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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与你姨母都觉着,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做错什么,你万莫自责。遥想洪水肆虐那夜,我看曾纬当真是个好儿郎。如今他恶行恶状,岂能怪你?况且,蔡京恨我不听摆布,他既然招到曾纬这样的台谏新秀做女婿,要假言官之手整我,也是早晚的事。”
姚欢看着车窗外熙攘的街市:“只怕蔡京之恶,不止兴宣仁之诬、打压下僚、怂恿章惇重开市易司。”
蔡荧文当然想不到姚欢念及的是数年乃至数十年后的时局,但他亦轻叹一声道:“你说的不错,蔡京对首相之位的觊觎,远甚其弟蔡卞,既有此图,不顾民生社稷而一味媚上,他做得出来。若论手腕,我看,章惇和蔡卞,都不是他的对手,只有曾枢相,可与他匹敌。”
姚欢点头。
她回忆曾布方才的措辞,细细琢磨。
赵煦主动找曾布去商议,将奏状留中不发,这样的做法,起居舍人都是要记录在案的。
帝王此举,多少有名声上的风险,赵煦在如今的绍圣三年,已算得心态成熟的统治者,不会单纯因为欣赏与信任蔡荧文这个小小的太学学正,更不会因为是对她姚欢有什么念想悯恤,就将御史上奏,摁了下来。
真实的原因应该还是四个字——异论相搅。
赵煦身为天子,虽要推行绍述新政而不得不使用章惇、蔡京这样强硬狠辣的变法派,但他执政心态的根本,离不开他自幼生在帝王家所接受的熏染——任何执政官层面的朋党势力迅速膨胀,都是对皇权的极大威胁。
皇帝会让你在一件事甚至几件事上如愿,但不会让你在“每”一件事上都如愿。
曾纬,如今带上了背叛父亲的烙印,带上了蔡京朋党的烙印,赵煦一个反手就用曾布压他一下,在古今中外统治者的辞典里,都是标准动作。
姚欢于是作了若有所悟之色,向蔡荧文道:“哦,怪不得,方才我说到邓洵武,枢相的反应,比听到魏夫人参与期间,似乎更显得留意许多,这个邓洵武,是蔡京蔡卞的朋党?”
蔡荧文道:“我是元祐年间才得蔡京举荐,转为京朝官,原本对邓蔡两家的交情不甚明敏。你与我们说了虾田风波后,我便去打听了,邓洵武的父亲叫邓绾,当年与蔡卞同为王安石门下,彼时,邓蔡两家就过从甚密、互相在神宗皇帝御前搭台唱戏。邓绾此人,品性不纯,被神宗皇帝看出来,厌弃外放到西北,听说在那边亦颇会钻营,如今邓绾的庶子还留在那里。章捷数年前领了环庆路,但似乎并未重用邓家人。”
这些都是史料中没有的,姚欢越听越感兴趣,佯作好奇:“嗯?章经略不是章相公的堂兄吗?章相公不是与蔡卞交好吗?”
蔡荧文道:“章捷这位国朝帅臣,我还是十分敬佩的。最近听闻,边军老将折可适兵败,章惇和蔡卞向官家上奏,要斩折可适,章捷与曾枢相力保折将军。这还是头一回,章捷和曾枢相站到了一处。”
真复杂,姚欢暗自嘀咕。
又隐隐觉得奇怪。
她记得,自己进宫煮咖啡时,折家还有个女儿在给赵煦当美人,虽看起来五大三粗的,不怎么得赵煦的宠爱,但宫中上上下下,对这位折美人都哄着。
折氏和建立西夏政权的党项人本为同族,这个将门世家的地位与战斗力,不比种家、杨家低,斩了折可适,折家一怒之下反去西夏,也不是没可能的。
折家给大宋守了这么多年边境,折可适吃了一次败仗,蔡卞就要他人头落地?实在不像这位副宰相一贯的行事风格。
不过,这样看来,虽也身陷党争之世,曾布和章捷相对理智、相对能思谋社稷未来的政治个性,倒与后世所载出入不大。
蔡荧文此刻提到了宋夏交战,也忽地想起贺咏的事。
“欢儿,你要去见那贺家公子,可要姨父姨母陪着?”
姚欢摇头:“无妨,他得党项边民相救,已娶了救命恩人的女儿,我二人的缘份好比止于前世。见一面便见一面,何况是邵先生引我去。”
蔡荧文意味深长道:“邵清护着你就好”。
姚欢心底,却发愁得紧。
姚家姑娘,你怎么也不托梦给我,说说你们的往事。
我这一去,和对方怎么聊呢?怎么能不露馅呢?
而想到柳氏折腾出的鸡心,姚欢几乎能肯定,自己寄魂的这位姚家姑娘,与贺咏已有过亲密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