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乡平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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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朋友在乡下工作，平安夜的晚上该他值班。于是呼朋引伴的邀约去远离县城，远离喧嚣的乡村过一个泊来的节日，仓促中欣然应允。

    同去的七八个人中，年纪相仿，都是认识或是每天相遇却从未说过话的朋友，开始的时候或多或少有些拘谨，朋友却笑得欢，声称都是他的铁哥们、姐们儿。

    站在敞篷车上，朋友把车开得飞快，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能听到皮肤一点一点风化的声音，手紧握着车杆，时左时右的的急转弯转得人晕头转向，车上呼啦啦的叫成一片，挤成一团，东倒西歪之际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终于到达了离县城n公里以外的山乡。

    这是一个安静的乡村的夜晚，夜静得甚至听不到狗吠的声音，四围的山像一个巨人张狂地拥住小小的山乡，让人有透不过气的压抑，月亮在山头慵懒地半闭着眼睛，跟山乡一起沉沉入梦。朋友们大呼小叫的说要山村一点点生机，他们在有围墙的院坝里点然了篝火，然后支起一口大铁锅，锅里装满了清水，朋友从屋里取出一只什么动物的腿，扔进了锅里，还又丢了一些什么肠子之类的东西进去，水开了以后，我看他又丢了一些花椒和盐。我看墙角放有一些洋芋，也随手在火塘里扔进了几个不大不小的洋芋。

    这是一个没有电的夜晚，听说是为了保证县城用电，在分片区停电，我的脑海里一片茫然，突然那么深切地怀念在一盏如豆的煤油灯下夜读的童年生活，而如今油灯已经远离了我的视线，即便是没有电灯的夜晚，也有了蜡烛。还有烛台，特精致的，好像已经不再是为了照明，更是一种情调，一种意境。

    朋友搬来了录音机，开始放锅庄的音乐。我们团团围坐，把手伸向火苗升起地方，朋友找来两个沙壶，在壶中倒了些蜂蜜，用筷子和酒搅拌着并把它放在火上煨，待酒温了以后，蜂蜜也差不多化了，酒壶也就在人群里转来转去，这个一口那个一口互相间似乎也没有相互嫌弃，酒壶在大家手上轮回着，喝是要喝的，喝多喝少是你自己的事，通常是刚开始的时候，酒转了一圈，壶里还沉甸甸的，等到一壶空了再换第二第三壶的时候，这样的转转酒总是转不了几圈就空了。

    酒是打开话匣子的钥匙，喝得浅一些的，开始眉飞色舞的讲一些道听途说，微微带点色儿的黄色龙门阵也在嘻嘻哈哈的调侃之中登堂入室。喝得高一些的，开始皱了眉头，说生平不幸，路途艰辛。朋友喝兴奋了，从屋里拿出了几根哈达，要唱敬酒歌了，沧桑的藏歌在空旷的夜里深情而美丽，一首歌唱完，这杯酒无论如何也得喝下，火光映照下的雪白的哈达也像喝醉的新娘，微微泛红了脸。一圈下来，歌匣子也被打开了，从白塔到卓玛，从红颜到披着羊皮的狼，从“你有一个花的名字，美丽姑娘卓玛拉；你有一个花的笑容，哦！美丽姑娘卓玛拉。你象一只自由的小鸟，哦！歌唱在哪草原上”的深情，到“剑煮酒无味，饮一杯为谁”的沧桑，每个人都象要穷尽一生的力气，直到嗓子开始沙哑。

    夜好像深了，我感觉背心开始发凉，虽然面前是熊熊的大火，却还是冷，从屋外再移到屋里，火塘里的洋芋已经熟了，锅里的肉也香得叫人直流口水，我们用小刀切肉，半肥半瘦的肉很鲜嫩，拌着红椒和盐，怎么也填不满空虚的胃。

    我用手拍了拍烧熟的洋芋，洋芋上面的灶灰簌簌地往下落，轻轻剥开硬那层被烧得变硬的皮，姥姥慈祥的笑容就软软地出现在芋肉里。童年在那一刻又清楚的在脑海里显现，那个时候我们一天只吃两顿饭，正长身体的我们总是挨不到天黑就叫饿，姥姥总是在旺火堆里烧几个洋芋，待晚上我们叫饿的时候再拿出来给我们吃。而如今姥姥已是九十四岁的高龄了，正安心的享受四世同堂，子孙膝前承欢的天伦之乐。我轻啜一口汤，就着回忆一点一点的咀嚼着过去。

    夜开始暧昧的深，三三两两的窃窃私语，把头低得像藏在裤子里的酣睡，骚动的思绪我拔弄着火塘里即将燃尽的火，又添了些新柴，毕毕剥剥的燃烧中，我看见黎明正从远山悄悄地来到，紧了紧大衣，我走出门去，屋外正是黎明前的黑暗，一个人伫立在这样的中，实在想不起在我生命过程里有什么时候在这样的时间以这样的方式迎接过黎明，可现在的我又是多么喜欢此时的感觉。看那一弯浅浅的月亮在天空摇摇欲坠，散发着幽幽的光，冷冷地风从面上拂过，一个人贪婪地把所有的思绪带回从前，那时的山，那时的水，那时的月亮，那时妈妈唠叨姥姥的溺爱，那时的月夜迷藏，那时那时

    黎明前的黑暗并没有维持多久，天很快就亮了，朋友互相戏谑着平安夜里的不平安，突然一个朋友看见我哈哈大笑，我看着她被锅烟染得墨一般的大花脸也禁不住笑了，一低头却发现自己敲击键盘的白晳的双手如同被烟熏过的腊肉一般，泛着微微的黄，还有黑黑的锅烟，还有大衣，还有毛衣惨不忍睹！

    朦胧迷糊的早上，牛羊的叫声轻轻传来，一团一团的炊烟袅袅地从庄户人家的屋顶升起。阳光轻柔地撒遍山乡，新的一天或许会更加懵懂而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