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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这里,曹核心里便有些打怵,这三哥来头果然不小啊,不能贸然得罪了,只是这样的人,怎么会和李鱼这种弱书生称兄道弟呢?曹核心里依然有些疑虑,暗想今日我祖父锦衣卫指挥使在此,即使捅了篓子,也能很快磨平了。
念于此,曹核虽不敢硬来,却也是总是在沈今竹身边纠缠不休,沈今竹被缠的烦了,便说道:“我们打赌比试一下吧,你若赢了,我便毫无保留的告诉来历;我若赢了,以后你见了我,就要规避三尺,莫要再纠缠。”
曹核最喜欢以赌局决胜负了,两人讨价还价,最终决定以打双陆棋子决胜负,所谓打双陆,其实也是一种赌局,是大明最风行的棋类游戏,在长形木盘上画左右各有六路,双方分黑白各十五个棋子,形状有些像小花瓶的木棒或者瓷器,十五个棋子按规定在盘边摆放,双方轮流掷骰子,按点多少移动棋子。白棋子自右向左,黑棋子自左向右,棋子先出尽者为胜。考验运气和下棋者的谋略,当然,还有掷骰子的技巧,曹核很擅长玩这个游戏,罕逢敌手。当然了,沈今竹也是,两人算是棋逢对手了。
两人瞧着竹林深处的水榭有一个歇脚用的小书房,暗想这里应该就有双陆棋子,便寻过去,果然在靠窗的罗汉榻的炕几上就摆着一副崭新的双陆棋子,两人二话没说,直接开战。
当两个各自都有三个棋子跑出棋盘时,曹核听到竹林沙沙和风吹不一样的动静,便定眼望去,但见他祖父曹铨和魏国公并肩往这小书房而来!沈今竹也瞧见了,这曹核紧张兮兮的说道:“糟糕!我祖父最厌恶双陆棋子了,说玩物丧志,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沈今竹也觉得她此时被魏国公瞧见好像也不妥,便说道:“这书房没有后门,若是从前门逃走,肯定会被你祖父瞧见的。”
“怎么办?”曹核一看到墙壁的书橱,便说道:“我们藏到那里去,连带着双陆棋盘也一起拿进去,等他们走远了我们再出来。”
沈今竹和抱着棋盘的曹核挤在书橱里——怀义读书不多,这小书房只是摆设,书橱就更是了,里头一本书都没有,故两人连带棋盘都藏身于此,也不觉得有多拥挤。
谁知曹铨和魏国公不但没有走远,反而还径直进了屋子,后面跟着的怀义还献媚说你们聊国家大事,我就不打扰了云云,最后还要曹铨给这园子题名,喜滋滋的离开了。沈今竹和曹铨将这些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但是怀义一走,曹铨和魏国公的话题突然一转,一系列的对话和讲述,听得书橱里的两人是目瞪口呆。
尤其是曹核听到曹铨说他其实是亲生儿子,不是孙子,不方便透露生母身份时,曹核差点没忍住跳出来追问,幸亏沈今竹死死拽住了他。对沈今竹而言,今日不虚此行,既了解幕后真凶的身份,也知道从此以后,她和沈三叔就安全了,不用东躲西藏,寄人篱下,心里放下一个大包袱,如释重负的真是太好了。
当魏国公和曹大人两人依次离开这个僻静的小书房,他们的脚步的声彻底消失在小径里,房间墙角一个柜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推开了,从里头依次走出两个小小少年,一个是虎头虎脑、浓眉大眼、神情迷茫的曹核、一个是同情的看着曹核的沈今竹。
一段尴尬的沉默之后,沈今竹问:“这双陆棋还下不下了?不下我走了啊。”
曹核哇呜一声,居然大声嚎哭起来!“呜呜,明明是我爹爹,为什么就是不肯相认,偏要说是我祖父呢?都差了辈分了!打小就不知道娘是谁,在乡下山野长大的,那些乡下孩子明面上都怕我,暗地却都叫我野种。呜呜,现在好容易跟着祖父来金陵城了,却说以前牌位上的我爹不是我爹,呜呜,我都拜磕了十二年的头了,却只是给一个木牌牌磕头!亲娘不要我,从出生就没见过,怎么连亲爹为什么不认我啊。”
沈今竹看着曹核痛哭流涕的模样,暗叹这曹核果然是个外硬内软的核桃,坚硬蛮横的外表下,是一颗柔软香甜、用自负掩盖自卑、用霸道掩盖懦弱的、容易受伤的小心灵,哭着那个肝肠寸断啊,把沈今竹的心都哭软了。
“你说从小在乡下长大,那地方到底是那里啊?”沈今竹问道。
曹核用衣袖抹去鼻涕,抽抽噎噎道:“松江府上海县。”
这曹核此刻内心是崩溃的,香甜的核桃仁被刚才的对话打击成核桃粉了,恰好身边有个愿意倾听的对象,便将自己这十二年来的经历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
原来这曹核从记事起就住在松江府上海县的乡下,小时候的记忆基本都是一望无际的稻田,来往相处也基本是稻花香里说丰年的农户,他独自一人住在一个大庄园里,两个乳母并几个老嬷嬷负责照顾他,还有数个小丫鬟并小厮陪他玩耍,有几十名护卫保护庄园,老嬷嬷都识字,模样看起来都很是高贵傲气,寻常乡下告老还乡的女眷都比不过他们,连大管家都有举人的功名,庄园外表平淡无奇,但园子内部建的也足以和金陵园林媲美了。
老嬷嬷和大管家并不十分拘着他,许他在外面和农户的孩子们打斗玩耍,也经常带他去外头游玩,整个南直隶地区的大小城市、风景名胜都留下他的脚印,见识多广,但是只有两点:不许他带着外人进园子、也从不回答他父母身份的问题,只有一个据说在外的做大官的祖父曹铨每年回来看他几次,给他带好几车的礼物。
“祖父”曹铨对他很好,但也最严格,字写的敷衍、武练的太差,都是直接上板子罚跪,心疼他的老嬷嬷们和大管家也都只是敢怒不敢言,都不敢顶撞祖父,无人为曹核求情,曹核着实吃过好几次苦头。,以后曹铨一来,他就装乖,忍得曹铨走后,他就继续上房揭瓦,在村里偷鸡摸狗,欺凌霸道,横行乡野。
说到这里,曹核忍不住又开始哭了,“其实我就是故意的,每每闹的狠了,嬷嬷和管家管不住我,就写信要祖父来教训我,我其实是欢喜他来看我的,哪怕每次来他都先打我板子呢,我也希望他常来,要他记得有个孙子在乡下呢。父亲不在了,母亲也不要我,如果连祖父都忘记我了,那我还怎么混啊。”
孩子天生就是缺乏安全的小动物,尤其是没有父母的孩子,他们弱小,离开大人就不能活下去,就一次次的作,一次次试探大人的底线,看大人到底是不是爱着他们,他们就是靠着大人的爱而存活的。
曹核的哭诉引起了沈今竹的共鸣,为何?因这沈今竹的童年其实和曹核很是相似,沈今竹也说起了自己的童年,说从记事起,她亲爹就举家去京城了,亲哥哥也跟去,平时只是有些书信来往,她都不记得亲爹兄弟长什么样子,祖母沈老太太是真心疼惜她,但是她也经常有曹核那种不安全的危机感,看见人家爹娘疼爱,她也觉得刺眼,就想着去欺负一下人家,整日作天作地,胡闹闯祸,试探祖母到底爱不爱她,能容忍到何种地步。
曹核吸了吸鼻子,说道:“你亲爹娶了继室,就再也没回金陵?定是又生了一双儿女,把你忘记了,你生气了,就认了汪大人做干爹对不对?”
这个嘛,其实不是的,沈今竹叹道:“都说小孩没娘,说来话长,我认汪大人做干爹,这话就长了,一时半会讲不清楚,总之像我们这样的孩子,对父母来说就像鸡肋一样吧,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曹核红着眼圈说道:“你比我好点,我父母都不敢认我呢,明明是儿子,偏要说是孙子,而我亲娘更是从来没露过面,不知死活,还不如像你一样干脆没有了——你说的鸡肋,其实并非食之无味,那是没吃对方法,先把熟鸡的肉都剔下,在四对鸡肋骨上重新刷上酱料,放在炭火上烘烤,味道都烤进骨髓里了,肋骨也根根香脆,连肉带骨一起嚼着吃,比单吃鸡肉味道要好的多啦。”
沈今竹无语了,这曹核好像没搞清楚重点啊!怎么扯到吃鸡肋上去了?
那曹核也发觉不对,一时怔住了,不过这样转换了话题,好像没有刚才那样伤心似的,那眼泪便彻底止住了,沈今竹瞧着外头艳阳高照,快到中午了,便说道:“快要开席了,我们回去吧,万一被他们找到我们在这里,你祖父——你父亲和魏国公会疑心我们偷听的。”
曹核先是点头,而后摇头说道:“我刚才哭过了,眼睛都是红的,袖子上都是鼻涕眼泪,这个样子回去,会被人笑话的。”
沈今竹想了想,说道:“这里到处都是水榭,你假装失足掉进水里,在水里挣扎洗个澡,眼红衣服脏也没人疑心啦,在凉水里泡着,本来就会消眼肿;我去找你爹,跟随你们赴宴的下人们肯定带着更换的衣服,今日之事,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了。”
曹核是个行动派,二话不说,就跑到竹林外的溪水里跳进去,噗通通的,沈今竹想起那夜烟雨楼他脱光衣服横渡秦淮河的场面,顿时哑然失笑,曹核在水里呲牙咧嘴的叫道:“连下了两日的秋雨,水都凉透了,这不比那天在烟雨楼,你还不快去找我爹送衣服来!”
“好吧,你别游远了,丫鬟小厮拿着衣服找不到你。”沈今竹转身往水榭戏台方向而去,那曹核在水里又叫道:“喂!如今我们保守同一个秘密,也算是朋友了对不对?你还要藏着身份不肯说么?我知道了,你定是龙子龙孙,瞧不起我这乡下小子对不对?”
沈今竹顿住脚步,想着再瞒下去也没什么意思了,这曹核定要打破砂锅问到底,捅破了身份也是迟早的事,私底下说清楚了,总比以后被他当众揭破要好,免得尴尬,便说道:“方才你也听到曹大人和魏国公的对话了,你爹说他大哥原本是计划绑架沈家叔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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