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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咱们都四年没见了。我记得你那时进宫见先帝,还吓得脸色青白的,现在可好了,一副当家主母的样子。”

    “可不是。”沈夫人笑着接道,“回来后在家里待了半年,都以为要嫁不出去了。结果听说你在宫里受了宠,又封了嫔,咱怀佳可成了皇上的小姨了,这一下上门求亲的人把家里门槛都踏破好几块。”

    沈怀佳一阵羞赧,嗔道:“娘你又乱讲。”

    沈夫人回头与沈穆之相视而笑,略有感慨:“惜君,要不是你,咱沈家真没今天这般光景。想都没想到,老爷竟能封侯,怀霖这么点资历就能当上翊麾校尉,他这个国舅爷的身份帮了不少的忙。”沈夫人说着便拉过宁朝君的手道,“其实这都该是朝君的福分。”

    宁朝君惊笑道:“姨娘言重,这投身官门的事,朝君散漫惯了,敬谢不敏。”

    众人的笑声惊到了沈席君怀中孩子,一阵哭闹过后,小脸鼓得像两块小包子,嫩得能掐出水来。沈怀佳伸手将孩子接过来,哄了一会,果然便停了哭声,乌黑的眼珠直愣愣地盯着母亲身前装饰。

    沈席君被他逗得笑出声,沈夫人看她玩得专注,缓声道:“惜君,莫怪姨娘多嘴,都说你当年在宫里承先帝独宠三年,怎么……就没能有一个孩子呢?”

    沈席君微微一怔,便不在意地一笑道:“是我没福气吧,命里注定,没能有这个缘分。”

    沈夫人继续道:“可现在……你没想收养一两个?过去就算有生育的太后太妃,不也能认养个宗室公主什么的。”

    年轻的太后孤守在慈宁宫中,连千里之外的亲人都在担忧,她何以应对未来数十年的寡居生活。厅堂陷于沉默,唯有小阿寿舔着粉嫩的小脸对着她咯咯直笑,沈席君默然了半晌,叹了口气道:“再说吧。”

    孩子,这一生都不会有的福缘,可在一刻生起的艳羡,却让人如此无力。

    宁朝君就此跟着她在沈家住了下来,每日里大清早风风火火出门去府衙整理案卷,忙到晚饭时回家才能与沈席君闲话分别几年里的旧事。但是萧靖垣何处落脚,何事要办,却是只字未提。

    几日之后,宁家的旧案开审。主审的新任巡按正是来了江南的纪兴晏,一年前讨伐代王时,宁朝君与纪兴晏在军中相交甚笃,因此这次旧案打理得极为顺利。沈穆之也作为远亲每日去旁听庭审,然后回府向沈席君一一转述。

    其实昔日案情并不复杂,最难动的漕帮,在两年前已经不知何故改朝换代,当年所有的高层帮众,几乎都被更替干净。不用问,便是萧靖垣和宁朝君动的手脚。

    而关于案情的查证已持续半年,如何依状断狱早有定论,开审过堂十日之后,便是宣判。钱塘郡府衙门放出公告可令公众旁听,惹得全城上下沸腾,百姓们奔走相告要去围观这桩轰动一时的旧案。

    这日翠儿起了大早,唤起了沈席君来到堂前,却见宁朝君已然打点整齐,收敛了平日里的浪荡模样,发束玉壶巾,蓝衫儒袍,一派书生样貌,神色肃然。

    沈席君一笑:“怎么,今日还紧张?”

    宁朝君微一挑眉道:“今日起,宁朝君之名重见天日,怎能不激动?”

    沈席君心有所感,眼神微黯,宁朝君自知失言,忙道:“姐,可要在堂后给你留位?”

    “不用,纪大人不知我来,不用给他添乱。”沈席君轻轻地叹了一声,道,“今日过后,宁朝君可以回来,可宁惜君仍然杳无音信啊……我何必多事。”

    宁朝君凝神片刻,郑重道:“姐……终有一日,你也可回来。”

    辰时刚过,钱塘郡衙门前就围满了闻讯而来的民众。由于前去听审的人太多,少不得旧时邻居在旁,沈席君和翠儿略做妆扮,掩去了平日样貌,被挤在了人群之后。巳时一到,准点开庭。江浙巡抚纪兴晏身着从二品官袍升堂,眉眼犀利沉稳,比之半年前精神了许多。

    郡衙堂前,原告只有户部所派的跟案巡官带着宁朝君,被告却从当年宫家的江南数位一线主管、钱塘郡中涉案官员,到漕帮几位旧时帮首,长长地列了一排。

    漕帮带头大哥轮替,推出了当年牵扯的几名当事人,对诬陷宁家之事供认不讳。宫家大厦已倾,旧时家奴和涉案官员也纷纷供述以求保命,今日只是例行公事。

    常规的问对过后,纪兴晏宣读结案。洋洋洒洒一长篇,从天景三十五年而起,宁家遭诬陷栽赃勾结水帮,宁启仁锒铛入狱惹江南十府震动。到后来官府介入,宁家横贯江南的庄业、田地,皆成宫氏家产。

    “当事人俱在,汇通钱庄之主宁启仁勾结漕帮之案实属冤案,本官依大魏律法判宁启仁无罪,宫家侵吞的宁家旧产皆由其子宁朝君收回,就此结案。”

    话落之处,民众一阵欢呼。

    宁朝君立在中堂神色微动,持续半晌,缓缓伏道:“草民谢恩。”

    血债深仇,人散家亡,只落于这区区几个字中。冤案昭雪,家产悉数归还,可逝去的时光难以追回,宁家败了,是不争的事实。

    只是到了这一日,仇恨不再,却也没复仇的痛快。

    权倾半片江山的宫氏家族为了一己之私落得如此下场,而宁家呢?怀璧其罪,何其无辜。

    泪在多年前已经流尽,沈席君在人群之后远望着弟弟独自伏道的背影,只剩茫然和无力。忽然感觉到膀臂一沉,却是熟悉的气息靠近。

    是萧靖垣。

    从未像此刻般渴望有一个人依偎,然而此刻身后这人,却是天下她最不能靠近之人。

    民众排山倒海般的欢呼声中,突然鼻子一酸,顷刻间泪如雨下。

    萧靖垣抿嘴不语,一把将她狠狠拥入怀中。

    沈席君放肆地痛哭出声,哽咽得不能自己,心却渐渐沉了下去。明知不妥,却不由得贪恋这一刻他给的温暖和依靠。为了得到今日之果,步步走来,她所付出和牺牲的,或许天下没有谁比这男人更明白。又或者,从始至终,只有这男人,才能与她心神相通。

    沈席君在萧靖垣的怀中抽泣渐息,听着他剧烈的心跳。郡衙堂前,明镜高悬匾下,此次江南之行,已经把一切都改变了。

    一路无言,沈席君挽着翠儿行进在前,萧靖垣尾随在后。翠儿有些无措的默然,眼见着沈席君没敢再看萧靖垣一眼。

    她想问他怎么会出现于此,她想问那一刻他究竟怎么了,可言至嘴边,终究化作一抹凉意,艰涩难语。她没法再拿出太后对皇帝的态度看待他,也不知道万一他开口,她该如何回应。一切皆已乱若春水。

    所幸沈府距离郡衙并不远,如是默然归家,也不过半刻钟时间。

    沈夫人随沈穆之去旁观了庭审,留在府衙中尚未归家。除却迎接几人回府的门童,偌大的沈家却是出奇地安静。沈席君径直回了后苑,回过头,却见萧靖垣抱了长剑斜倚在门廊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沈席君心下一跳,抿了抿嘴道:“你……究竟有什么事?”

    翠儿轻咳一声,便避开回屋,留下花苑中对峙的二人。萧靖垣正待开口,然而一阵羽扇扑闪之声自远而近,却是一只尾翼染了色的信鸽。沈席君抬眼看去,心下陡然一惊,抬手接下鸽腿下捆绑的密信。离扬州之时,她曾留给锦秀几只做了记号的信鸽,紧急之时才得启用。信鸽此时出现,必有要事。

    密信很短,寥寥数语,却如晴天霹雳。

    沈席君大骇抬眼,但见萧靖垣了然颔首,缓声道:“你也知道了,冀中王子女乱伦,京中谣言已起,皇室出此大乱,扬州那边在逼着你我现身了。”

    冀中王萧仲晴,手握重兵驻守西北,不仅是皇室显贵,更是朝堂股肱之臣,京中影响极大。王府中出此丑事,且被昭告天下,不啻于一场宗室动乱。

    萧靖垣默然良久,见沈席君思量许久,才平和道:“你预备如何?”

    沈席君毫不犹豫道:“自然立刻回宫。冀中王府出此大乱,怕连冀北军中都有影响。”

    萧靖垣闻言一怔,而后忽然兀自泛起一抹微笑:“我就知道,宁惜君才是那水月镜花,瞬息即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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