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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稚言低头抹一把眼睛,快步走到蔚橙跟前蹲下,她看着蔚橙脚上的纱布,白的刺眼。
“欸你别哭啊,我不疼的。”蔚橙大概是想抬手碰碰她,但是手一动就牵扯全身,蔚橙龇牙咧嘴半响,最后还是蹦出来这么一句安慰似的话。
柯稚言吸吸鼻子,“嗯”一声,抬眼想跟蔚橙说话,却看见蔚橙皱着眉视线下撇。柯稚言还握着自己的右手手腕。
柯稚言松了手,蔚橙盯她半响,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柯稚言找话题问她:“比赛还打吗?”
蔚橙配合着她笑了笑,“可能不打了吧。队医害怕我伤到骨头,现在已经叫了救护车来。”
那就是说要退赛了?柯稚言急吼吼脱口而出:“但是你还有三分就赢了!”
“那也没办法了啊,现在打比赛确实有点困难,你随便一个大角度撕球或者吊中远台我都接不了。跑到场上去发个球就钉在原地也太惨了些吧。”蔚橙说得轻松,好像这个冠军对她而言也就那么一点分量。
柯稚言想说话,一口气还没上来就被蔚橙忽然打断:“喂,你别想着故意输球啊,你这是打假球我跟你说。”
“……或者我退赛也是可以的。”意图被看穿,柯稚言低下头低声嘟囔了一句,“冠军本来就是你的。”
“赛场上没有什么本来、一定。我差三分你差四分,真的要拼起来说不定还是我输。”蔚橙想动,但大概是牵扯了伤口,她疼地吸了口气,脸又皱在一起。
柯稚言顿时忘了什么输赢,焦急问:“你疼的很厉害吗?是不是真的伤到了骨头?”
队医抬着担架过来,主教练随着翻译一起去找主裁判退赛,柯稚言被挤到一边,看着蔚橙被小心地抬上担架。
世事无常,前一秒她还在单方面疏离这个人,后一秒就发现好像有些话不去说、有些事不去做就已经来不及。原来转角遇到的不是爱,丢掉的也不是手中一直牵着的那个人,而是她们相隔一个街角,蔚橙过不来,她被人扯着也回不去。
蔚橙被抬起来时终于还是借机会碰了碰柯稚言,她的手拉一把柯稚言的手臂,用清晰的声音对柯稚言说:“稚言,你别怕。”
跟着蔚橙上救护车的是随行教练和翻译,钟导没有去,柯稚言也去不了,他们得留下来处理之后的一堆事。
比如颁奖。
第二位空着,第三位上站着赵韵涵和王璎。柯稚言跟她们俩握了手,路过第二位,第二位上站着的是来代替蔚橙领奖的钟哲明。柯稚言站上冠军奖台,国际乒联副主席给她戴上金牌,把吉·盖斯特杯交给她,跟她说恭喜,现场的主持人在介绍她时称她是世乒赛上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单打冠军。
国歌响起,国旗升起,这个夜晚属于她。
记者们都采访她,聚光灯都投在她身上,有人让她高举奖杯和奖牌。
柯稚言举不起来。奖牌和奖杯在她身上好像千斤之重,她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个拿了金牌反而连笑容都扯不出来的冠军。
她的心现在都在医院里。蔚橙已经到了吗?检查结果怎么?
这个冠军她只是暂时替蔚橙保管而已。
这个夜晚太过沉重。赛后柯稚言随着教练们回酒店休息,第二天还有女双,柯稚言不知道蔚橙会不会连女双一起退赛,她也不知道蔚橙的伤是什么情况。
教练组不告诉她,也不让她去医院探望。这种情况下她去医院只会添乱和带去记者。
柯稚言给蔚橙发了几条消息,但是蔚橙一直没有回复,直到晚上十一点钟导才打来电话:“你橙姐今晚住院观察,你先睡不要等了,明天双打继续。”
双打继续,那就是不太严重了?柯稚言猜测着,终于放下些心来。但是晚上睡是不可能睡得着的,她一闭上眼睛脑中就不断循环着今天在场上发生的事,比赛过程和与蔚橙打的最后一球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但她接完球后再看对面却看见蔚橙摔倒在地的场景却怎么都忘不掉。
柯稚言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悲伤、绝望与巨大的恐慌混合在一起的情感了,上一次有这种感觉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那次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还可以慢慢释怀自己解脱,但这次在蔚橙身上。
她连句狠话都对蔚橙说不出口,那个人就这么摔倒在地上——在她眼前直直倒下去。
只是一个丢了就丢了的球,比分占上即使是丢了这一球也没关系,却非要拼尽全力去接,把自己搞的遍体鳞伤,有没有动过脑子?
她并没有换双打搭档、室友、师姐、暗恋对象的打算。
酒店的灯亮了一夜,柯稚言蜷缩在被子里握着手腕。
天快亮的时候她才迷迷糊糊睡过去,睡也没睡踏实,梦里恍惚间又回到年少时候,国家队的几个人坐在一起闲聊,某个人突然想起一句莎士比亚,王璎指着她问这句你熟不熟悉?
柯稚言在学校演过《仲夏夜之梦》,她演的角色就是仙王,对这句话当然熟悉。
莎士比亚《仲夏夜之梦》第二幕第二场,仙王奥布朗:“等你眼睛一睁开,你就看见你的爱,为他担起相思债。”
Chapter.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