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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在巨大利益的驱使下,月港沿岸兴建了星罗棋布的码头,船桅如林,人烟密集、道路的车马日夜穿梭、一派繁华的景象。
沈今竹站在林道乾的商船上,指着远处一个悬挂着外圆内方铜钱模样旗帜的地方兴奋的说道:“快看,那里就是我正在兴建中的日月商行,一共有三百个库房!前面会建起一家大客栈!以后你来月港,就到日月商行逛逛嘛,我定会奉为贵宾。”
三山门外的隆恩店一共是四百间仓库,但是月港来往都是大海船,所以每间仓库都建的很大,论占地面积,日月商行是隆恩店的两倍,而且隆恩店本质上还是皇店,沈今竹若不在人世,这个店会被皇上收回,而这个日月商行是完全属于她的,看着日思夜想的榻房逐渐雏形,心里涌出的那股自豪和成就感立刻将这两天的挫折驱散了。
林道乾艳羡的说道:“这次来月港卖完货物,我也要去京城见皇上,或许能要一块地兴建我们北大年的商馆和货栈。”
沈今竹暗道:就凭着你头上那顶绿油油的帽子,再加上阿育公主的肚里的龙种,庆丰帝肯定会答应的,说不定还带着厚重的赏赐回国呢。
林道乾看着星罗密布的港口码头,和码头上几乎手插不入的船只,这会子货船想要进港都必须要听从槽兵的号令排队停泊,等里头有船卸货、装货完毕,交了税银,驶出海港,有空余的泊位,大船才能有地方停靠,这就需要等待了,林道乾手里拿的是三十七号牌,他是老江湖了,偷偷塞了银子给发牌的槽兵,想要调一个靠前的号牌,那槽兵低声说道:“瞧这位爷是经常跑船的,实话告诉你,我若真有本事给你调一个靠前的号牌,多少银子我都敢收,但是船只实在太多,都不好得罪,我爱莫能助,收钱了不办事,这差事迟早会丢,我劝你先上岸找买主牙行问清了价格,吃个饭溜达溜达,轮到你们啊,起码要等傍晚。”
林道乾说道:“要那么久啊?”
槽兵说道:“不错了,你后面那几艘船要排到半夜卸货了。”这个槽兵虽没帮上忙,林道乾还是将银子强行塞了他,说辛苦了,请兄弟们回去喝点小酒,槽兵笑纳了。
林道乾救了沈今竹,她不想欠下人情,便主动请缨说道:“我先上岸,找熟人让你先进港。”林道乾笑道:“沈小姐手眼通天,在下感激不尽。”
沈今竹忙摆手说道:“你太客气了,一国驸马在我这个民女面前自称在下,真是折杀我了,这样吧,我和阿育公主以姐妹相称,我干脆叫你姐夫如何?”攀上个驸马当姐夫还不错哦。
林道乾是江湖豪客,爽朗大笑道:“好个妹子!姐夫护送你上岸找熟人吧。”
沈今竹早就脱下了一身血衣,换上了道袍玄巾的男子装束,货船上全是男人,也没有女装给她穿。连有些失魂落魄的威廉也是如此,穿着白色通袖袍,头戴四方平定巾,他颜值极高,举止文雅,风度翩翩,见沈今竹和林道乾要先上岸,归心似箭的他也一定要跟去,不停的拜托沈今竹给他找一条去澳门的海船,沈今竹见他铁了心的要和凯瑟琳公主结婚,只得由得他去。
三人乘坐小船靠岸,沈今竹直奔槽兵大营找徐枫,却是一脸惊讶的漕运总督陈雄接待的她,说智百户今早也来找过徐枫,道她在太湖出事了,徐枫急匆匆的和他一道往杭州府方向而去,沈今竹心道不好,恰好错过了,他们两人定是快马加鞭往前赶路,追是追不上了,好在陈雄说说可以放信鸽到驿站,徐枫在驿站换马时就能看见折返回来,还写了手信,送给林道乾,拿着这个可以提前靠港卸货。
陈雄还拍着林道乾的胸膛说道:“林老弟别来无恙?听说你在缅甸当了将军,还在北大年娶了公主当驸马,当年那些海盗,只有你混的最有出息。”
此时沈今竹很惊讶,没想到堂堂世袭罔替的伯爵会和林道乾这个曾经的海盗称兄道弟,看样子还是老相识呢。
林道乾对着陈雄拱了拱手,笑道:“当年我是你的手下败将,五万人马、五百条船都打不过你,几乎全军覆没,是你放了我一条生路,我今天方能光明正大的衣锦还乡。陈兄,请受我一拜。”
陈雄不敢受,说道:“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当年做海盗是为了走私货物,并没有打劫船只,杀害百姓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你还带着人马数次暗中支援我打倭寇,我都记下了,只是那时我军令在身,莫不敢违,和福州水师一起清缴了你的巢穴。”
林道乾叹道:“当年我是贼,你是官,势不两立,军令如山,我不怪你。是海禁误国啊,若早开十年,我那些兄弟就不会死了。我们海商总算可以在月港正大光明做生意,不用东躲西藏,像老鼠似的被人清缴驱赶了。我手里其实有北大年的通关文书和勘合,去广州市舶司以大使的身份通关,商税都少交一些,此次来月港,就是为了一睹大明第一个开放口岸的风采。”
沈今竹恍然大悟,哦,原来两人是不打不相识,她识相的离开了,留下这对昔日对手在包槽兵大营把酒言和,自己则带着威廉去督饷馆找了元宝,元宝是怀义的干儿子,两个多月前刚刚将守备六年的隆恩店交给了沈今竹,他如今高升为督饷馆的守备太监,管着月港的税收,肥差啊。
故人相见,元宝喜笑颜开,直叫稀客,待两人如上宾,听沈今竹说这个洋人威廉急着赶往澳门和未婚妻结婚,赶紧命小内侍将威廉带到去澳门的货船上。恰好是一辆葡萄牙商船,沈今竹问道:“元宝公公,如今月港葡萄牙商船很多吗?他们有没有胡乱生事?”
提到这个,元宝最在行了,在督饷馆两个月,机灵如斯的他已经摸清了这里的底细,说道:“葡萄牙人很精明,在月港老实听话,还没听说过生事。他们在澳门占了有将近五十年了,为了延长在澳门的居住权,葡萄牙东印度公司手下早就豢养了许多大明的说客,每年都送出大量的贿银,许多内侍和官员都帮他们说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嘛。不过最近听说西班牙吞并了葡萄牙,两个国家的东印度公司在合并,内部争权夺利,许多人被新崛起的荷兰东印度公司挖走了,帮着荷兰人说好话。荷兰人的船只在月港已经超过了葡萄牙,所以以后会如何,都不好说的,圣上派咱家来当督饷馆的守备,是为了保证税银,至于其他,沈小姐要去问咱家的干爹,干爹是整个月港的守备太监,月港里的事儿,休想瞒得过他老人家。”
沈今竹先谢过元宝指点迷津,而后笑道:“我今日贸然来找元宝公公说话,都没提前递帖子,已经很失礼了。怀义公公日理万机,还要照顾家里,陪夫人和女儿,我今日就不去打扰他了,明日得空递上了帖子,叫小内侍安排见面的时间吧。”
元宝从来就不放弃任何一个当众赞美干爹的机会,一脸钦佩的说道:“这世上顾家爱家的男子,干爹自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自己第一了。”
沈今竹听着元宝滴水不漏的奉承话,暗想也难怪怀义会如此提携这个干儿子,真真是个既有本事,又会拍马屁的高手。
两人又说了会子话,元宝问起了隆恩店的境况,沈今竹没有隐瞒,好事歹事都一气说了,听到赵管事和其他二十人贪墨懒散,玩忽职守,被扭送到应天府衙门的事情,元宝也很气愤,说道:“这群小兔崽子,当初还拍着胸脯说会好好跟着你做事,这才短短两个月,就——唉,是我识人不淑,把这种包藏祸心的人提拔成了管事,差点误了你的大事。”
沈今竹当然将责任揽在了自己身上,“这不关公公的事,是我年纪小,又是女子,他们以为好糊弄哄骗,贪心不足,起了歹心,现在事情已经平息,对我也是个教训。祸兮祸兮福所倚,也未必是件坏事,正好借着机会立威,杀鸡儆猴了……”
两人互相吹捧安慰,言谈甚欢,沈今竹告辞离开后,元宝打开了她送的一个小匣子,里面装着一对玻璃种翡翠镯子,成色如一汪碧水似的,很是贵重,正是沈今竹用凯瑟琳公主送的西班牙金币和姐夫林道乾在船上交易得来的。元宝觉得自己受了尊重和重视,对沈今竹的印象更好了,暗想得空将这对镯子转送给干爹,干爹肯定会拿着送给干娘何氏,哄夫人开心,这礼物恰好送到他心坎上去了。
元宝是官,管着月港的税收,沈今竹是民,虽说她后台很硬实,但是肯花心思打点关系将来肯定有回报的,以势压人的关系不会长久,付出这些都会赚回来。沈今竹刚从西班牙公主的魔爪中逃生,所以从元宝那里告辞后,直奔西班牙死敌荷兰人那里打听消息去了。
洋干爹弗朗克斯穿着玄色道袍,头戴黑色方巾,留了胡须,因外头吹着海风,他居然还学着大明的士大夫在胡须上夹着胡夹,不至于吹乱了他精心修剪梳理过的胡子。
“沈小姐!“弗朗克斯惊喜的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是想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