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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仿佛魔咒一般,催眠她进入梦乡。
她的神智徘徊在半梦半醒之间,朦胧中,感觉到身旁的床位压陷下去,一道温暖的热源紧紧贴覆上来,将她拥进一副宽厚的怀抱里。
这种乎稳的力量,像是爸爸的胸膛,让她感到心安。
“爸爸”依人满足的轻叹,下意识把脸贴得更近。
一声低笑飘进她的睡梦里,笑声听起来,似乎掺杂着些许气恼,又带着些许无奈。
随后,清冽的冷香沁入她的心肺,是她熟悉的气息,却不是爸爸的味道。
“四哥”是他才对。
“嗯。”东川浩司没好气的应声。
不是爸爸,她不喜欢依人把身体转过去,背对着他,拉开一段距离。
东川浩司又好气又好笑,他彻夜不眠守在她床边,担心她发高烧,担心她昏迷不醒,结果这小妮子非但不知感恩,竟然还拒他于千里之外。
“咳咳”高烧刚退,她又开始咳嗽了。
他从床头柜的药罐当中,找到一瓶止咳药水。
“依人。”他柔声轻唤。
“嗯”她勉强睁开星眸。
“起来,先把药水喝了再睡。”他把药水倒进小量杯,一口一口喂她喝。
药水吞下肚之后,她突然涌起一股呕吐感。
依人赶紧捂着嘴跳下床,直奔浴室。
她一扶着洗手台,立刻吐了出来。
东川浩司站在她身后,轻轻拍打她的背,试图减轻她的痛苦。
“咳你出去”她不想让他看见这么狼狈的景象。
他没有走开,仍然寸步不离的留在她身旁。
好难受她的胃全被掏空了,除了胆汁和胃酸,再也吐不出任何东西。
依人双腿一软,沿着洗手台跪下来,瘫倒在他怀里。
“有没有好一点?”他从架子上拿起一条湿毛巾,帮她擦拭干净。
“呕”恶心的感觉再度涌上来,她赶紧往前倾“咳咳”浓稠的红色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滑下来,滴洒在白色的瓷砖上,更显得触目惊心。
血?!她咳血了!
东川浩司脸色骤变,连忙抱起她,直冲家里的医疗室。
“怎么样?严不严重?”东川辉一郎守在一旁,看着医护人员忙着抢救病危的女儿,一颗心也急得七上八下。
“病情开始恶化了,最好赶快安排住院,不能再拖了。”家庭医生建议。
病榻上的依人已经陷入重度昏迷,情况相当危急。
五分钟后,救护车及时赶到。
“依人”看着宝贝女儿被抬上担架,三位夫人哭得泪流满面,却又无能为力。
随后,救护车尖锐的鸣笛声划破了夜空。
一缕芳魂,香消玉硕。
上穷碧落下黄泉,不知飞往何处去
“情况不太乐观,你们最好有心理准备。”
“不!医生,请你不要放弃”
“这两天是危险期,可能随时都会离开。”
“不不会的”
“很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不要过去。”温和慈祥的声音,叫住了正往光明之境走去的依人。
她转身,瞧见一位仙风道骨的老翁立在她身后,他的白眉长如云须,完全遮住了他的双眼,老人家鹤发童颜,看不出岁数。
“好香的味道”缥缈的香气若隐若现,弥漫在她四周。
“你祖父正在焚香诵经,召唤你的三魂七魄,随我来吧!”老翁袖袍一挥,将她带离通往极乐世界的天河。
一眨眼的瞬间,她已置身在一处世外桃源。
桃花林中有一座古寺,她走近一看,寺中有一盏微弱的青灯,风一吹,青灯将减,老翁挥挥衣袖,青灯又重新燃起。
“老先生,为何不见我爷爷?”
“他在红尘人世,你在化外仙境,天人两隔,自然见不到面。”
古寺外,忽有一团雾气飘近,老翁赶紧将寺门关上,用一枝桃花下咒封印,谨慎得像在躲避追兵。
“有人在追我?”依人问道。
“他们奉命将你带回天界。”
“我死了吗?”
“只差一步,幸好我及时赶到。”老翁轻抚长眉,领着她来到古寺后方的桃花源。
园中百花盛开,争奇斗艳,她回身一望,老翁正坐在简陋的石亭中,描绘一幅画。
不消片刻,一幅龙飞凤舞的字画应运而生,诗中有画,画中有诗。
依人凑近一瞧,忽然有种刻骨铭心的感觉涌上心头
“你慢慢看,我去去就来。”老翁身影一转,旋即消失不见。
诗画描述一段古老的故事。
故事,从一位国色天香的公主开始说起——
东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翩翩才子动凡心,凤仪难为情,名花有主,乘龙快婿,姻帖下红定,
俊郎官,美娇娘,龙凤配成双;落寞才子,形只影单,抑郁愁满腔。
凤冠霞帔喜乐响,佳人点红妆,回首一盼,发成霜,笑时泪半行,
造金钗,缀明珠,英才命丧黄泉路,红颜嫁作他人妇,
阴阳两隔,天各一方,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凤仪朝月映相思,人死如灯灭,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鸳鸯枕,困脂泪,泪洒洞房花烛夜,试问夫婿颜何在,一往情深,情何以堪?
冲冠一怒为红颜,新婚之夕,酷海兴波;狂龙强占凤妾身,一夜夫妻,同床异梦。
春宵一刻值千金,千金一刻总蹉跎,从此无心爱良夜,任他明月下西楼,
身嫁将门,却负王侯,又添一桩,爱恨情仇。
爱悠悠,恨悠悠,物换星移几度秋,
前世因,今世果,一场轮回,两世情伤,几时休?
“唉”依人摇头轻叹,悲从中来。“不知那位将侯最后结局如何?”
“战死沙场,含恨而终。”
一道仙气扑鼻而至,老翁千里传音,变幻莫测,忽又现身在她眼前。
“公主呢?”依人又问。
“挥剑自刎,以死殉葬。”
“好悲伤的结局。”她不喜欢。
“是啊,最后每个人都抱憾终生,所以这辈子才会轮回转世,再续前缘。”老翁走向花丛深处,还一边喃喃自语“不是冤家不聚头,山水有相逢,不期而遇,纠缠不休”
“老先生,您在做什么?”依人跟在老人家身后。
“这三株花树的枝干缠在一起,我要将其中一株分开。”
“为什么?”她蹲在一旁探询。
“浮生花乃连理枝,本是一雌一雄,成双成对,如今多出一棵雄性旁枝从中作梗,互争雄长,你说,这该如何是好?”
“可是它们盘根错节,紧紧缠绕,您要怎么将它们分开呢?”
老翁笑了一笑,将多余的雄根拔除,移植到另一株孤零零的雌花身畔。
“如此一来,不就圆满了。”
“嗯。”她喜欢这种安排。
“这棵浮生花,象徵你的姻缘,留在你身旁的雄树,才是你的真命天子,他是人中之龙,你是祥凤之身,姻缘天注定,龙凤配成双。前世你们虽结为夫妻,最后却不得善终,但愿今生你们能白头偕老。”老翁由衷的期盼。
“那他呢?”依人指向被拔除移植的雄树。
“他跟你无缘,无论前世或今生,他都无法与你共结连理。此乃因果轮回,也是他的宿命。上辈子你的婚姻因他而破裂,所以这辈子他必须退出,以免打乱你的命盘,导致历史悲剧再度重演。”
“我还会遇见他吗?”
老翁摇头低叹“你们两人,有缘无分,纵使相逢不相识,萍水相逢,仅此而已。”
依人
身后传来熟悉的呼唤,依人蓦然回首,循着声音望去,瞧见一道模糊的人影站在远处,仔细一看,那是一名身穿战袍的古代男子,他的身形和相貌似乎有点眼熟,她想再看清楚一点,古代男子忽然变成东川浩司的模样,她一眨眼,他又变回一身古装扮相,一下子是古代战将,一下子是东川浩司,两人的形影反覆变换,一再交错重叠。
依人
“四哥?”她走近几步,试探性的轻唤。
依人他无法跨入仙界,只能伸出手召唤她。
“你先回去,以免阴错阳差,魂飞魄散。”老翁施法念咒,人影才往后飘远,逐渐消失。
“真不简单,连心魂都能追到这里来,可见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老翁喃喃自语,见她一脸困惑,于是又说:“他是你四哥的前生,亦是你前世的夫婿。那幅字画所描述的故事,正是你们的前世。你是凤仪投胎,他是将侯转世。不过,他的魂魄曾经走火入魔,差点祸国殃民、毁天减地,即使轮回人世,魔性仍深植于心,柱后你难免要为他所苦。”
依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一时无法消化这么多因果始末。
“好了,时辰已到。”老翁弹指一变,一只彩蝶翩翩飞现“你该回去了。”
刹那间,依人忽然觉得身子轻飘飘的,恍如羽毛般轻盈,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居然飘在半空中,脚下是一片无边无际的云海。
“跟着这只凤蝶吧!它会指引你回归本命,魂返重生。”
“谢谢您,老先生。”救命之恩,依人感激不尽。“对了,该如何称呼您呢?”
“贫僧原名齐天,法号菩海。”徐风吹来,吹开老翁的眉须,露出眉下一双深不见底的祥睿之眼。
“好奇怪的感觉我是否在哪见过您?”
“百年之前,齐天峰之上,你我曾有一面之缘。”老翁颔首轻笑。
“是吗?”依人一脸迷惘,好像似曾相识,却没有太深刻的印象。
“去吧!时候不早,你该上路了。”
老翁挥手一点,凤蝶振翅高飞,她身子一飘,随即落入凡尘。
“记住,一路顺风,不要回头——”
依人依人依人
那个熟悉的嗓音,仍然口口声声呼唤着她。
当意识一点一滴的凝聚,心智神魂也随之苏醒。
她缓缓睁开双眼,水灵灵的眸光清澈如昔,却漾着历劫归来的疲惫。
“依人?”
耳边传来沙哑的声音,语中带着几分试探,几分欣喜。
她眨了眨眼睫,慢慢适应光线。
然后,东川浩司的脸孔出现在正上方,看起来既熟悉,又陌生。
熟悉的是他俊美依旧的脸庞,陌生的是他憔悴消瘦的面容。
曾经那样神采焕发,那样邪嚣妖魅的样貌,如今却颓废得不成人形,她几乎认不出是他了。
“谢天谢地,你终于醒了!”东川辉一郎握住女儿的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三位夫人相拥而泣。
“爸妈”她绽开虚弱的微笑低唤。
“军司,快去叫医生过来!”东川浩司冲出加护病房,把睡在休息室的弟弟摇醒。
东川军司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依人怎么了?”
“依人醒了,你快去把医生叫来。”
就这样,她奇迹似的苏醒了。
听说她整整昏迷了三天三夜,直到第三天下午才恢复意识,脱离险境。
那是她最接近死亡的一次经验,不曾绕过鬼门关,不曾通往极乐世界,反而来到一个奇妙的仙境,经历了一段不可思议的奇遇。
可是当她醒来之后,关于这段奇遇,她已完全没有印象。
彷佛作了一场梦,却记不起梦境中所发生的一切。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总算逃过“十年大限”的诅咒,保住了一条小命。
无论是老天爷大发慈悲放她一条生路,还是冥冥中有股神秘的力量助她化险为夷,总之,她都心存感激。
一个月后,她出院了。
出院那天,她收到一大束香水百合,打开卡片一看,上头只写了“祝你早日康复”六个字,因为没有署名,所以不晓得是谁送的。
只知道是花店工读生送到护理站,由护士小姐代收,然后再转送到她手上。而且卡片上并没有注明花店名称,就算想透过花店查询是何许人送花给她,也无从追查。
“会长,出院手续已经办妥了。”随行助理站在头等病房门口报告。
“嗯。请司机把车子开到西侧门,注意一下四周安全,不要让那些八卦记者乱拍照。”东川辉一郎威风凛凛的交代属下,转头望向心爱的小女儿,随即又笑得一脸灿烂。“来,小宝贝,咱们回家了。”
依人被父亲抱在怀里,一行人踏出病房,站在走道间等待电梯下降。
叮!电梯门打开,一位头戴棒球帽的少年率先踏出来。
当他们正准备踏进电梯时,护士小姐连忙捧着被遗留在病房的花束追过来。
“会长,这束花你们忘了拿。”
“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不要也罢。”东川浩司瞪着护士小姐手中的鲜花,冷冷的丢下一句“把它处理掉。”
“不要丢”依人还来不及说完,电梯门已经关上了。
“唉,好可惜。”护士小姐捧着花束叹息。
“的确很可惜。”
“咦?你不是刚刚送花来的工读生吗?”护士小姐抬头一看,立刻认出对方的身分。“这层楼是管制区,你不可以随便出入喔!”
“抱歉!”少年刻意将棒球帽檐压得更低,只露出鼻尖以下的部分。“我下楼的时候,才发现忘了请你签收据。”
“反正他们没有收下这束花,既然你来了,还是由你带回去吧。”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这束花送你。”
“啊?可以吗?”护士小姐受宠若惊。
“没关系,买花的客人已经结帐了,况且你是负责照颛那位小妹妹的护士,我相信他也会很乐意把花送你当谢礼。”
“那怎么好意思呢!其实我只负责医疗看护的部分,至于其他生活细节,都是她的母亲和哥哥在照料。”
“哥哥”少年的嘴唇漾出似笑非笑的线条,看起来有点苦涩“留着一头长发的那位?”
“你怎么知道?”
“我刚才踏出电梯的时候,正好与他擦身而过。”少年微微一笑“如果我没记错,他应该是东川浩司,东川家最恶名昭彰的东川四少。”
“没错,就是他。”护士小姐猛点头。
“她哥哥对她好不好?”
“他们对她很好,每天都会来医院陪她,尤其是老四,几乎天天报到,有时候还会留下来过夜。我常常看到他寸步不离的守在病床旁边,事必躬亲,体贴入微,非常疼爱他妹妹,我们护理站的年轻小护士最迷他了。”护士小姐收了人家的花,自然有问必答。
“是吗?”少年露出一抹欣慰的笑容,轻轻顶高棒球帽檐,点个头致意“我该走了,不好意思,耽误你这么多时间。”
“哪里,谢谢你送我这束花。”护士小姐回以亲切的微笑,目送少年转身离去。
少年走出医院,坐进一辆停在角落的黑色休旅车。
“接下来,您还想去哪里?”司机是一名年轻的外国男性。
“成田机场。”少年摘下棒球帽,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然后呢?”
“先回英国。”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