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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点,要是让日本鬼子撵上来,你系条生铁裤带也白搭。”
“梁大牙你手放老实点,别往姑奶奶肋巴骨上蹭。”
“你狗日的看看是啥光景了,这当口谁还稀罕你那肋巴骨!”
两个人边跑边吵。好在路熟,七拐八拐就钻进林子,眼看就要到老河湾的边缘了,却听到路边的林子里传来一声喊:“前面有鬼子,赶快往西跑。”
梁大牙和韩秋云吃了一惊,疑疑惑惑地看了一会儿,左边的木槿丛里,钻出来两个人,一个清清瘦瘦的学生模样,是陈举人家里的三少爷陈墨涵。另一个长得肉肉乎乎的,是朱二爷的远房堂孙、梁大牙的小伙伴朱一刀。
几个人汇合一处,也来不及多说,择一条林间小道,没命地往前猛跑。
晌午时分,上了西皋岭,估计鬼子追不上来了,大伙也实在跑不动了,于是停住脚步横三竖四地躺在岭上喘粗气。这才闹明白,蓝桥埠已经驻进了鬼子加上二鬼子千把号人,全镇老小跑的跑,藏的藏,死的死。梁大牙孤儿一条,韩秋云孤女半双,只有朱一刀还有娘老子,此时也是生死不明。众人回头望一眼望不见的家,只见着蓝桥埠上空翻滚的浓烟。
梁大牙跺脚昏天黑地地吼出了一嗓子:“狗日的东洋鬼子,老子日你的老娘。”
朱一刀嚎啕大哭,哭他那一家子穷骨血,哭他家的院子被烧成了灰。韩秋云没有哭出声,眼泪却叭叭哒哒直往下掉。
四个人当中,牵挂最多的自然还要数陈墨涵,但是陈墨涵眼下也是无家可归了。半个月前,他的家人都跑到庐州去了,当时他因为跟国文先生王兰田一道搞抗日宣传,遭到当局警察的关押,这才同家人断了音讯。王兰田是个地下共产党员,很器重陈墨涵,认为他思想激进,有新意识,也有正义感。师生有约在先,一旦脱离羁绊,就到凹凸山去找八路军。后来他的二哥陈克训上下打点,花了一笔重金,再搭上蒋文肇集团军司令部参谋的面子,好歹总算把他放了出来。陈克训的意思是想让三弟也到蒋文肇的麾下效命,却遭到了拒绝。陈墨涵被保释出来后,本来打算先回到蓝桥埠,让管家筹集些现洋带到队伍上作见面礼,岂料钱还没有弄到手,就遇上了日军偷袭蓝桥埠,不是朱一刀带着他钻林子,恐怕命都没有了。
几个人在西皋岭上各自想了一会儿心事,真是肝碎如渣,心乱如麻,最后还是听了梁大牙的——家是没了,到凹凸山找队伍打鬼子去。
三
凹凸山属于伏兰山脉一支,地处鄂豫皖三省交界处,在江淮之间绵延五百余里,山势虽然不算险峻,但是冈峦叠错,峰回路转,而且树木竹林遍布,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加之此山与伏兰山数道山脉连成一片,东迄蓝湖,西达平汉铁路,北临淮河,南濒长江,地处华夏中心区域,与日军隔河相望,既惊慑洛安州,又威逼方圆十数县垣。自古此处是不战之地,却又是历代兵家倚重的屯兵之地。
自全面抗战爆发以来,凹凸山也是空前热闹,山南山北都驻了兵,驻扎凹凸山北麓蓼城的是国民党军第二四六团,团长是个名叫刘汉英的上校,号称人马三千。住在山南梅岭的是新编的八路军杨庭辉独立支队,去年还是红军的游击队,兵员多数是近年来才招募的窑工和种田人。
梁大牙一伙子人紧走慢走,翻过六架山梁,走了七十多里山路,到达庄子岭已经是黄昏时分。庄子岭是两个省的分水岭,岭尖子就是骑线点,从此地往南二十多里是梅岭,往北二十多里就是蓼城。
自然是又饥又累。在岭子上歇了几袋烟的功夫,再起身要走,梁大牙却停住了脚步。梁大牙回过头来,扫了一眼三个乡亲说:“你们几个都听着,开弓没有回头箭。咱们这趟出来,就别想着回家。家是没了。打鬼子抗日是没得二话了。可是凹凸山抗日的队伍有几家。你们说,该往哪里走?”
朱一刀连想也没想就说:“那还用问么,大牙哥你年纪最大,你说了算。”
梁大牙说:“那可不行,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当不了家。这一步要是走错了,不是把大伙往鬼窝里带么?我梁大牙担当不起。陈三少爷是个学问人,我看还是你拿主意。”
陈墨涵红了脸,很不痛快地说:“梁大牙你不要再叫我三少爷了,我的名字叫陈墨涵。”又说:“依我看还是到梅岭去,我听我的先生说,八路军仁民爱物,老百姓拥护,打日本鬼子也打得很积极。”
朱一刀说:“三少爷你那是听人家瞎起哄”
朱一刀话没说完,就被陈墨涵打断了:“朱一刀我再跟你说一遍,不要再叫我三少爷,我的名字叫陈墨涵。”
朱一刀咽了一口气,只好重新说:“陈墨涵你那是听人家瞎起哄。依我看还是去蓼城,刘团长的国军是正经的军队,有吃有穿。张大嘴前些日子投了八路,不是又回蓝桥埠了么?连枪都没有,还得自己去夺。衣裳也没有,饭还吃不饱,那算啥子队伍呀?”
梁大牙皱皱眉头,问韩秋云:“你说呢,咱们到底是去走南还是去闯北?”
韩秋云半天没吭气,想了一会儿才紫着脸反问梁大牙:“我先问你,你打算走哪条道?”
“我?呵——呵嚏!”梁大牙痛痛快快地打了个喷嚏,动作很大地揉揉鼻子,笑了:“我当然去蓼城。当兵吃粮,扛枪抗日,我梁大牙没准能当个团长司令什么的嘿嘿”“那就行啦!”韩秋云一梗脖颈子,打断了梁大牙的话头:“大路朝天,各走一边。你去蓼城吧,我到梅岭去,咱们分开走。”
“那怎么行!”梁大牙一急眼就嚷了起来:“蓝桥埠就跑出来咱这几个人,哪能再分开?再说,你表叔已经收下朱二爷二十块大洋聘礼,你就是我的老婆了。你去梅岭,我当然也得去梅岭。”
韩秋云冷笑一声:“梁大牙你别做梦了。你去梅岭,我就去蓼城。”
“咦——唏!”一句话把梁大牙惹恼了,呼啦一下站了起来,掂了掂手中的宰牛刀,咬牙切齿吼了一嗓子:“韩秋云,老子就这么让你看不上眼?”
韩秋云却没有被吓住,不高不低地说:“话随你怎么说,反正我是不跟你梁大牙走一条道的。”韩秋云的话也是落地有声,说着话,并且摸住了裤腰带的活头,像是随时准备抽出来打出去。
“妈拉个——巴子!”梁大牙额上的青筋暴出了两三根,鼓出眼睛珠子,挥起宰牛刀,喀嚓一声将身边的黄桠树砍成两截。再扭转脸来看着韩秋云,嘴唇直打哆嗦,原先的那抹血红看着看着就乌了。
韩秋云偏不低头,目光硬硬地迎着梁大牙,冷冷地说:“梁大牙你听明白,朱二爷那二十块洋钱我会还你的。我到斜河街当婊子卖身子也把你的钱还了。眼前是没有钱,明说吧,要命一条,要我给你当老婆,你就等着扛尸吧。”
梁大牙这回真的懵了。这个韩秋云咋会对自己这样呢?韩秋云在蓝桥埠也是个细皮嫩肉的好妮子啊,是个走路都怕踩死蚂蚁的菩萨心肠啊,咋就偏偏对自己铁石心肠呢?莫非自己跟韩秋云当真是八字不合么?她何以把自己嫌恶到这种地步?自己抠下眼珠子看自己,堂堂正正一条汉子嘛,蓝桥埠的风流娘们,谁不把梁大牙看得重甸甸的?可是她韩秋云居然不把老子当人看,真正是岂有此理!
忽然就涌上一股血性——他娘的韩秋云,窗户台上晒屁股,你的脸就那么大?蓝桥埠一千八百人没有出几个光棍,我梁大牙好歹也算个人物呢,咋鬼迷心窍独独号上了这号不识好歹的妮子,让她弄得一肚皮窝囊气。其实有啥呢?不就是脸蛋子白嫩身段子秀气么,有啥稀奇的,夜里搬到床上吹瞎了灯,还不都是一个模样?
越想心里越是屈得慌。不能再贱了。梁大牙心里恨恨地想,光着屁股咱也得把家伙翘起来,大头小头咱都不能低下。小鬼子的刺刀都戳到屁股眼下面了,咱得干正经事了,不能让这个驴日的闪了腰。
梁大牙恶狠狠地咳嗽了一声。
大伙都抬起头来看着梁大牙。梁大牙却谁也不看,只是阴气森森地看着韩秋云。
“韩秋云,老子再问你一声,你当真不跟老子走么?”
韩秋云心里有些发毛。她是从来不拿正眼看梁大牙的,可是今天她不能不拿正眼看梁大牙了。她的正眼迎着梁大牙的正眼,这当真是第一次,她看见梁大牙的眼睛很硬很扎人,似乎带着一股硬硬的风,直直地向眼前推来,推近了,触到脸颊了,刮得腮上热热地疼。心里突然有些着慌。梁大牙的眼睛着实很邪,冷冷的目光像两只粗糙的手,剥开了她的对襟小褂子,揪住了她胸前那两颗樱桃般红嫩的痒尖子。连她自己都还没明白是咋回事,鼻子里就一阵发热,差点儿就哭出了声。真是怪了,先前是那样的恨梁大牙,可是这一会儿工夫咋就恨不起来了呢?这梁大牙是鬼,是妖,是蛤蟆,那么无赖那么龌龊,他跟水蛇腰怕都有瓜葛,她亲眼看见他搂过水蛇腰的腰啊,可是可是她还是硬朗朗地甩出了一句话:“梁大牙,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当——真?”
“当——真!”
喀——嚓——!林子突然起了一阵风,小路旁边的一棵黄桠树哗哗地抖了起来。
梁大牙甩手打了自己一个巴掌,是从左边打的。血从嘴角上流下来,很猛的一股。梁大牙龇开大牙,伸出长长的舌头,抹布一般转了几圈,把血舔净了,嘴巴动了动,像是在喝鲫鱼汤。韩秋云赶紧把脸别了过去,她最看不得梁大牙这副装神弄鬼的样子。
嘿嘿。梁大牙轻轻地笑了一声,笑得像哼,冷飕飕的。
韩秋云虽然心里发怵,脸上却看不出惊慌。
陈墨涵和朱一刀面面相觑,看看韩秋云又看看梁大牙,不知道如何是好。
嘿嘿,嘿嘿,嘿嘿嘿嘿梁大牙又大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嘿嘿嗬嗬哇哇梁大牙越笑声调越高,越笑声调越怪。梁大牙怪笑了好一阵子,才收住底气,由狂笑变成狞笑。
笑够了,梁大牙把腰杆挺直了:“那好,韩秋云,你是个千金小姐名门闺秀,我是个光屁股叫化子,攀你不起,咱们就此分手吧。八路队伍里妮子多,你去梅岭吧,我要去蓼城投国军了。山不转水转,三十年河东转河西,往后,你要是有个啥难处,捎个信儿给梁大牙,我两肋插刀——不管咋说,咱们还是蓝桥埠的乡亲么,你说是不?”
说完,四下里冷嗖嗖地睃一眼,慢慢地转身向北,扛了一肩西斜的阳光,迈开长腿,走了。最初,梁大牙走得很慢。走了几步又停下,没有回头却仰起了头,宽宽的后背动了几下,似乎在聆听头顶上传来的什么声音。
庄子岭上风停树静,晚霞的余晖洒过来,在林子里溅起几串扑朔迷离的光晕。
韩秋云滞滞地看着梁大牙移动的背影,像是在看着一座正在行走的山。倏然,一只斑鸠从头顶上飞过,咕——咕——咕——,叫得人心阵阵抽紧。
四
没有人看见梁大牙落泪。
等朱一刀撵上来时,梁大牙脸上的泪渍早已荡然无存。天色已经黑了下来,蓼城距离此地还有二十多里,他要赶到城里投宿。国军刘汉英团长他不认识,但是他听说过刘汉英的爷爷是个清末的武举,刘汉英上过黄埔军校,是个正经的行伍。
在这个惊险而又辛酸的日子里,被韩秋云视为无赖而与之不共戴天的梁大牙,搂着一团快要胀暴了的肚皮,视死如归地走进了人生的别处。他实在是无可奈何了。这时候他才恍然有悟,一个人要是讨厌一个人,那是谁也没有办法的事,要是一个女人讨厌一个男人,那就更是老天爷也没有办法的事了。尿泡尿照照自己,交了那么多朋友,做了那么多好事,在蓝桥埠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汉子,不仅得到朱二爷的赏识,众乡亲谁不把他当个人物看?往日里梁大牙得意得很啊,从来没有觉得自己有啥大不了的短处,没有想到硬是让一个从泥巴里滚
出来的妮子作践得狗屁不是,真他娘的窝囊。
心里窝了一团骚火,步子就迈得极快。梁大牙琢磨着,他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找个地方把这一肚皮晦气给放了。找到刘团长,要是能给他一挺机关枪就好了,他敢独自抱着这挺机关枪去打洛安州。
直到走出里把地,朱一刀才热气腾腾地追上来。梁大牙回头看了一眼,没有见着韩秋云,也就死了一条心——到底是人各有志不能强求啊。看着朱一刀,梁大牙心里便是一阵感动,
他跟朱二爷当孙子当徒弟,一刀跟他当兄弟,都是贫苦人家长大的,没有享过福,没有念过书,别说跟陈墨涵那样的大家少爷不是一路人,就连韩秋云这样的破落人家的落魄小姐也不拿正眼看自己,想起来好不心酸。
再想想,又陡生一股豪气。
“一刀兄弟。”梁大牙叫了一声。
朱一刀应了一声,侧过脸,看见梁大牙的眼睛有些红红的,便说:“大牙哥,算球了。凭大牙哥你这身功夫,到国军里还不是个人物?日弄个七品八品的,还愁找不到个好女人?”
“兄弟说的是,”梁大牙嘿嘿一声冷笑“咱们弟兄这回进凹凸山,是要办大事的,是要抗日了,是要干正经的光宗耀祖杀富济贫两肋插刀的行当了。那不比籴米卖粮,也不比杀猪编席子,更不比陈三少爷他们在学堂里摇头晃脑。当兵吃粮得讲究个义气,咱们去为国家出力报效,也是为自己打天下,就要像大戏里唱的那样,生当啥xx巴杰,死做啥卵子鬼。”
朱一刀说:“人家大戏里说的是生当啥人杰,死做啥鬼雄。”
“是这话,”梁大牙一掌拍在朱一刀的肩膀上,拍得朱一刀龇牙咧嘴“话不管咋说,都是那个意思,就是不装孬。咱弟兄们大眼瞪着小眼,谁都不能装孬,谁装孬谁就是蓝桥埠烂眼圈龚二家的母狗下的崽,就是他娘的劁了卵子的驴。”
五
下了庄子岭,山脚下就流过来一条小河,名叫二道河,约莫有十几丈宽。
韩秋云起小就听大人说过,这条河是从西边很远很远的地方流过来的,穿州过府,又流到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去。至于这条河为什么叫二道河,头道河又在哪里,韩秋云就不知道了。
韩秋云和陈墨涵就顺着河东岸的柳荫堤坝,向南走去。
步子有些无精打采。
跟梁大牙分了手,韩秋云从心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但是很快又涌上一丝怅惘,静下心来惦前虑后,又觉着对待梁大牙委实过分了点。不管咋说,梁大牙还算不上是个坏人啦。但是,在韩秋云的眼里,梁大牙也算不上是什么好人。要她举例梁大牙坏在哪里,她未必能说出个一二三四,反正她从心里是讨厌这个人的。一个人讨厌一个人,也许用不着什么道理,一个女子讨厌一个男人,更是无需什么理由的。自然,韩秋云不喜欢梁大牙,是因了很多根由,而在诸多根由里,陈克训的存在恐怕是最令韩秋云排斥梁大牙的。那个温文尔雅的学子,那个满脑子新奇学问的少爷,那身洁净贵重的洋装,还有那飘散着书卷气和青年男子气息的飘逸的身体,都让韩秋云倾心地迷醉。跟文气儒雅的陈克训相比较,猴头猴脑的梁大牙自然类同臭虫了。
韩秋云突然想到,这一去,就算离开蓝桥埠了,今生今世,哪里是家呢?没有了陈克训,也摆脱了梁大牙,前面的路,也就只有跟着陈墨涵走了。想想又想哭。
陈墨涵现在进入的是另外一种境界。
洛安州距离省垣庐州不过百十里路,日本人打过来后,不断有来自省垣和北平、南京的学生,到洛安州秘密活动,策动学生运动。那些闻所未闻的新思潮,那些惊人魂魄的故事,为陈墨涵打开了一个更加广阔的天地。特别是国文教员王兰田,还经常给陈墨涵等人上小课,使陈墨涵耳目一新,有脱胎换骨的感觉。且不说从孔圣人以下的读书人历来就把天下兴亡看成自己的职责,单凭莱茵河畔那位沧桑智者的一声极具诱惑力的天唤——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就足以使青年学生热血澎湃。陈墨涵便是这些青年中的一个。
在学校时,他听王兰田先生讲,凹凸山的八路军是很苦的,筹集不到军饷,药品、弹药和粮食都缺。他寻思自己家庭是个没落的官僚家庭,资产不少,理所当然应该贡献出来支援抗战。可是回到蓝桥埠之后,管家死活不给他钱,说是老爷有交代,不见老爷的手据谁也不能提钱。他软硬兼施,好说歹说,管家才给他三十块大洋,而且明说了,是给他去南京作盘缠的。更让人沮丧的是,就这三十块大洋,还由于日军突袭,慌乱出逃,没有能够带出来。他感到对不起王先生,当初是夸下海口的,至少要筹集三百大洋去给八路军作见面礼,如今两手空空,君子失信,先生面前实在不好交代。
陈墨涵感到不安的第二件事,是没有能够说动梁大牙和朱一刀一起去梅岭。
从心眼里讲,陈墨涵是看不起梁大牙的,这个人没正形,好起来像个大侠,坏起来像个强盗。可是退一步想,梁大牙也有梁大牙的长处,他豪爽仗义,为人无私且无畏,挣多少钱,花多少钱,真正是穷光蛋品格,这样的人如果拉去梅岭,打鬼子应该是块好料。
大约又往前走了五六里路,半轮月亮升起来,脚下的路就看得清晰了。露水悄然浸到身上,陈墨涵不禁打了个寒噤,回过头去问韩秋云:“你冷么?”
韩秋云抱起双臂,说:“还好,就是有点饿。”
是饿啊。陈墨涵觉得肚皮快贴脊梁骨了。掰着指头算,从早晨到眼前,一整天没有吃东西了。
“再忍忍吧,”陈墨涵说,咽了一口唾沫,硬着头皮伸直了腰“到了梅岭,先跟王先生要顿饭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