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莎比开着车子,沿着千篇一律的上海道路向南边行驶。她按下机内音响开关,立刻传来《你到底爱谁》的愤世嫉俗的呼喊:
“求求你给我个机会
不要再对爱说无所谓
如果相爱是完美
就让我们用真心去面对
求求你给我个机会
不要再对爱说无所谓
留下了太多伤悲
告诉我你到底爱着谁”
“告诉我你到底爱着谁”,莎比在心里重复着这个乐句,但是,她随即想到,自己应该向谁去追问呢?
于是,莎比赶紧抽身从歌词的伤感而悲愤的意境中逃离出来,只是让自己沉浸在歌曲的起伏在一个令人无法触摸的高度的那种焦灼、无着、脆弱的旋律中。
从高架桥上下来,莎比很快绕到红粉大酒店的后门停车场,道路一如既往地拥塞着,上海这几年始终在剖膛修肚地进行基建工作,好像从来没有过一天不是工地的感觉。
停了车,她踮着脚尖,因为车辆都是从泥土遍地的工地上开过来,所以捎带过来的泥土,把停车场的地面污染得一塌糊涂,莎比很担心地上的泥迹会把她的那件心爱的热裤弄脏了,所以走得格外小心。
来到片场,只有小化妆师小兔到了。莎比赶忙问她,赵导来了没有?
小兔说,还没有呢,驾驶员小钱刚刚开车去接他了。
驾驶员小钱是钱盛肿的侄儿,他还是拍摄片场的两个摄影师之一。小钱原来是钱盛肿老家的,高中毕业后,老钱在上海给他找了一个开出租车的行当,后来A片拍摄工作全面展开,也需要人手,钱盛肿就让小钱专门为他开专车了。由于拍摄人手不够,老钱让小钱跟另一个科班摄影师学摄影,这小伙倒也机灵,没有多久,也就对操纵摄像机掌握得灵活自如了,为老钱储备了一个专业摄影人才。
主摄影师吴大志,四十五六岁了,原来在上海某造船厂工会里任职,平素爱好摄影,过去有不少照片参加过市里举办的各类影展,拍摄的摄影作品《咱们工人有力量》还获得过第四届全国青年摄影大展银奖,是他取得的最高成就。厂里有一部摄像机,吴大志自然地成为操弄这台机子的摄影师。只是后来工厂越来越不景气,吴大志经常出去走穴,给人家拍过婚礼摄影,也在上海街头抢拍一些突发事件新闻,风里来,雨里去,辛辛苦苦地操持着一个家。老吴为人忠厚,也过了男人寻花问柳、花心难抑的高峰年龄,当年钱盛肿还在企业里负责文艺宣传队的时候,就和吴大志认识。所以,后来需要拍摄A片摄影师的时候,就把吴大志请来了。
吴大志的工作敬业精神令人称道,虽然称不上有柳下惠“拒腐蚀、永不沾”的定力,但是,只要在他镜头里出现的东西,他从来不是把它看成是存在的东西。
是啊,一个好摄影师永远必须和他镜头里的表现对象产生距离。不是吗?在物像与虚像之间永远隔着一个焦点,这个焦点就是界定实与虚的分水岭。吴大志在摄影天地里滚打摸爬多少年,镜头里不知见识过多少美女妖妇,但是,吴大志从来没有越过焦点一步,爬到实像的那一边去触摸一下那些令人垂涎欲滴的美人精儿。吴大志把握得了这个分寸。
吴大志现在是A片工场的主要掌镜的,但是,他的镜头里出现的那个不叫女人,他从来不认为是一个女人,一个女人与一朵花,一泡屎有什么不同?她们不过是镜头里的一个象而已。而象是由象素组成的,象素可以组成一泡屎,也可以组成一个女人,只不过是颜色与象素的不同组合而已。原来在工人文化宫学习的时候,上影厂的导演张建亚请来给他们讲课,吴大志记得很清楚的一个例子,张导演说,张艺谋第一幅摄影作品就是一泡屎,原来那时候,张艺谋和吴大志一样,也在工作里搞宣传,这个厂是在西安吧。厂里跑掉了一个工人,张艺谋奉命出去寻找,经过多方打听,据说这个工人在某一个山洞里,张艺谋历经千辛万苦地找到这个洞时,什么也没有找着,只是在地上看到一泡屎。口说无凭,到过无据,想到孙悟空到了天边还知道撒一泡尿留下一个记号呢,当即,张艺谋计上心来,用他的照相机拍摄了这张屎的照片回去交差。
后来,张艺谋又用这个镜头去拍女人,拍出了名堂,拍向了世界,但是并没有改变镜头里物体是一泡屎的下一张的这种特点。或者说,拍一泡屎与拍一个女人,对于镜头来说,都是一样的,你不能因为那是一泡屎,你就拒绝它,肯定更不会亲近它的了,而换成了一个女人后,你立马去亲近它,而不像对屎那样地拒绝它了。
所以好的摄影师就应该像镜头那样,宠辱不惊,物我两忘。比如,《孔雀》中姐姐脱裤子放屁的时候,曾经是当年张艺谋的御用摄影师的顾长卫,就继续了张艺谋拍一泡屎的传统,镜头采取默哀式的一动不动的站位,忠实地记录下姐姐脱裤子放屁的全过程。如果这个镜头继续进去下去的吧,完全可以接上张艺谋拍摄的处女照片,因为脱裤子的镜头下面出现一泡屎,按照蒙太奇的约定俗成的原理,完全有理由说明这两者之间有着千丝万缕或者是蝴蝶效应那般的关系的。
吴大志拍女优,他只会让镜头动情,而他自己不动情。因为镜头是观众的眼睛,吴大志不能苦了观众,观众买你的A片,不就是图一个乐吗?不就是打飞机时,更来得水到渠成吗?
这样的摄影师,才是主任放心、女优省心、观众爱心的“三心”模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