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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了她出门,心底一思量,这莫不是来说亲的?她见纪氏不愿提及,知道是一桩难办的事,黄氏登门还能为着谁说亲,若叫纪氏觉得难办,说不得竟看中的是六姑娘不成?
纪氏送走了黄氏,拿了礼单去翻给纪老太太的贺寿礼,老太太是不欲作生日的,年纪越大,越不肯大办,说原来阎王小鬼全都糊涂着,都那锣一响鼓一敲,可不就叫他们知道寿数到了,该收人了。
因有这个说头,纪老太太的生日便一向含混了过,底下小辈儿还叫个戏吃回酒,到了她老人家这里,不过聚在一处吃一碗寿面。
年年是简办,黄氏却是年年都要问的,她是当家人,老太太不肯办是老太太的意思,她若是循着旧例简单办了,那倒是她的不是了,这回再问,老太太竟有几分松动。
黄氏一见便知她心意,把话说的漂亮,家里也正逢着喜事的,索性一道乐一乐,叫一班小戏,再整治两桌酒席,也不请旁人,只自家晚辈一同祝寿。
说的容易,办起来依旧事多琐碎,纪氏是在纪老太太跟前长大的,贺礼不同旁人,年年都是一早就预备起来了,按着日子还有三个多月,这些年把能送的俱都送过了,这回想着给老太太亲手做一身衣裳,早早送过去,到了正日子也好穿出来。
“那缠枝牡丹金宝地锦缎得没有,再不下功夫只怕要赶不及了。”纪氏把那事儿压到后头:“先往三姑娘房里送,叫她裁幅裙子出来。”一身衣裳说的容易,却不只是上衫下裳这样容易的,头上的金冠脖子里的领约,还有底下的鞋子袜子,自头到脚都得预备好了才算是一身。
纪氏是想好了让家里的姑娘们都出回力,叫了人寻这金贵缎子,让针线上人看着她们裁出来,也不拿回房头里,就在明潼那里做了,略有不及的再让针线上人帮把手。
“已经拿了去了,姑娘们午间就去三姑娘的屋子,裙子都已经裁出来了。”卷碧回得一句,纪氏才想着昨儿就问过了,冲她点点头又吩咐:“那缎子可不许污了,叫她们在西屋里头做,要吃什么喝什么就往东屋去。”
这些话她昨儿也说过了,卷碧却不指出来,只笑应一声,纪氏索性也不看帐册了,叫凝红拿了白玉锤儿给她捶腿,把黄氏的提议翻来翻去细细思量。
若不管她死活,嫁进纪家确是有脸有面的好亲,可六丫头打小养在她跟前,不说情总在份在,就这么把她嫁到黄氏手底下看脸色,不是她的作为。
黄氏说的确也有道理,过得这个村就再没这个店了,若不是纪舜英前程未定,还轮不着明沅来挑捡她的。
“娘!”官哥儿猫着身子蹑手蹑脚走到榻边,卷碧凝红两个早早瞧见了他,他却连连摇头不叫她们说出来,这会儿一跳,纪氏按着襟口一阵笑,伸手就抱他:“怎么这早上就玩得一脸汗?”
“我牵了大黑玩,它跑得可快。”官哥儿自家脱得鞋子往榻上坐了,转头挨住纪氏:“娘,我想吃冰。”
纪氏一面给儿子擦汗,一面刮他的鼻子:“不许,把肚肠都吃冷了,喝个酸梅汁子,过得会子就要午膳了。”
官哥儿噘了嘴巴不乐,大黑趴在外头厅堂的砖地上吐舌头,他也不是自家想吃,是想给大黑吃,它身上的毛密,天一热就直吐舌头。
摆了冰珠的酸梅汁子一端上来,官哥儿自家喝得两口,拿了杯子往大黑跟前凑,纪氏也不阻了他,只看着儿子一派天真,她待纪舜英好,确是可怜他,可心底未尝没有为官哥儿打算的意思在。
便是往后纪舜英作不得大官儿,能在科举上头提点一二,也是好的,若能照拂了官哥儿,才是更好,若是家里要嫁个女儿过去结姻,明湘是再不成的,明洛这个性子只怕同舜英也合不拢,单只明沅,黄氏看着她软和可欺,实是太小看她了。
一根称杆两头加码,一时重一时轻,把家族儿子前程全加上去了,再看另一头,也只有明沅过得好不好,纪氏心里有了计较,干脆立起来牵了儿子的手:“来,咱们去看看你三姐姐去。”
明沅正明潼房里,纪氏让她歇着,她也不会真个甩手甚事都不作,明湘明洛早就告诉她在裁纪老太太的衣裳,那两个进学去,她便带了丫头到了明潼这儿。
整匹锦花红叶绿满地金,织得三层才把这些花样儿织就上去,这样的织锦再不必绣,只裁了盘边钉扣就是一件好衣裳,纪氏这里好东西也算得多了,却自来不曾见过这个,明潼坐着在打花样子,见她看个不住笑一笑:“这原是宫里头才用得上的,除了老太太,认还能穿在身上。”
明沅偏了脸儿一笑:“往后,三姐姐也能穿在身上。”侯夫人是一品,这些个自然能上身的,明潼微微一笑,最先上身的,还是大姐姐,她自明沅进宫一回,没来由的多她竟多了几分亲近。
纪氏牵了官哥儿进门,一眼就瞧见女儿跟明沅对坐,两个手里都拿着碳笔,桌上铺开薄纸,正细细描一个五蝠捧寿的花样子,她原在心头已经定了主意,猛得看见明沅抬头一笑,脚下顿步,把官哥儿往前一推:“找你姐姐去。”
☆、第149章清风饭
明潼抬见着母亲弟弟,搁下笔站起来去迎,明沅起身让出座来,纪氏就在她空出来的位子坐下,伸头看得一眼,大幅团花的五蝠捧寿已经描了一多半儿。
官哥儿踮了脚:“也给我看看。”纪氏不理会他,他就自家立到榻脚上去,明沅扶了他的背,他就搭住明沅的手伸头去看花样子,那上头是用碳笔描的,哪里看得什么来,官哥儿皱皱脸觉得没趣儿,侧头问明沅:“三哥哥怎么时候下学,我找他玩儿。”
明沅笑一声:“等太阳落下去,他就下学了。”官哥儿果真伸头去看太阳,见着太阳还没到中正,似模似样的叹一口气。
他说话越来越溜,扯着人就说个不住,纪氏叫他小话篓子,进得屋门就不停,连明潼看见他都头痛,一桩事倒好问个十七八种为什么来,他还专爱拉了母亲姐姐说话,丫头们自来只会答他一句“本该是这样的”,他小人家也不吃骗,先还听着,等到第三句本该是这样的,便甩了手不再说了,如今拉住了明沅不肯放了:“六姐姐为甚生病呀?生病喝不喝药汁子?我今儿想吃冰,娘没许。”
他也知道许久不曾看见明沅是因为生病,也是明沅同他熟,这才吱吱喳喳说个不住,明沅一句句答他:“吹了风受凉才生病,喝了许多药呢,你要吃得冰肚子也该生病了。”
官哥儿鼓了嘴儿作怪相,一屋子的缎子珠儿金丝线,他伸不开手去,便还想往外头跑,纪氏拉了他:“吃了饭再去院子里头消食,天儿太晒了。”
干脆把膳桌儿摆到明潼这里来:“叫厨房把西瓜湃在井里,午后吃了好消消暑气。”因着夏日里天热,便不上那大油大肉的东西,天入了伏,这热劲一上来,甚都吃不下,平姑姑自上回的事触了纪氏,便一向小心在意,费了大功夫专做了一道清风饭盛上来。
四只琉璃碗里头盛了拿金提缸垂到冰中湃过的水晶饭,这头一叫膳,那头才提出来盛了,已经冻得透了,切成块状,拌了龙眼粉龙脑末,用牛酪浆子调过,看着倒像结了块的牛乳子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