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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无清都长公主率众皇亲力保,那也未必能成。”吴震道,“那一年,死了多少王公大臣,你自然知道。”
裴明淮皱眉道:“你说这话,我可不知怎么答了。”
“但凡新帝登基,清除异己,也是常事。皇上即位虽是名正言顺,但保不住他人也对皇位有染指之心。你对大代自然深知,他们习俗与汉人不同,以前都是兄死弟及,而非父子传袭。自烈祖建魏开始,传位于子,哪一次不是费了偌大功夫,花尽心思。”吴震道,“我实在无意翻这些旧帐,但这一回,恐怕不翻也不行了。有一件事,实在是让我一直心里有疑虑,只不过不敢深想而已。”
裴明淮道:“什么事?”
“獠族被灭。”吴震道,“蛊毒之术,他族独尊。还有就是氐族,也不错,不过比起獠族是差一点。”
裴明淮道:“你的意思是,獠族跟永昌王谋反有关系?”
“不错。”吴震道,“是清都长公主亲自去的,非得要劳动她的大驾?要灭个獠族,真不需要她出马。想必你娘是有什么缘故,非得亲去不可。”
裴明淮道:“你这么说,心里难道已经有数了?”
“没数。”吴震道,“只是案子办得多了,有时候也会隐隐有些感觉。自柯罗身上发现那引虫之后,我就想,沈家的凶案一定跟蛊脱不了干系。而与蛊相关的,与皇族有关的案子,一直成疑的就永昌王这一桩。又听你说余管家曾经是李枫的管家,我马上想到那个太守李枫,也曾经是永昌王身边的人。李贵人生太子后被赐死,追封元皇后。她死前求皇上加封其亲族,皇上也允了。这个李枫,也是依附李贵人的兄弟,方得起复。只是永昌王早已死了多年,这事就算翻出来,也并没有多大的意义。除非……”
裴明淮道:“除非什么?”
吴震看了裴明淮一眼,道:“除非永昌王还有后人。”
裴明淮叹了口气,道:“吴震,你真不愧是神捕,这么一点点线索,居然也让你想到了。”
“当年常太后对太子血脉存疑,虽说最后点了头,但多少总传了些风声出来,只是后来皇上与长公主再不提起,想着皇上总不至于让不是自己儿子的人来继承皇位罢?必是谣传甚么的,时间长了众人也淡忘了。”吴震道,“我今日且问你,明淮,那巫蛊之案,究竟还有些什么内情?你不用因为怕牵连我而不肯说,你向来对我够朋友,我也不怕为你粉身碎骨。”
裴明淮盯了他一眼,道:“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话都说出来了?”
吴震看着他,只嘿嘿笑,裴明淮不悦道:“笑什么?算我倒霉,师傅有吩咐,要我对你多照应些,你就蹬鼻子上脸了。说起来,师傅是早就知道你的来历了?哼,他也不告诉我,自己倒好,一心修道去了,我倒看他能不能修成仙!”
吴震哈哈大笑,道:“仙未必修得了,人间的名,可是得了十足十。你不必瞒我了,明淮,你肯定知道些什么。”
裴明淮道:“我其实也知道得不多,你知道,我对这些事向来不着意。只是恍惚听我母亲跟姑姑谈论过……”
吴震道:“谈论什么?”
“那时我也就几岁,实在是记不太清楚了。”裴明淮皱眉道,“大约是说……太子殿下的乳母偷了什么东西。我记得我母亲非常生气,说什么居然让这样的妖女混进宫来,竟然还让她得手了。又说什么永昌王一世英雄,就坏在那一族的妖女手里!”
吴震道:“先帝一朝,除了先帝自己,打仗最得力的便是这位征西大将军永昌王,南伐时最倚重的便是他。我也不明白永昌王为何要谋反,但听公主的意思,怕真是受了他人蛊惑。”
裴明淮又道:“我是看见过一眼的,那乳母死得极惨,被剖腹挖心……”一言未毕,便顿住了。吴震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裴明淮道:“你是说很像在沈家发生的……”
“本来皇上没对永昌王的家眷赶尽杀绝,也就在这事以后,却是一个都不曾放过了。”
吴震道,“人尽数处死在王府之中,个个都尸身不全,也惨得很,哪怕是个小孩子都杀了,想起来,也就只有平原王那桩事,一样做得这么绝了。”
裴明淮突然记起庆云所言,平原王府之中甚么连头骨都被砸开的尸体,这时候总算是有些明白了。吴震又朝那金丝薄片看了一眼,道:“那个是只有初生婴儿手指般大的启节。上面记载的,必定是极其重要的一件事,想来就与太子的身世相关。唉!我看这一回,血雨腥风,是在所难免了。沈家的凶案,怕只是个开始。”
裴明淮长叹一声,半日,却道:“即便如此,拿到此物,也该毁掉才是,我们怕是再找不到的了。”
吴震却道:“那也难说,这样的东西,虽说留着就是个祸害,但同时也是致命的刀,换了我,再冒险也是得留下来的。”
裴明淮苦笑道:“只是这东西实在太小,要搜,也无从搜起。”
吴震忽然猛吸了一下鼻子,又用力皱眉,道:“他们家种那个什么伊兰,究竟是为了什么?这味道,真是太怪了,而且居然种了一园子。除了竹子,茉莉,他们家就只有伊兰了吧?”
裴明淮道:“听说是为了入药。”
“入药?下毒吧!”吴震道,“入药需要这整一园子吗?”
裴明淮道:“下毒也用不着整一园子吧?”
吴震这下答不出来了,又道:“是不是什么佛经里面,提到过这伊兰?我恍惚好像记得。还提到过这伊兰必得跟什么牛头旃檀在一处,是不是?”
裴明淮道:“是《观佛三昧经》,里面说,伊兰林唯臭无香,若有啖其花果,发狂而死。牛头旃檀……你记性不错,我是见过此树,却在氐族。”
吴震若有所思地道:“发狂而死?……”
二人边走边说,这时已走到花厅对面那溪水边上。苏连却站在那里,望着那水车。吴震扬声道:“阿苏,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是在想,沈太傅为什么会住到这里。”苏连低声地道,“他是太想念他家乡了。”
裴明淮道:“什么意思?”
苏连淡淡一笑,道:“我看沈太傅的书房里面,挂了一幅字,是他自己写的一篇赋。是说思念家乡,原来家中长了许多竹子,门口又有条小溪,还有水车什么的。赋中还提到鬟华,就是茉莉罢?唉……沈太傅也真是不容易。”
裴明淮和吴震都沉默不语,苏连却又道:“沈太傅跟长孙家结亲,怎么这事儿一点响动都没?连我都没听到一丝风声。”
吴震道:“其实那个阮尼阮姑娘跟沈鸣泉挺配的,又是旧识,娶她挺好的。”
裴明淮道:“可他就不娶相好的平民女子,偏偏去找了一个最不省油的长孙一涵。那可是个上阵能杀敌,只恨投错了胎的女子。”
苏连一笑,道:“皇上继位之初,长孙渴侯与长乐王自恃有勤王之功,相争不休,最后都被赐死。长孙氏本来是九姓之一,从那以后,就大不如前啦。”说着眼睛朝裴明淮溜了一溜,道,“公子,我看,你是跑不掉的啦,庆云公主你甩也甩不开。”
裴明淮脸一沉,道:“说得好好的,怎么又扯到我身上!”
吴震却若有所思地道:“长孙氏正因为大不如前,才应该给女儿寻个更好的亲家才对。沈太傅总归是隐退的人了,沈鸣泉又绝无入朝为官之念,嫁到沈家,对长孙将军,实在是没多大好处啊。况且,我也实在没听说,长孙家跟沈家有多少交情?”
他最后这话,是在问裴明淮。裴明淮犹豫了半日,道:“我想来想去,好像也想不出来,他们两家为何要结亲。鸣泉跟一涵,怎么看也不相配得很。对了,长孙将军呢?”
“在他屋子里呢,一直喝酒,没有出来过。”苏连道,“公子,你不好去追问你老师,去问长孙将军,总可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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