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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从未踏足过专囚邪魔的苍琅北域,毕竟那是萧复暄执掌的地盘。
他从没见过那棵贯穿三十三重洞天的枯树,更不可能意识到那棵枯树与雀不落这棵树的关联。
所以,他无从知晓神木被分过灵。
在他看来眼前的巨树就是那株神木,他查过很久,没道理弄错。
而只要这是神木,他就应该能成功。
既然一阵不行,那他就再起一阵。
他已经耐心地等了这么多年,不该轻而易举就退回去,否则先前的数百年又算什么呢?
他不能退,也没有什么可退的。
记不清是什么时候了,曾经有那么一个人说过:“不依不饶也不是什么坏事,反正我不觉得是坏事。只是偶尔显得直冒傻气而已。但那又如何呢?我行我的,他说他的,碍不着我。”
说这话的那个人当时不知因为何事有些忿忿,兀自说了好一会儿,忽然话锋一转问道:“这世上有什么事能让你不依不饶么?”
“眼下一定是没有的,不知将来会不会有。我……”说话的人摇头一笑,“哎”了一声道:“我能有幸得见么?我可实在好奇。”
当年他没什么可答的,因为那人说得颇有道理,他无从反驳,也无从预见什么。
倒是今日,他能答一句:“如今有了。”
可惜,早已无人在等这个答案了。
但那也无妨。
不依不饶不就是如此么,哪怕无人在等、无人在看,他还是要再试一试的。
灵力不够,就再拉一些人。阵不够重,就再添点血。
***
那些花枝修补完大阵之时,照夜城青灰色的天际云霄雷动,那些围聚向雀不落的大小邪魔都在那一刻感觉有风从脸侧扫过,带着不知哪里的花木香气。
他们在那股香气里迷茫了一刹那,忽然感觉脚下灵力涌动。
地底下仿佛有一个不可抵挡的竹泵,巨大的吸力缠绕上他们的双腿,以至于他们动弹不得。只感觉周身的邪魔气劲都在朝脚底疾速流去,像是被什么人抽了过去。
邪魔们惊疑不定!
“怎么回事?”
“我……我动不了!”
“这是遭算计了?!”
“一定是。”
“谁干的?谁有如此胆量——”
“这还用问?你说还能是谁?”
……
确实,整个照夜城也找不出第三个答案。
果不其然,很快他们就发现,身体里疾速流矢的邪魔气都涌向了那座雀不落,这是被人凭空借用了。
借用者不是别人,正是封薛礼。
他这些年布在照夜城的各种阵局纷纷起了效用,在如今这一刻能帮他一把。他不论躯壳还是灵魄也都受过创,远非巅峰之态,但靠着这些借来的邪魔气,便能再番一番。
他并非莽撞之人,还留了后手。
如果“点召”大阵今日就是不能成,那他也能借着这些邪魔气,拧转阵局,在雀不落这棵参天大树周遭布下一片能容他穿过的禁制。
如此一来,此后若有合适的时机,他依然有办法来到这棵树下。
***
封薛礼如此打算着,长身带风,一步就要踏至巨树跟前。
然而他长靴刚要点地,就感觉迎面横扫过来一道霜冻之息。
那是一种让人闪避不了的寒气,被那股寒气撞上的瞬间,就好像整个人从外到里都冻住了。
他仿佛能感觉到自己眉眼结了霜,不仅如此,就连五脏六腑都在那一刻裹上了苍白的薄霜。
这种极寒的气劲只有一个人有……
不是别人,正是乌行雪。
封薛礼猛地刹住,就见乌行雪修长的手指已然到了眼前。那股霜冻之息就是从他袖间指中流泻而出的。
乌行雪长指一屈,封薛礼再次化作一绺烟尘,消失于指前。
“以少敌多,明无仙首何必呢。”乌行雪的嗓音仿佛也带着霜寒气,在巨树扑簌落下的雪雾里显得轻而模糊。
那抹烟尘又瞬间聚于乌行雪身后,速度之快,连眨眼都不及。
封薛礼手指一拨,提着的灯火便是一个环扫,火光顷刻将乌行雪笼于其中。这时他才开口答道:“未必。”
“什么?”乌行雪一怔。
“未必是以少敌多。”封薛礼完完整整答了一句。
话音落下的瞬间,乌行雪眉心一皱,直觉不太妙。
果不其然,他只感觉眼前一晃,无数灯烛在他眼前燃烧起来。他能看到数不清的灯盏在风里微微晃着,惶惶火光连结成片,又模糊至极。
那种体验着实不舒服,就像被灯火晃得失了明,遑论要摸清东西南北了。
乌行雪能感觉到,封薛礼这一个环扫并非是攻击,而是意图将他困在这囹圄之地。而灯火笼上来的那一刻,他隐约看见封薛礼的招式冲着萧复暄去了。
乌行雪心头一跳,直觉得有些古怪。
为何圈的是他,攻击的是萧复暄?
他才是在劫期里的那一个,众所周知劫期里的邪魔不能大动气劲,说一句“虚弱”也无可反驳。但凡正常人要挑一个对招,也该挑他,而不是挑萧复暄吧?
为何封薛礼反其道而行之?
除非……
除非在封薛礼看来,萧复暄此时更受牵制。或者说封薛礼做了什么,让萧复暄此时更受牵制。
想到这一点,再思及刚刚那句“未必是以少敌多”,乌行雪面色一沉,急于从这囹圄中出去。
但他不记得任何破阵之招……
乌行雪眼里时常浮动的笑意此刻一星半点都看不见,微微下撇的眼尾让他显得冷峻异常。
如果不记得破阵之招,那就只能强开了。
但封薛礼并非寻常之人,他布下的囹圄,同萧复暄笼罩着雀不落的结界恐怕相差无几,不是三两招就能冲破的。
而乌行雪身无利刃,两手空空。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轻轻搓了搓,白霜骤然从指尖结起,朝上蔓延。极寒气劲运转之下,就连呵出来的气似乎都能转瞬成冰。
他两手一绷,浓重如海潮的邪魔气倾泻而出,伴随之下的,是更为浓重的杀气……
***
封薛礼将雀不落一划为二,把乌行雪和萧复暄分隔开来。他借着照夜城万千邪魔气息对天宿的阻碍和影响,与萧复暄斗在一起。
在这种境况之下,他身边还有笑狐和“方储”,萧复暄那边却只有一个宁怀衫。倒算是他以多敌少了。
他本以为能借此获得一丝先机,哪怕只有一招的时间,只要让他能够再开一次阵局。
然后很快他就发现自己错了……
当他听见另一处囹圄崩塌的巨响时,封薛礼诧然回头。
明明乌行雪记忆全失又尚在劫期,明明劫期中的邪魔动用气劲限制极多、内损极大,明明那片囹圄应该能困住对方好一阵子,明明……
再多的预设在此时都成了虚影,那道崩塌声响起时他就该明白,他今日是讨不着丝毫好处了。
***
其实封薛礼的预设并不算错,乌行雪周身气劲运转起来确实生涩凝滞,而且每运转一周,每落一道杀招在囹圄之上,他就更冷一些。
到最后,他冷得浑身泛疼。
但他中途碰到了一丝转机……
就在他冷得几乎再出不了招时,他忽然感觉身体里僵冷凝滞的气劲再次流转起来,仿佛春水在暄和暖风中缓缓解冻。
就好像一个久病之人忽然开始自愈一般。
乌行雪顾不上多想,攫取了那点凭空生出的暖意,化于周身气劲之中。没过片刻,他便不再那样苍白无色了。
而在缓过来的瞬间,他四道杀招强横地劈落在囹圄四象上。每招落地时,几乎带着九天玄雷之势。
一时间砂石飞溅,地面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剑分劈而过,划出数十丈深的地裂!
封禁的囹圄在那一刻隆隆作响,最后一道落下的瞬间,巨大的裂痕自天贯下,整个囹圄分崩成无数碎片。
囹圄崩裂之时,乌行雪穿过裂缝一眼看见了萧复暄。对方一招免字剑出手,巨大的金影当空劈落,直奔封薛礼而去,脸色极冷,身上倒是不见有伤。
还好……
乌行雪轻轻松了一口气,但很快他便身形一僵。
因为在他击破囹圄之后,为了去帮萧复暄一把,他又一次攫取了身体里莫名滋生的那一点暖意,想要再运转一周气劲。
可就在那时,他清晰地看见萧复暄剑气凝滞了一瞬,脸色生冷之下不见血气,握剑的那只手从虎口处渗出了血来。
那一刻,乌行雪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他方才突如其来的自愈并非真的没有源头,而是因为萧复暄。
这个念头冒出来时,他有一刹那的惊疑不定。
于是他又试了一次,借着那暖意再度运转气劲。这次刚一运转他就立刻停下了,因为他发现萧复暄的状态真的在随他而变。
他在逐渐好转,萧复暄的血色却越来越淡。
这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