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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芰和昊王、花月、蒲牢、血循,不想都到了人间——除了秘境和三界,便是人间。

    茫茫瀚海,太阳雄伟,漫漫黄沙,大地被千万年的风沙蹂躏,撕裂出一道道口子,久而久之,堆成巨大的褶皱,像衣服的皱纹,杂乱无序。浅浅的河在沟壑中躺着,两边趴着些病入膏肓的草,铺一层碎石砾,偶有残破的帐篷。

    一男一女,走在这荒凉的沙地,口干舌燥,昊王还好,舔舔嘴角便可得一时滋润,可对于红芰是致命的,她渐渐步履沉重了,昊王不得已一路搀扶,急得想要取出水莲。

    红芰却艰难的挥手,断断续续地重复:“此地……过于干旱……水莲也……难以……支持……找河……”

    昊王从未经历如此苦地,步履沉重时还得照顾红芰。

    可是不几步,红芰便跌倒在地,昊王长唤,却只得到微弱的呼吸。然而四野无人、无半点水色,只有漫天飞舞的黄沙,但是地上的女子,不能死。他朝天呼喊:“花月,你在哪儿,孤身边多了个累赘,该如何是好?”

    声音之下,除了风吹起沙,杳无音信。

    无奈的昊王也力不从心,瘫坐在地,拖来红芰让她枕着腿,却把手指摊开,唤出圣传音,去找水,他蘸了一点水莲,敷在红芰的鼻前,维系着她的生命。

    圣传音的神力不容小觑,很快便回,绕着昊王转,把风沙抛开,把人罩着,甘甜的水洒下,如甘霖般湿润了身躯,又浸湿了衣裳,消灭了暑气。

    红芰睁开明眸,看衣衫湿润又不整,推开昊王,坐起,指着昊王骂:“你……对我做了什么!”

    昊王收脚站了起来,低眼看着红芰,也没好气地说:“若没我,你早死了!”

    红芰突然瞧见昊王背在身后的水囊,发飙:“我不是叫你不要轻易使用这水莲粉吗?”

    “我的圣传音出去找水,来回需要时日,看你憔悴的样,我情急之下才启用的水莲粉。”

    “圣传音去了,你应该跟着去。”红芰还是一样的语调。

    “它不能一下子就找到,而且它只会在始终处来回,再者我不便跟着跑,因为拖着你。”

    红芰笑了:“你的圣传音真笨!”

    “走吧!”昊王又唤出圣传音,说,“我们跟着圣传音,到河边去,顺河而下,肯定有人家。”

    可是这一路,上坡下坎,耗了许多体力,而且红芰走路常不稳,上坡时而拉她,下坎时而还得拽着,怕突然升起的沙尘暴吹散了姑娘。

    过了最后一个坡顶,往下终于是河了,波光粼粼的河面,捣碎了太阳,然而滑下半坡,一片死尸映入眼帘,血凝结了沙,腐臭味浓烈。

    红芰受不了这难闻的气,扭一边干呕,捂上眼睛,昊王去揭起旌旗,见留了些笔画的“金”、“刂”——是个“劉”字。

    偶尔有一二剃得只剩了两缕头发的他人。

    “看来是发生了战争。”昊王感叹道。

    他的心情沉重了,想起故事,默默流出眼泪,他朝红芰喊:“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沿河而下,绿植逐渐丰富,有低平的城门楼子,孤零零,一望千里,一碧千里;蓊蓊郁郁,遮弊了阡陌纵横的小路。青天白云,有虫鸟在飞翔,砂岩石路,有车马在穿梭。

    看自由进出的士农工商和遭盘查的鬼魅。相识的朋友,偶然在路上遇见,相互寒暄,有时间一起聚聚,没时间后会有期。

    达官贵人,骑着高头大马,坐着八抬大轿,前簇后拥,走在喧闹的街道上。

    青楼里,尽是男欢女爱;客栈中,尽是晓行夜宿;饭馆上,尽是觥筹交错;赌坊间,尽是孤注一掷;买卖吆喝都挂一脸喜悦。

    “请问这是哪里?”昊王问着路人。

    “你来的时候没看牌子?这里是高州!”被打挠女子有些不耐烦,泼辣极了。红芰想骂她,被昊王一把拽住,拖走了。

    “干嘛拦着我?”

    “人生地不熟,不能惹是生非,我还要找我的花月,你还要找四皇子。”

    红芰怏怏不乐,不紧不慢地跟着。

    花月没有消息,这样漫无目的地找,又是徒劳,贸然使用圣传音,来回不知耗时多少,苦苦困在高州,又百无聊赖。

    昊王在大街上盘算着,不慎撞了行人,挨了骂,红芰却取笑他,昊王自然不作理会。

    红芰被于路所见的甘脂肥浓所吸引,不经心地抛出了话:“天色渐晚,我们去吃点东西,找地休息吧。”

    昊王还沉静在自己的世界。

    红芰扯过他,四处奔找客栈,可算在城尽头,找到家唯一的店。

    在独霸一方的“神祇客栈”,散铺了半条街的房,装潢简朴,都是泥刷的墙,神龛处处有,供奉各路神仙。

    “这地方真怪,摆好多菩萨。”红芰囔囔着,机敏的小二却听得真真的,在端茶送水间回了句:“保一方平安嘛!”

    “我看不见得。”

    小二假装没听到,故意高声喊:“二位客官是打火还是住店?”

    “备二间客房,上点吃的,我们转明就离开。”昊王轻声细语向掌柜说着。小二插嘴说:“就一间了,不住就只有露宿街头了!”

    “你怎么说话的!”红芰愤怒地回他。

    “本店真的只剩一间住房了”,掌柜满脸堆笑地绕出柜台,连连抱拳,笑着说,“小的心想二位乃家人,不想出了岔子,见谅见谅!”

    红芰纵有一百个不愿意,但挨不住街上的风沙,只好扭扭捏捏地去了后院。

    “说好了,你睡地上,我睡床上,不许脱衣裳。”红芰不断重复着。

    昊王丢下被服,迅速铺开,一直念念有词:“孤堂堂一国之君,在此备受欺辱!”红芰笑了,笑得开怀,她指着地上蜷缩的昊王,嘲讽道:“国都没了,你还自称国王!”

    昊王头枕着手,合衣而眠。

    清凉夜晚,繁星高亮,皓月当空照,有夜虫清唱。突然喊杀阵阵,火光冲天,人声哭嚎。

    “出什么事了?”红芰从睡梦中惊醒,带着惺忪睡眼问。

    昊王也起了,仔细听百姓奔走呼号:“嵬名兵来了!”

    很快,喊叫声、马嘶声、刀兵声……杂糅在一起。

    有万千卒子,跨上战马,马叫了,大喊着“杀——”,马举起前蹄。

    战鼓擂擂作响,兵器当当碰撞,血喷溅,染红了一片天地。烧烂的旗帜,烧焦的尸体,烧枯的草叶,歪斜了屡屡黑烟,混杂着阵阵恶臭。

    嵬名失利,高州惨败。

    昊王和红芰,混在仓皇出走的军民当中,逃出了城,又在河边见了死尸,还有些嵬名兵在刺。

    昊王赶紧按下红芰,躲在荒丘后。

    “为何我们要躲躲藏藏?”

    “什么情况我们都不知道,动起手来,引起麻烦,把正事耽搁了!”昊王说得激动了,声音大了些,引起嵬名兵的警觉,他们搜寻而来。

    随之而来的,是短兵相接的声音,和接二连三的惨叫。

    英姿飒爽的男子,力不从心了,半跪地上,撑着剑,眼见着剃得只剩两头发的嵬名兵提刀砍了来,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红芰甩出几点水,割断了兵的脖颈。

    汩汩鲜血浸湿了银白的铠甲和白衣裳。

    昊王扶起他,他艰难地起身要走,看他满脸伤痕,问道:“这里怎么了?”

    他横眉冷对昊王,哪有英俊的模样,干裂的嘴唇撕开了红妆,粗糙的面庞结了红痂,只有伸展的眉毛还粗大。

    他说:“军国大事,岂容尔等介入?”

    红芰回道:“我们救了你!”

    他拔剑出鞘,砸进地里。

    红日落下半坡,硝烟弥漫黄土大地,金沙席卷残肢,微风中夹杂着血腥。

    “本太子定踏平嵬名国,血祭太庙!”

    雄浑的声音,震动了风烟,拂动得更急了。

    他背着手,快步走着,昊王见剑还在地,赶紧拔出来,迅速追上他。他警觉地一个回身,按到剑柄上,拍出一掌,被昊王接住,反手一捏,又横扫一腿,把他扑倒在地。

    “你干嘛,我只是给你送剑来!”昊王半蹲着身子,瞪着地上的他。

    他也是怒目直视。

    昊王见他这番模样,心知他口不服、心也不服。于是把他拉起远远推开,使半成法力和他扭打,招招制胜。

    他也筋疲力尽了,半倚着土丘,昊王也陪他坐着,敞开心扉,远处的红芰无聊地玩弄沙砾,不去管他们的对话:

    “我是宋国太子劉瑶,奉皇命来高州抵御嵬名,不想掉以轻心,被他们劫了州城,好在打退了敌人……”

    未等他说完,昊王赶紧起身下拜,说:“在下明昊,本是天台山国的王,不想沦落到此,惊了太子殿下!”

    劉瑶一听,饶有兴趣,一下子坐直了腰,来了精神:“天台山?我也只是在太白作的《梦游天姥吟留别》中读到过,不想还真有。”

    “太白是谁?还去过我国?”

    “他也是信口开河罢了。”劉瑶半笑半鄙夷。

    昊王见他释怀了,也高兴了,说:“那不怕我也是信口开河?”

    “看你一身仙气,想未必有假……”劉瑶想了想,又说,“你给我讲讲天台山事吧?”

    昊王不情愿提起,红芰见他尴尬,便催促起来,昊王摊手作罢,道:“恐怕今日不行,后会有期!”

    昊王轻施功法,便离他好远,到了红芰身边。

    劉瑶大喊:“神仙,何不随我去雄京,我们路上好谈!”

    昊王远远地拱手作揖,大声推辞了:“在下有要事缠身,不好耽搁!”

    劉瑶急忙跑去,牵昊王的衣角,说:“神仙能有何事?”

    昊王轻轻推开劉瑶的手,笑着说:“在下非仙,而且爱妻尚不知去向,我得去找。”

    劉瑶会心一笑,拍胸脯保证道:“我当何事,我帮你找了!”

    昊王笑了,满腹怀疑:“偌大人间,如何寻一个女子?”

    “本太子的玄谍洞遍布天下,就是哪家新婚燕尔何时行房都了如指掌!”劉瑶说着,沾沾自喜起来。

    红芰却是满脸鄙夷,重重打了他的脸:“那为何还是被偷袭一番。”

    刘瑶白了她一眼,转眼看着昊王,情绪激动地给他讲雄京的贯朽粟腐,四海人集,说不定能逢着花月姑娘,见昊王并不动心,又比出四指起誓:“就待四日,我保证四日找到。”

    昊王向红芰递起眼色,心里想到,让红芰来支开劉瑶,他念道:“你不也要找四皇子?”

    不料红芰却回他:“说不定就在雄京呀!”

    看来,从高州一路而来,红芰已经眷恋起人世的美好了,比起那独居的幽境,人间简直可以媲美天堂。

    雄京城,一方城池,平行着子午,四四方方,厚城墙上高门楼,抹了深的灰色,路上尘土飞扬,是来往的商旅留下的匆忙。士兵慵懒,斜倚着墙,僵硬地摊一只手,向游人走贩要着钱文,进城一枚,出城两枚,正所谓进去容易,出来难。

    无流河水清凉透彻,轻风儿点水,水纹一排排往边儿上缓缓推搡,一波一纹都是柔情万丈。而阳光,捣烂在这荡漾的水波里,浸染了一段河水,钓舸往来,一桨一橹,打碎了散漫的影。

    街巷笔直,像豆腐上划过的刀留下的痕。商肆邸馆,鹤立鸡群于街坊,伸出一幌幌茶酒旗幡风中飘,迎来送往。悠哉游哉的人,这儿看,那儿瞧,偶尔有口角、又有说笑……反正是些无所事事的人干些无所谓的事,引来无谓的言谈;草市里围了三四道,一个高难,激起一波惊叫,从里到外的鼓掌,从前往后捧钱场。商贾摆摊,吆喝着招揽买卖,付钱的收钱的吵闹着价钱。

    漕运的船儿从东南驶来,停在东南市,立马簇拥上一群人,肩挑背扛,卸了万石口粮。

    健硕的马匹从西北牵来,拴在西北市,马上聚拢了一堆人,胡贩宋买,取了百匹俊马。

    忙碌的商贾从南方行来,住在西方市,即刻招徕了一些人,外语番客,开了千家店铺。

    皇宫大内,巍峨屹立于城南边上,比起闹腾的外城,寂静肃穆极了,森严威仪极了,不闻一星半点的声。不过还好,皇城外的护城河和分岔而流、穿宫而过的那些水还有些鱼儿在游动。

    金顶红墙的宫殿,是金镶玉,飞檐上有龙首,九五脊上有戗兽,合着帝王“君权神授”的意。廊庑弯折,有粗大的红柱和木栏撑起,转成了龙戏祥云,而这云,恰似底下涓涓的水和繁盛的花草。雕梁画栋是鳞,玉栏石阶是爪,勾心斗角就是角。地面铺着严密的条石,黑甲兵丁包裹到了牙齿,死守每扇宫门,宫门深重,染了血红的色。

    劉瑶先拜见了父皇,一个老头,须发尽白,行将就木,躺在睡椅上,伸起抖动的手,唤道:“我儿,回来了!”

    劉瑶赶紧抓起父皇的手,呜咽着说:“儿臣退了嵬名妖兵,回来向父皇复命!”

    “好……好……好”,老皇帝紧握儿子的手,身体侧向他,声音嘶哑了,“可是你的兵呢?”

    劉瑶睁大眼睛看着父皇,老皇帝一脸不快,他心中猜到应该是劉玚回来胡言乱语,于是他轻声问道:“是他回来了?”

    老皇帝默不作声,劉瑶狂躁起来:“我奉父命拨了精锐给他,拼死杀敌,他却一触及溃,在弱水河边扔了军旗和尸体,还使我分兵寻他,被嵬名差点劫了营,不想他竟然偷偷遛回了京!”

    “你吼什么!”老皇帝吃力地连续几次拍打椅扶,骂了他一通,命他跪下。

    “你二哥是怯弱惯了,所以此次朕才命他随你出征,你不该把他置于死地。”老皇帝抚摸着他的手,眼中都是祈求。

    劉瑶只好点点头。

    老皇帝这才叫出劉玚。他跨步出侧室,向劉瑶行礼,卑躬屈膝道:“臣兄见过太子殿下!”

    劉瑶笑脸相迎,扶起屈身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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