凝雪你赌赢了,这个男人终于看到你了!
那天晚上我没有意外地住进了他的宿舍,两个人躺在一张狭隘的单人木板床上,他从后面紧紧地抱着我,脸颊贴着我的耳根,别样亲密无间的举动。
我因为从未跟异性这般相处过而紧张地红了脸,昏暗的灯光下,他望着我红红的眼睛,红红的鼻尖,红红的脸颊,眸色逐渐转深,呼吸也跟着炽热起来。
迟来了一年半的初夜,就在这个破旧的宿舍里,一张单人床上进行了。
他的嘴唇干涸皴裂,我能清晰感应到他的唇纹,面对他的吻我生涩地回应,双眸却因为羞涩而合上,不敢去看这个冠以丈夫头衔的男人。
当他伸手来解我的衣服,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挡,四肢也跟着僵硬起来,在他的身下屏住了呼吸,眸光也开始四下闪躲,就是不敢看他。
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他眼底宠溺的笑意,也有无可奈何。
他附在我的耳侧对我说:“凝雪,别怕。”
那是我们结婚后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喊得那么细致而温存,让我禁不住地颤抖了身体,因为感动也因为心痛。
我默默地摇头,紧咬的唇上我尝到了血腥味,可是我没有出声,即便那一刻到来时真的很疼很疼,但是我并没有怕。
眼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潺潺滑落,他停下来,涨红着一张脸忍耐着,一手轻抚我的肩头安抚我:“别怕,过会儿就不疼了,别怕。”
在那个最华丽的时刻,脑海里一片盛大的烟花绽放。
我只是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神有些怅然,并不是预想中的甜蜜幸福。
转头望着自己身上喘息的男人,眼角一滴泪晕开在枕巾上。
我用自己的努力换取了这个男人的怜悯,进而去夺取他的爱情。
为什么,我的心却越发地沉重?
天山地区供水都很紧张,完全不能像南方那般浪费。
早晨醒来,望着白色床单上那朵妖娆盛开的血色火莲,我知道昨晚的一切都不是梦,从今往后我和身边的男人便是真的夫妻。
靳昭东在基地的身份不低,平常也有基地聘请的帮佣替他洗衣服。
但是那张沾了血渍的床单我却偷偷扣了下来,端了个脸盆偷偷去雪地里舀了一大铲子的雪,等它融化成水我才遮遮掩掩地开始清洗床单。
零下十几度的空地上,我用自己那双用来弹钢琴画画的手仔细地搓洗着床单那片红色,口中呼出的气变成一团团白雾,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冷。
等我把床单洗干净,十指早已失去了知觉,红红的,肿得像一根根火腿肠。
但我却并不觉得这样的日子苦,也从来不知道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小姐原来也可以当一个普普通通的贤妻良母。
如果靳昭东出去工作了,我就会在宿舍里等他,也因此和厨房的大婶混熟,渐渐地跟她学习厨艺,尝试着为靳昭东煮饭吃。
每一晚我们相拥而眠,听到我讲不完的趣事他都低低地笑,偶尔来了兴致会亲一下我的鬓角,外加一声愉悦的叹息。
我在天山待了四个月,便被靳父亲自带人找过来接回了S城。
理由,不外乎那逐渐鼓起来的肚子。
我怀孕了,有点出人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靳昭东一直把我送上火车,在火车快要开动之前,我望着车窗外还站着的他,不顾靳父担忧的呼喊,匆匆地跑了下去,在靳昭东错愕的目光下,将自己脖子上的护身玉佩挂到了他的身上。
那是母亲在我小时候去庙里求的,说是能保人一生平安,现在,我只想要这个男人平安地回到我跟孩子的身边!
女儿出生的时候靳昭东还是没从新疆回来,甚至因为天山恶劣的天气连电报都没能及时地到达,我在家人的陪伴下进入产房,心头却是牵挂着他。
在我坐了半个月月子的时候,家中收到了天山过来的电报,只有简单的几个字:平安勿念,三个月后归家。
我一边又一边读着手里的电报,一手抱着熟睡的女儿,觉得异常地满足。
然而三个月后,靳昭东并未提着行李箱出现在她面前,甚至连电报也没有再来一封,我望着怀里嗷嗷待哺的女儿,心生不安。
我想要再去天山找他,却被公公以各种理由严词拒绝。
苏凝雪的性子倔强不是假的,在我再三的追问下,公公却是神色闪躲,我隐约知道事情已经不对头了,却苦于没有途径查到前因后果。
直到,又三个月后,我收到了靳昭东的电报——
是一份离婚协议书。
那一刻,我无法相信自己看到的内容。
我们的女儿正趴在婴儿床上咯咯笑望着我。
我却苍白了脸色,捏紧了手里的离婚协议书,一遍一遍地问自己——
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突然会这样?我做错了什么吗?我不明白靳昭东为什么在我生下孩子后突然提出离婚,难道是我一直打电报让他厌烦吗?
接连好几个夜晚我都彻夜难眠,坐在床头,拿着那份离婚协议书,反复地回想自己的过错,我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让他不要我了?
可是最后的最后,我得到的,只是让我绝望的答案。
乔欣卉,她的好朋友,竟然和靳昭东有过一段情,但这段情以乔欣卉突然被家里逼着嫁给一个死了妻子的官员后戛然而止。
我站在公公的书房外,不敢置信自己不小心听到的内容。
原来不远万里、爬山涉水跑去找他的何止我一个人?
凭着他们曾经海枯石烂般至死不渝的誓言,最后还是逾越了道德在一起。
甚至,在我的女儿三个月大时,那头也传来了“喜讯”。
我看着自己怀里笑得不谙世事的女儿,想了很久好久。
关于那个男人,那个女人,我,还有我的孩子。
我的丈夫,我女儿的父亲,是另一个女人的爱人,是另一个孩子的爸爸。
丈夫和爱人,父亲和爸爸。
多么可笑的近义词啊!
没人知道我已经知晓了真相,知道我丈夫的情人竟是我的好朋友!
所有人都把我哄得团团转,我冷眼看着那些令人作呕的嘴脸禁不住嗤笑。
终于有一天公公把我叫去书房,小心翼翼地观察着我冷漠的神情,明里暗里地一再跟我保证----
靳家的媳妇只认我,靳家的孙女也只认子琦。
自此我猜到,那头也生了个女儿,如果是个儿子,老头子还会这么说吗?
他现在跟我这样低声下气,不就是想让我保密不要把事情捅出去吗?
许我靳家女主人身份又如何?我的一生都断送在了靳家这个牢笼里。
我只是冷冷地望着他,近乎诅咒的语气,我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姓靳的怎么会不断子绝孙?”
那是我人生说的最恶毒的话。仅此一次,绝不再有。
离婚的事终究没有如靳昭东的愿,公公死也不肯松口,并且不惜立下遗嘱牵制靳昭东,如果要跟我离婚,那就光身滚出靳家!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结果,我更愿意在那个无情的男人身上狠狠捅一刀。
我平静地带着女儿过了几年,就当是新婚丧夫的寡妇,不再提及那个人的名字,甚至连结婚照也全部被我收起丢进了储物房里。
三年后,他完成了在天山基地的工作,回来了。
没有乔欣卉,也没有乔念昭,只有一个简单的行李箱。
他就那样平静地站在我的跟前,我给他的只有一记冷漠到极致的目光,然后抱着已经知晓人事的女儿上楼,不再去看他一眼。
自他回来的那日后,我们似乎忘记了之前的不愉快,相敬如宾地生活在一起。
他履行着丈夫的义务,对我好,照顾孩子,还有床弟之事。
只是这一次我不再像个愚蠢的女人相信爱情,我不会再允许苏凝雪再犯一次贱,当我在饭桌上说出要进入靳氏时,他诧异,公公却没犹豫地点头应下。
当爱情已经把我伤得千疮百孔,那么就让面包来慰藉我空洞的心灵!
这是靳家欠我的,我从未觉得自己做的有何不对。
当我再次出现呕吐反应时,我知道我怀孕了。
可是,这一次我没有欣喜若狂,亦没有拿着验孕棒去找他。
我只是托人找了一家医院,一个人开车去,用了一小时就拿掉了那个孩子。
医生告诉我,那是个男孩,可惜了。
我却是笑着落泪,指甲嵌进了手心,血肉模糊。
我不能让我的子琦在被人剥夺了父爱后,还要有一个孩子来分享她的母爱。
子琦,妈妈无法给你父爱,却也不会再让人来分薄妈妈对你的宠爱。
即便——
妈妈亲手杀死了你未出生的弟弟。
------题外话------
大家也许会问,乔楠怎么不出来,主要是这一章是以雪姨角度写的,那个时候她爱的是靳昭东,也许根本还没怎么注意那个默默守护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