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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问道,“庄主子,容奴才冒死多嘴一句,在您看来,皇上久久不立太子,是为何事?”
沈席君见他神色肃穆,心下一片澄明,缓缓道:“公公何须明知故问,无论立嫡还是立贤,雍王都是不二人选。久久不立储君,自然也是雍王无心朝堂之故。我想,皇上应当是还对雍王殿下存有希望,在等他最后的表态吧。”
高玉福闻她这一句出口,竟似放下什么重担一般长吁一声,道:“谢主子对奴才的信任,能有主子这句话,真是没白费奴才这一番口舌了。”
沈席君声色不动,轻笑道:“公公在皇上身边这么多年,又岂会是没有分寸之人。席君就是再笨,也该明白公公这一番冒死相助、以及不吝赐教的缘由。”见高玉福闻言神色一凛,沈席君迟疑片刻,才缓缓道:“皇上……可是有什么话要公公交待席君?”
高玉福眼见这话已说开,倒也不再顾虑,神色轻松地摇摇头道:“主子且安心,皇上没有任何交待,只是让奴才把这些往事告知主子便行。皇上说,以主子的机敏,日后自然会明白他的用意。”
沈席君抬眸探视高玉福半晌,却见其已然略染风霜的面上无一丝异动,才了然地敛眉一笑,轻轻道:“席君记下了。”
高玉福躬身道:“庄主子天资聪颖,奴才叹服。”
沈席君微微摇头,不愿再继续,便扯开话题道:“雍王五年前逃跑是为何事,公公还未说明。”
高玉福恍然一拍脑袋,接着笑道:“还不是为了殿下的婚事。殿下这些年在外游荡,皇上鞭长莫及自然管他不着,可是这眼看着已是弱冠之龄却还未婚配,做父亲的怎能不急?难道要让殿下去娶一个江湖女子不成。那时候皇贵妃已经开始执中宫笺奏代行皇后职,她为雍王殿下选了好几位名门女子供其挑选,始终不得殿下的心意。”
沈席君心中好奇,道:“难道雍王府邸之中至今尚无一个两个侍妾宠婢?”
高玉福摇头道:“雍王府中那是的确没有,至于苏州府中是否有,奴才就不知道了。”
“苏州府?雍王还有王府别院?”
“倒不是别院,是殿下的私人住所。一直以来,殿下在江湖之中都没有显露真实身份,似乎是以另一个身份扬名于武林,苏州那处便是殿下平日居住以及和江湖人士来往结交的处所。但是不管怎么说,雍王殿下的年纪终归是到了,想当初代王殿下在他这个年纪,都已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可雍王却一直未有动静,怎能不令人着急。”
沈席君秀眉微耸,思量一会儿道:“雍王,该是有什么心结未解吧?”
高玉福惊愕地一抬头,道:“主子您真是料事如神。”旋即神色一敛,又道,“雍王曾道,他亲眼目睹母后在坤宁宫中孤枕独眠、夜夜悲啼的凄楚,也见过无数妃嫔为了那一人的恩宠年华耗尽而终不可得的悲凉。他不要他结发的妻子受这份苦。为人君者,有着太多的无奈,殿下知道皇上和皇后明明相恋挚深,却偏偏要为了那所谓的均衡后宫、收拢人心而生生地分离、不得不与外人分享他们的婚姻。所以……雍王说他此生决不为帝。”
“决不为帝?”沈席君闻言仰首,却是满目的愕然。
“是的。”高玉福轻声应答,言语中难言低落,“皇上曾在殿下封王之时许以太子之位,却被殿下断然拒绝。殿下说,此生唯愿得一心爱女子、浪迹山水之间足矣。父母那相知而不得相守的覆辙,他是不愿重蹈了……”
高玉福的声音愈言愈熄,到了最后,竟似几声低低的叹息。沈席君被他的低语所感,心下微动,长久方道:“雍王乃至情至性之人,是为我大魏之福。却不知来日谁家女子得以适之,何其幸哉。”
高玉福无奈地低笑,道:“今日的雍王殿下淡薄名利、醉心山水,自然与江山无妨,可是未来的太子若耽于儿女之事、为情所困,就绝非大魏之福了。”
沈席君闻言一愣,皱眉道:“难道皇上……竟是此意已决?”
高玉福恍若未闻,朝外瞧一眼日晷时刻,便躬身道:“奴才言尽于此,这便告退了。”
沈席君低头沉思,浑然未决高玉福的悄声离去,直到有值守的内监入内提醒回宫的步辇已然备置妥当,才从纷繁的思绪中惊醒,随即跟上了内监的脚步。
雍王带有传奇色彩的成长历程、皇帝执意立其为储的决心、还有皇帝授意高玉福将此等朝堂秘事告知自己的缘由。谜团接踵而至,令沈席君竟生猝不及防之感。
步辇延宫墙前行,沿途不断有宫女太监停步致礼,沈席君望向那一副副诚惶诚恐的面容,陡然惊觉:有些事情,自己知道的似乎太多了。
夏末盛阳焦灼,沈席君却觉得,心里的寒意却在慢慢扩散,直至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