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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遇到任何事,遭遇任何挫折,都不要轻易放弃这双来之不易的翅膀。”
“如果你累了,可以暂时收起翅膀歇一歇,但是千万不要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斩断自己的翅膀,因为享受过在天空中自由飞翔过的鸟儿,是无法忍受关在笼子里的生活的,无论这个笼子有多么精致,多么华丽,都不值得你为之放弃翅膀。你明不明白?”
“嗯。”小今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祖母亲了亲她的额头,指着岸边说道,“你看,你祖父已经在那里接我了,就送到这里吧,你该回去了。”
小今竹抱着祖母的脖子不肯放,“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祖母?”
祖母笑道:“等你直击长空,看风云变幻,历经千山万水,祖母就在这和你重逢。乖孙女,是时候要飞走了。”言罢,祖母突然把怀里的小女孩往空中一抛!
啊!小今竹害怕的尖叫着,身体迸发出一股奇怪的力量,她在空中旋转着身体,蓦地变成了一个大姑娘了,而且背后还长出了一双翅膀,她奋力舞动着翅膀,渐渐平息了慌乱的心,她在空中自由飞翔着,轻而易举的就摸到了海鸥纯白的羽毛,她又策动着翅膀,飞到了海面上,海豚一跃而起,从她的头顶上方跳过,形成一道完美的弧形,从海豚身上滴落的海水洒在她的头上、翅膀上,她扇动翅膀往前飞翔着,看到了山川河流,城郭集市。
世界是如此小,容不下她失去祖母滔天的悲伤,任何人的安慰话语都那么的苍白。可是世界又如此之大,无论她多么哀伤,这个世界都没有变化,太阳照样升起,山河犹在……
沈今竹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等她悠悠转醒时,灵船已经到了德州了,沈今竹喝了些米粥,沐浴更衣完毕,对镜自照,祖母走了十天,她已经瘦了一大圈,眼眶凹起,更显得一双黑亮的眸子如深潭一般,身上宽大的缁麻圆领大袖丧服就像挂在竹竿上似的,似乎风一吹,她就乘风归去了,丫鬟用手巾慢慢吸干长发的水,湿漉漉的披散在肩上,没等头发晾干,沈今竹就用了白麻布盖头,遮住了一头青丝,去找父亲沈二爷说话去了。
沈二爷也是穿着一身重孝,胡子拉碴的,面容憔悴,见女儿像纸片儿般飘飘染走进来,身形和眼神都大不同,沈二爷一怔,朱氏继母忙说道:“你醒了?昏睡了三天,吃了些东西没有?看你瘦的厉害,在舱里先歇息几日,小心受了风病了。”
沈今竹给两人请了安,对朱氏说道:“母亲,我想和父亲单独说会子话。”
朱氏一愣,而后说道:“你们父女慢慢聊着,我去吩咐厨下给你熬一碗燕窝粥。”
沈今竹说道:“多谢母亲。”朱氏出了门,舱里父女对坐在楠木罗汉床上,沈二爷看见女儿从头到脚都罩在白麻布下,一张小脸瘦得似乎没有巴掌大了,身形单薄的似乎被一身麻布压塌似的,有些心疼,想要说几句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岂料沈今竹开口就扔了个炸弹给他。
沈今竹说道:“父亲,等回到金陵,给祖母下葬之后,我打算搬出去单住。”
轰隆一声炸雷,沈二爷的身体抖了抖,说道:“不行!绝对不行!别说你是个女孩子,就是男子,父母家人俱在,哪有搬出去单过的道理?此举将你自己置于不孝之地,而且外头还会取笑父母不慈,我们沈家二房绝情寡义。再磕磕绊绊,一家人终究要在一起过日子,互相扶持才是。你和朱氏只是互相不理解,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哥哥私底下还是很关心爱护你的,昏睡三天,他时常过去探望。”
沈今竹凄然一笑,说道:“父亲,其实你心里是明白的,自八岁那年我私自逃回金陵,京城的那个家,就再也回不去了。我和家里隔膜太深了,扭在一起过日子,每一个人都很痛苦,很难受,我走了,家里就没有那么多的争吵。再说我也有搬出去的理由,皇上把金陵城外三山门的一个榻房赐给我了,榻房在城外,我住在城内不方便打理榻房的生意。还有,我在漳州月港有块地,已经筹备了六万两银子在那里建一个货栈商行,三叔已经派人去丈量土地画图纸了,估计夏末就开始打地基动工,我时常要在金陵和月港两处跑着,很少在家。”
皇上的赏赐沈二爷是知道的,但是他真没想到女儿会亲力亲为做生意,他看着瘦弱的女儿,也根本就不相信她会支撑起金陵和月港两地的买卖,他劝道:“榻房不比普通的铺子,每日进出的货物数量巨大,而且游商和经纪行鱼龙混杂,黑道白道都要打点周全,你一个闺阁女子,不方便抛头露面的,太累了,还是交给家里的管事吧。”
沈今竹说道:“父亲,当年祖母经手的生意是我的十几倍,她能都做到,我也想试试。”
沈二爷摇头说道:“不行,当年你祖母是没有兄弟支撑门户,家里的生意后继无人,她不得已才承担大任,招赘夫婿,支起了家业。你父母在堂,也有兄弟撑腰,锦衣玉食的在闺阁待嫁即可,爹爹和你二姑姑已经说好了,一年后你出了孝期,我们会为你选一户家风开明、人口简单的好人家嫁了,以后——”
“我杀过人的。”沈今竹打断了沈二爷的话,冷冷的说道:“我八岁好几次都差点死在贼人手里,那是我第一次杀人。之后一发不可收拾,我开枪打爆过土匪的头颅、我一箭贯穿了倭寇的咽喉、我还用刀破开了对手的肚肠,就这样看着他拼命的把流淌出来的肠子塞进肚子里,最后活活的疼死,心里居然一点愧疚和害怕都没有。”
听到女儿描述她杀人的细节,沈二爷吓得直干呕,沈今竹冷笑道:“父亲,一个家族的家风再开明,如何能娶一个手里有几十条人命的杀人犯做儿媳妇?”
“况且我不止做了这些呢,父亲。”沈今竹笑道:“刚才您说要我嫁人,其实我定过亲事——两次,那是一对父子,儿子送给我一枚戒指,说是等他从学堂里出来之后就娶我,我虚情假意的答应了他,我们秘密订婚了。可是一年以后,我又当做没事人似的,接受了他父亲的求婚。”
沈二爷难以置信的看着笑的神秘妖艳的女儿,一瞬间女儿从一朵纯白无害的栀子花变成了带刺的玫瑰,颤抖着嘴唇说道:“你——胡说八道,你莫要如此自辱来让爹爹对你死心失望,爹爹知道错了,不该把你一个人扔在金陵,爹爹丁忧三年,定好好在家里陪着你。”
沈今竹摇头笑道:“已经晚了啊,父亲,覆水难收。我早就变成了一个坏女人,非常的坏,我接受了未婚夫父亲的求婚,才过了两天,我就——”
沈今竹拿起案几上裁纸用的小银刀,熟练的在指尖转了几圈,此时恰好有一只苍蝇从窗户飞进来,沈今竹手里的小银刀嗖的一下扔过去,将苍蝇当场钉死在墙壁上!
沈二爷看着墙壁上插着苍蝇尸体的刀柄,几乎都不敢直视女儿的眼睛了,女儿却还不依不饶的说道:“那个父亲是个魔鬼,娶过三任妻子,都把梅毒送给她们了,也不准大夫医治,三任貌美如花的夫人都活活烂死了,我很讨厌这种死法,所以——”
“所以我一刀割断了他的咽喉!”沈今竹目光一聚,并指为刀,在空中虚划了一刀,沈二爷下意识的后退,似乎这一刀割在了自己身上似的,他看着熟悉的女儿,眼里的戒备之意却胜过陌生人。
沈今竹看着父亲眼神突变,心里居然有了些许的刺痛,原来自己还是在意这份父女感情的,哪怕这份感情被现实打磨的再浅薄,心里还是惦记着这脆弱的父女之情,沈今竹怔了怔,说道:“从八岁那年离家开始,我就再也回不去了。父亲,您还记得小时候给我讲的传奇故事刺客聂隐娘吗?聂隐娘者,贞元中魏博大将聂锋之女也。年方十岁,有尼乞食于锋舍,见隐娘,悦之,将隐娘掳走,教习刺杀之术,五年后隐娘归,告诉父母她五年的经历,一年刺猿猴、三年会飞杀老鹰、五年闹市中取人首级,杀人于无形。”
沈今竹问道:“父亲,聂隐娘回家,告诉父母实情后如何了?”
沈二爷是才子,过目不忘,喃喃说道,“闻语甚惧。后遇夜即失踪,及明而返。锋已不敢诘之,因兹亦不甚怜爱。”
沈今竹呵呵冷笑道:“是啊,父母皆惧之,她已经不是他们的女儿了,像一个不伦不类的怪物,一把杀人的兵器,她的人生已经不由父母兄弟掌控了。父亲,您还没有意识到吗,我就是第二个聂隐娘,从八岁第一次杀人开始,就注定我要走自己的路。父亲,与其把聂隐娘强行留在在家里,惶惶不可终日,看着父女成仇、母女积怨、兄妹不和、家宅不宁,不如放她出去闯出自己的天地,女儿在这里谢谢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