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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今竹安抚似的拍了拍朱思炫的肩膀,“权宜之计而已,已经安排好了,我们放出讯号后,朝鲜国会遣使节来迎接,同时会京城派出使团,提交国书,说你被林同知追杀到此做客,这样他们就不能说你擅离封地,视同谋反之罪了。按照皇上的一贯做法,为了平息众怒,林同知离死不远,都不需要我们亲自动手。”王恭厂爆炸案,工部尚书被推出去顶缸砍了头。林同知追杀宗室郡王,都杀到了朝鲜国了,有朝鲜使者当证人,此事谁都掩盖不住,林同知抵赖也无用。

    朱思炫难以置信的看着沈今竹,“表姨,你何时与朝鲜国有了联系?他们会在站在我这边么?”沈今竹笑道:“去年就开始了啊,你放心好了,不仅仅是朝鲜,日本国表姨也熟的很,日本国的幕府大将军欠表姨好大的人情,表姨会尽全力保护你的。困在东北迟早都会被人鱼肉,东躲西藏何时是个头呢,到了外面海阔天空,你是初升红日,皇上已经日暮西山,众叛亲离,看谁能熬死谁。”

    朝鲜使团早就守候在此了,使团里有一小群人穿着大明服饰,他们昂首期盼看着沈今竹一行人,赫然就是沈今竹的家人,还有沈家大房的沈义然!和朝鲜国密谋救崇信王,此事大部分都是沈义然在朝鲜暗中斡旋而成。

    沈义然娶的妻子是孔家嫡系女,叫做孔珍珠。但是孔珍珠的外祖父却是朝鲜国的李宰相,元朝时鲁国大长公主政治联姻,嫁给了当时还是高丽国的世子,孔家这一支当做公主的家臣迁移到了高丽,后来大明取代了大元,高丽也被李鲜王朝取而代之,不过朝鲜国推行儒学,尊敬孔子,孔家依然在朝鲜国倍受推崇,两班贵族争相和孔家通婚。孔珍珠的父亲娶的就是宰相孙女,在朝鲜国是顶级的贵女了。孔岳父带着女儿归家祭祖,在曲阜认祖归宗,衍圣公给其在金陵国子监寻了个博士的教职,沈义然就是他的学生,娶了其独生女儿孔氏。

    前年沈今竹秘密计划将顺王从海南岛迎回京城,就密信给了金陵沈家悄悄迁移到外地避避风头,沈家大房因孔氏的缘故,全部秘密到了朝鲜国,沈今竹在朝鲜国有日月商行分部,帮着大房一家在这里安顿下来。去年秋天沈今竹得到东宫易主、朱思炫就藩黑山县的消息,暗想朱思炫性命堪忧,便去信给沈义然,托付他和岳家李宰相牵线。

    朝鲜国向来就很关注宗主国的动向,也很愿意横插一竿子找找存在感,是个最懂得趋利避害的墙头草。以前元朝鲁国大长公主还是高丽王后时,高丽王一边和她秀恩爱,扮演夫妻情深,跪舔给元朝看,还装作委屈被逼无奈的样子纳了高丽大臣们的女儿为嫔妃努力生儿子,一口气生了仨!鲁国大长公主却一直无孕。高丽王心里偷着乐呢,一直扮演大元朝好女婿的模样,写了许多歌颂和公主爱情的诗篇,停下笔临幸嫔妃却一点不含糊。

    后来元朝和大明酣战,国力衰败,回天乏术,高丽王乘机派兵跨过鸭绿江占领元朝许多领土,估摸还幻想过入主中原呢,鲁国大长公主也“识相”的暴病而亡了,似乎即将梦想成真。不过高丽国很快祸起萧墙,大将李成桂在战争中势力壮大起来了,渐渐有了不臣之心,当高丽王派他去攻占立足未稳的大明辽东地区时,李成桂倒戈把高丽王赶下台,自立为王,国号朝鲜。

    朝鲜国愿意重礼接纳朱思炫,也是出于国家利益考虑。朝鲜派出庆贺册封新太子的使团才刚回国呢,就传出了太子崩的消息,国储动摇,大明皇帝身体不好,据说肾水亏损,断了子嗣,如今最有资格入住东宫的,就是旧主朱思炫。

    倘若将来朱思炫能回国当太子,那么朝鲜国有拥立之功,为将来积累了政治资本。如果大明江山易主,皇帝被顺王以外的宗室夺去,那么新皇登基,肯定会向朝鲜提出交出朱思炫,朝鲜也能在里头做些文章,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朝鲜在边境举行了隆重的欢迎仪式,将朱思炫封为上宾,以郡王之礼接待,和朝鲜王世子平起平坐。因为按照大明的册封,朝鲜王是属于亲王级别,授亲王印,王的继承人是世子,是郡王级别。沈今竹带着朱思炫如此高调的入朝鲜国,主要是为了找一个合适的理由避开林同知的格杀令,如果连命都没有了,就没有将来。朝鲜国派出使团带着国书进京,必然会将她勾结匪类绑架崇信王的谣言粉碎,将林同知逼向断头台。告诉世人崇信王还活着,她沈今竹是大大的忠臣啊。

    林同知并没有等到京城菜市口侩子手挥下砍刀——在他听到朝鲜传来的消息时,就写了一封绝笔信,挥刀自尽了。信中忏悔自己的罪行,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身上。说是因外甥太子崩天,他悲痛欲绝,觉得是废太子夺走了太子的运道,遂迁怒于废太子,借着去泰山给皇上祈福的名义,私自伪造了皇上的手令,偷了兵符,调用辽东卫所的兵马,围攻黑风寨,欲将崇信王置于死地,酿成大祸,他后悔莫及,自愿以死谢罪。

    林同知的绝笔信被登在了邸报上,以平息民愤。安泰帝如一朵白莲花般感叹自己识人不清,不过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已经没有几个人相信他是无辜的了,崇信王流亡朝鲜国事件传出,尽管有林同知顶缸谢罪,安泰帝已经失去了一个君王的威严和威信。为君者既然不能宽容做个仁君,那么杀伐决断做一个铁腕强权的君王也同样会坐稳天下。但是沈今竹的谋划狠狠给了安泰帝一巴掌,将帝王的尊严踩在脚下,众叛亲离的安泰帝就差在脸上写无能二字了。

    群臣这一次并没有集体上书要安泰帝派遣使团去朝鲜迎接惊魂未定的崇信王回家——谁都知道主管外交的鸿胪寺卿林大人是林同知的堂叔,倘若由他组织的使团接回崇信王,郡王能够安然回京城?这不是才出林同知的虎口,又入林大人的狼窝吗?

    但是崇信王不能一直呆在朝鲜,于是大臣们开始迂回出击,改为弹劾林大人渎职无能,企图将鸿胪寺易主。林大人表面上若无其事,反正自从安泰帝继位,他成了外戚,弹劾他的奏本可以堆满一个屋子了,虱多不咬,债多不愁嘛,不过这一次他的内心很是焦急,有了堂侄林同知前车之鉴,他很害怕自己也成为一块擦鞋布,用完就扔。

    安泰三年五月初五端午节,大过节的,大朝会上林大人还是被喷了一脸的口水,他已经习惯被骂了,退朝回到家里,林夫人帮着他脱去朝服,换上了家常道袍,嘴里还絮絮叨叨说道:“堂侄媳妇越来越不听话了,今日我不过想套个口风,试探她有没有改嫁的意思,她当着满座宗妇的面,闹的我差点下不了台!真是可恶,也不想想如今堂侄已经死了,世袭的锦衣卫同知也被夺了,她不再是二品诰命夫人,儿子才七岁多,不能顶门立户,将来还不是要指望宗族照顾着?居然敢如此顶撞我,瞧我以后给她好果子吃!”

    林大人在朝上被骂的狗血淋头,回家真的想静静,不愿意管家中琐事,他喝着茶说道:“新寡之人,脾气古怪也是有的,你非要巴巴的去被人打脸,消停些吧,堂侄虽然走了,可是淑妃娘娘还在宫里呢,若有些不好听的传到娘娘耳朵里,对我们都不是好事。太子崩天,林家这时候不能内乱,要同气连枝,互相帮衬着。”

    林夫人说道:“就是看在淑妃娘娘的面子上,我才当场隐忍不发,否则她给我没脸,我就撺掇着宗妇开祠堂,将这个不贤不德的泼妇逐出林家去。世代家奴出身的奴才秧子,也配当我们林家妇?妇人都不愿意和她同席,真是自降身份。我看她不仅仅是身份低贱,而且还克夫克家运,倘若堂侄那时听我们的劝,将泼妇休了,另娶名门淑女,说不定此时还能当锦衣卫指挥同知呢。唉,如今堂侄一去,我们林家势微,你在朝中孤木难支,整日受这些闲气。”

    林大人叹道:“哪有什么后悔药吃啊,说以前的事有什么用?你放心吧,只要皇上还要我,随便御史们怎么骂,我的位置是不可能动摇的。骂就骂吧,我就当听戏了。倒是你,堂侄媳妇还在热孝中,没事你干嘛提改嫁呢,明明晓得她是个官奴出身的泼妇,发起火来不顾脸面。”

    林夫人眼神闪烁,说道:“堂侄这一支算是废了,帮衬不了咱们什么。不过他家财帛甚多,堂侄这两年捞了不少银子,全都交给堂侄媳妇收着,估摸有几十万两银子呢,咱们林家全族加起来都不如堂侄家有钱。堂侄媳妇还年轻,青春年少的,守什么呢,我寻思着给她做个好媒,找户人家嫁了,以前嫁妆容许她带走,咱们不扣一个钱,但是堂侄挣的银子都是一双儿女的,母亲改了嫁,儿女要交给宗族抚养不是,连带着家产也要公中帮忙照看着。咱们和这对儿女的血缘最近,是最亲的亲戚了,当然是寄居在我们家里,产业由我们收着,老爷,这可是一大笔银子呢,有了这些,您这个官不做也就罢了,子孙后代多少辈都不用仇的。”

    夺亲戚家产一事,林大人是做惯了的,以前淑妃娘娘那一支犯了事,也是他这个异母弟弟落井下石,把长兄家产霸占了,将淑妃和林同知发卖到金陵。如今又来了一次机会,林大人有些动心,强嫁寡妇此事不难办,不过到底有所顾忌,“淑妃娘娘那边恐怕不同意呢。”

    林夫人笑道:“您是不晓得,以前我进宫朝拜时,淑妃娘娘也表示过对堂侄媳妇不满呢,估摸也劝过堂侄休妻另娶,堂侄被泼妇迷了心窍,一直不同意。现在堂侄走了,我们只要找算命的写堂侄媳妇的生辰八字,说她克夫克子克全家,留着是个祸害,我们将一双儿女收养在家里,视同己出,她要是不信,可以派宫里嬷嬷们来咱们照顾着,反正不会委屈了娘娘的侄儿侄女,淑妃娘娘准会同意的……”

    第十二卷:飞龙在天

    第194章林寡妇绝地展反击,起高楼终成土馒头

    林大人夫妇正做着飞来横财的美梦,岂料自己磨刀霍霍正待对孤儿寡母动手,一向不问世事的冰糖却出乎意外的先发制人,一纸诉状将林大人告上了顺天府衙门,说他谋夺孤儿寡母家产,并列举了他以前犯下的类似罪行,证词和证人都俱全,林大人家里的管家反水当了证人,咬住旧主不肯放。

    林大人在朝上被弹劾成了筛子,但是从未被自己族人告过,这次祸起萧墙,被侄儿媳妇告上了顺天府,而且证据确凿,一看就是精心准备了很久的,就等着寻机会出手呢,冷不防被看死最为可欺、任人宰割的寡妇咬了一口,林大人心中隐隐不安,连亲人和旧仆都在反扑,背后定有指使之人!

    林夫人听说冰糖状告自家人,气得七窍生烟,暗想真是个克夫克全家的扫把星,林家倒了她能有什么好处?正经一双儿女都姓林呢。当即向宗人府递了牌子,请求觐见淑妃娘娘,求这位娘娘从中说和说和,都是林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闹得对薄公堂,谁都没有面子。

    过了三日,宫里头来了人,宣冰糖进宫,冰糖牵着七岁多的儿子糖果儿,抱着一岁多的胖闺女蜜枣儿进了翊坤宫。林淑妃还没从丧子之痛里走出来,或许一辈子都无法走出这个阴霾了,看见这对亲侄儿侄女,尤其是突然懂事,如小大人般的糖果儿,林淑妃爱不释手,牵着糖果儿的手嘘寒问暖。蜜枣儿还不会说话,并不晓得父亲去世意味着什么,坐在一旁啃着点心,偶尔跟着林淑妃牙牙学语,含含糊糊的不晓得说什么,林淑妃怜爱的掏出帕子擦去蜜枣儿颊边的糖霜,蜜枣儿痒的格格笑起来了,嘴里的糕饼顿时喷在了林淑妃的裙子上。

    糖果儿摆出兄长的架势来,帮着妹妹道歉说道:“蜜枣儿憨憨的不懂事,殿前失仪,请姑姑原谅她。”糖果儿的大名叫做林果,胖丫头叫做林枣,不过年纪还小,大名不常用。林淑妃看见糖果儿维护妹子的样子,一时恍惚起来了,想起了小时候家道中落,父母流放,她和哥哥被发卖成官奴,那时她时常从梦中惊醒,醒来时发现现实比梦境还要残酷,哥哥和现在的糖果儿一样,同样用幼稚的身体拦在她的前面遮风挡雨。

    人生如梦一场,眨眼间哥哥自刎,兄妹人鬼殊途,林淑妃如活死人般在沉闷的后宫里靠着对儿子的回忆过日子。泪水蜂拥而上,淑妃眼睛鼻子都酸酸的,她不愿意在晚辈前流泪,叫了宫女嬷嬷牵着侄儿侄女出去玩耍,留着嫂子冰糖说话。

    孩子们和宫人都走了,淑妃眼泪就滚落下来,冰糖坐在一旁陪着落泪,也不知过了多久,淑妃先止了泪,说道:“你近日和堂叔家里打起了官司?这么大事,为何不先与本宫说一说?本宫虽是出嫁女,但也不会胳膊肘往外拐,反过来帮外人。”

    淑妃这话模棱两可,因为世人一般都觉得媳妇才是外人。冰糖半生娇宠,少时有父母庇护,在瞻园是副小姐,之后有丈夫保护,在家是当家夫人,如今青春丧夫,为了一双儿女开始变得刚强起来了,面对堂叔一家的虎视眈眈,她不会坐以待毙,其实丈夫心中一直提防着堂叔一家,借着锦衣卫的官职,他暗中挖出了堂叔的许多阴私证据,很多事情他在去“泰山祈福”之前已经布置好了,就是防着他无法活着回来时保护家人。林家人骨子里就是互相挖坑算计,动起手来毫不心软。林大人把林同知当做梯子,林同知也把林大人当做头上随时会掉下来的铡刀。

    冰糖是个软和性子,不过骨子里有自己的原则,否则她当初就做不出用性命相逼,逼丈夫放沈今竹走的事情来,堂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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