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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兴六年,二月十四,慈宁宫。
“太后,皇上已经定下明日殿试的题目了。”怀恩递给沈今竹一个字条,沈今竹展开一看,上头写到:“朕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如今士风不正,为臣者欲求无边而见识短浅。想要正士风以复古道,用什么办法可以肃清吏制朕眷兹冾闻,将裁览而采行焉。”
意思就是说,朕和士大夫们一起分享权力,共同治理天下,但是现在贪腐之人太多了,怎么才能肃清吏制,倘若有好的建议,朕会采纳推行下去。
“这个问题有些尖刻啊,锋芒毕露。肃清吏制是历朝历代都面临的大问题,是皇上自己想出来的?”沈今竹问道。
怀恩说道:“是的,三位大人每人都列举了十道题目,然后将三人有些共同的题目圈出来,拟了五个策论供皇上选择,皇上觉得都不不太合心意,挑选了一道关于官员考绩的问题,改成了肃清吏制。三位大人都没有提出反对意见,便定下这道题目,用来明日殿试之上。”
三位大人都是当大官的,倘若反对这个肃清吏制的题目,是不是表示自己心中有鬼呢。这个题目虽然尖锐了一些,且有些老生常谈,但小皇帝毕竟年幼冲动,想出这个问题也可以理解,在殿试之上,这个问题也能测试出庸才和人才,倘若有贡生足够的优秀,也容易从中脱颖而出,这个题目也是个中规中矩的策论了。所以三位大人一致同意小皇帝的出题。
沈今竹点点头,将纸条投入火盆,说道:“明日殿试的时候,你盯紧皇上,以防他有什么出格的言论和行为,他年纪虽小,毕竟是一国之君,不要当着众贡生的面,失去了皇帝的威仪。”
怀恩应下,告退时身形猛地晃了一下,差点摔倒了,幸亏他时常练习武艺,反应比较快,赶紧抓住了身边的案几,顺势跪下说道:“奴婢殿前失仪,请太后恕罪。”
沈今竹命内侍扶着怀恩起来,坐在椅子上,说道:“快请太医给怀恩把把脉,开几服药。怀恩,哀家看你脸色灰败,身体何处不适?”
怀恩忙说道:“谢太后,不劳烦太后了,奴婢去值房等候太医即可。近日奴婢夜间时常失眠多梦,精神有些不好,吃几幅太平方子,多休息一下就好。奴婢这样的状态会耽误公事的,奴婢想休息一个月,放下肩上的担子,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等回来就好了。”
相处了这些年,怀恩从东厂上司变成自己的手下,从未有今日这样精神不振,主动要求休假的时候,沈今竹说道:“那明日殿试就交由怀义去跟着,你先回去休息,什么时候休息好了就回来,掌印太监的位置始终都给你留着。”
怀恩谢过退下了,果真当即就将一些事宜交接给了怀义,回府里闭门休息去了。到了下午,一封急信送到了案头,展开一瞧,沈今竹顿时面有哀伤之感,这是一封家书,沈家大房的二堂哥沈义然所写,说大嫂王氏病逝了。
沈今竹小时候是跟着朱雀桥乌衣巷的大房一起生活的,主要照顾她的是祖母沈老太太,但是大嫂王氏作为当家主母,也给了沈今竹不少的恩惠,当年无论她如何调皮捣蛋,将乌衣巷老宅子闹腾的底朝天,王氏都很有耐心的照应她,虽说也有看在祖母的面子上,可是长期如此,沈今竹心里也有感恩之心的,说老实话,她对王氏比对自己继母朱氏更加亲近些。
而且沈今竹无论是当太子妃,还是当皇后亦或是太后,王氏都在金陵城严格管束着大一大家子人,不准他们出乱子,拖沈今竹后腿。这样的大嫂,沈今竹一直很敬重她,看到这个噩耗,沈今竹忙命人将自己宫里,还有珍儿的殿里一些喜庆的饰品先暂时摘掉了,穿的也比平日素淡些。
虽说沈今竹和王氏已经是君臣关系了,没有必要为王氏服丧,但因以前那些亲情在,沈今竹尽量用一些形式表示哀悼,她追封了王氏为一品夫人,并赐给大房一些物品,命人连夜送往千里之外的金陵。
第242章老情人挥泪祈来生,小内侍攀高忙钻营
长兴六年,金陵,春。
乌衣巷里白茫茫的一片,哀声震天,今日是沈家老夫人王氏出殡的日子。王氏在外人看来时属于天生好命,人生赢家那种贵妇人。出生于山东曲阜大族,祖母是衍圣公府的大小姐孔氏,可谓是名门淑女,娘家是世代簪缨之族,婆家更是富贵双全,夫婿沈大人不二色,家中妾室通房均无,王氏生育了三男一女,如今儿孙满堂,连长孙都开始说亲了,本来以为可以看见重孙出世,四代同堂的,可惜去年秋天病了一场,身体时好时坏,疾病总是不断根,过年时精神挺好,还亲自下厨包了饺子,儿孙都放了心,以为从此就好了。
可是到了正月时突然就病倒了,再过几日连下地走路都不能,儿孙们不敢做主,赶紧写信将在湖广布政司提刑按察司当三品副使的沈太爷沈义斐叫了回来。沈义斐在刑名上很有成就,但是他功名有限,只是个举人,在仕途上做到三品官已经到头了,他和王氏夫妻多年,聚少离多,后来也慢慢查清了妻子的秘密,心中有些遗憾,便抛开儿女情长,一直都外放做官,免得夫妻相对无言尴尬。
沈义斐风尘仆仆赶到家时,王氏已经是弥留之际了,这几日全靠着老山参吊着命。沈义斐看着病榻上的老妻,仿佛洞房花烛夜那晚的端庄典雅的美娇娘就在昨日般,眨眼几十年过去了,儿孙满堂,他们夫妻却一直就这样不咸不淡的过着,至亲至疏夫妻,他们就是最疏远的那种吧。
明明即将阴阳两隔了,老夫老妻却相对无言,几乎无话可说,这夫妻做到这份上也不容易。王氏缓缓睁开眼睛,说道:“你来了。”
沈义斐点头说道:“嗯,我回来了。”
王氏说道:“一路辛苦了,坐吧。”
沈义斐没有坐在病榻上,而是远远的坐在了临窗的罗汉床上。他过年时回家了的,那时候妻子脸上红光满面,这才不到一个月,妻子就迅速衰败了,犹如冬天挂在树梢上的干柿饼,萎缩瘦小,单薄的身躯似乎承受不住要被棉被压扁了似的,他有些不忍心直视这样的妻子。想起少年新婚时,他喝得微醺,推开房门,也就是在这个床上掀开了妻子的红盖头,却也从此过上了与罪案为伴的生活。
如果没有满堂儿孙在,沈义斐似乎都怀疑这个看似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的婚姻是否存在了。他坐在罗汉床上喝茶,王氏微阖着眼,墙角的西洋大座钟卡擦卡擦的响动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沈义斐觉得王氏已经昏睡过去,他放下喝干的茶盏,轻手轻脚的打算走出房门。
“沈义斐。”王氏突然睁开了眼睛,方才还浑浊无力的眼神蓦地变得明亮锐利,这是她第一次直言夫婿的姓名,话语没有温度,也没有感情,问道:“你说人有没有来生?”
沈义斐是搞刑案的,从来不信鬼神之说,“没有,都是骗那些善男信女钱财的。”
王氏笑了笑,说道:“你说的对,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以前曾经在鸡鸣寺看见一个长相神似故人的香客,当时还以为是转世呢,时常去那里烧香,不过再也没见见过他了,或许是我有所思,产生了幻觉吧。”
沈义斐问道:“那个人——是不是戴公子。”
王氏一怔,说道:“你都知道了。”
沈义斐说道:“嗯。你和他青梅竹马,已经定下儿女亲事,戴家犯事,被株连三族,戴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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