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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教授立时说:“我宠的,不是你的错。”
傅妈妈发笑,还佯怒道:“你知道就好。”
小孙女笑得嘎嘎叫,傅教授抓了小儿子的手拍拍:“所以别和你妈生气,她就是做错了,你也原谅她吧。”
傅知非喉咙里艰涩地滚出一个“嗯”字来。
傅妈妈没料到她家老头这么突然地借着酒劲儿说话,有些慌乱,抬头一看时间:“哎,九点十分了,我敷面膜去!”
她逃到房间门口,又折返回来对儿子讲:“你也别想得太美了,我连人都没见过,别想我能就这么答应。要不靠谱,那我真要被气……”
“妈,”知礼媳妇及时打住她的话,“过年呢。”
傅妈妈连忙往旁边小声“呸呸”,脸色不太好看地看着儿子。
电视机里春晚又在播,播到现在其实没什么好看的,就图个情怀。
明星、嘉宾、主持人一个接一个地说着“过年好”,电视里的嘈杂都褪了色。
傅妈妈站在门口半天,突然低头抹了把眼泪水,把家里人吓一跳,老爷子酒都醒了,问她怎么回事。
傅妈妈靠着大儿子的手臂哭了一会儿,边上家人围着,小孙女像锅上的小蚂蚁团团转,傅知非走两步靠近她,又不敢太靠近,隐隐之间就好像一个圈,他害怕走进去,又害怕当一个“圈外人”。
傅妈妈抹了抹眼泪看向小儿子,难过地摇摇头说:“我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傅知非被钉在地上,又听见他妈妈讲:“我也难过我接受不了,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吧。”
他好像没法回答这话,也能明白这是目前傅妈妈能做出的最大的让步,只稍微点了下头,又“嗯”了声。
傅妈妈吸吸鼻子:“你就会‘嗯’啊,能不能说句好听的?”
傅知礼拽了弟弟一把,拉到跟前,傅知非伸手抱了抱他妈妈:“妈,新年快乐。”
傅妈妈擂他一下:“这算个什么好听的。”却明显是拽了儿子的衣服不愿撒手。
她个子比傅知非小得多。
孩子长大是一件挺残酷的事情,现代社会里所有人都说我们是独立的,不是父母亲的附属品,但这样独立的过程,对于当父母的来讲,的确残酷。
那是身上一年一年、一刀一刀割开来的血肉,剥离组织,切断共感,血胶扯开经络,一点一点分离。
直到连神经都从细弱成长为可以扛下风雪的坚硬,也渐渐在年岁里失去了对于原始家庭的依赖。
直到你有了自己的家,有了另一个血肉相贴的人,直到……或许某一天你身上的血肉也要和你分离,你才会意识到这样的疼痛,这样的空荡荡。才突然明白了这种残忍,才能回头去看一眼早已被这样的残忍漂白了头发的爸妈。
而后再或许,你就能明白一句话,叫“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傅知非一低头就能看见他妈妈的头发,傅妈妈为了过年把头发染了一染。
傅妈妈乎知道儿子在看哪,她也不能在一家子面前就这么抱着他不撒手,于是拍拍傅知非起身,挺骄傲地说:“我头发是不是特别黑?”
傅知非点了点头:“是。”
“你爸爸给我染的,”她挺开心,又拍拍大儿子,“都学着点儿。”
她抚平小儿子身前的衣服,傅知非那块玉坠露在了毛衣外边,傅妈妈看着那上浅下深的翠玉没忍住上手一摸,捏着叹了口气,把它放进傅知非衣领里去。
傅知非忽然地抓住妈妈的手,发觉再怎么保养,她的手也终究是老了,没有小时候牵着那样白嫩滑腻,松弛的皮肤骗不了人,人也骗不过时间。
“他人很好,”傅知非突然说,“对我也很好,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以前做得也不够好,我也会改的。”
“我也想能如您得意,真的想,不想吵架也不想你拿哥哥和我比。我也想能和傅知礼一样,成家安稳,不要动荡不安,能没有波澜顺风顺水地过,”傅知非抹了把眼睛,“就是我做不到……怎么也做不到。”
傅知礼拍了拍弟弟的肩膀,他的肩膀颤了颤,傅知非皱紧了眉头红着眼眶:“我知道因为现在,我的生活对于你们来说还是太不安稳,没有结婚证也没个担保,但我觉得现在很幸福。”
“我试过了一个人生活,”
“现在我想停留在他那里。”
舒望过年回来的时候还没到元宵,理发店里总还要忙,一些因为年节耽误了的制笔的订单也要再度提上日程。舒羽没有这么早开学,留他在家照看老人家最好。舒望背上行囊,和从前一样,挤着春运的火车,忙忙碌碌从一地又往一地奔波。
火车的速度越来越快,纤拉起冬天的阳光在车窗外扯成了光亮的丝,老树还没抽芽,冬天遗留下来的寒冷像是拖过季节的绒毛袍子,在披风后边留下雪痕,却不是负隅顽抗,只等自然而然化出一个春。
他没个行李,背包里装着念想和奔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