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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例的过节,不必细表。照例的,我们这班人都得“动员”到某些场所去“照看照看”那也无可记述。
但是我又遇见了萍了。这是第三次。
第一次,是在我去“回拜”舜英时,在舜英那里看到的。那时我想不到是她。只面貌依稀尚如旧日,身段却高了不少,也俊俏得多了。舜英先喊了她的名字,我这才认出来。她说我也和从前在学校时完全不同了,要是在路上遇见,决不认识。唔,原来我竟“面目全非”了么?我当时就苦笑了一下。
她只和我说了几句客套,就先走了。
“你怎么找到了萍的?”我问舜英,心里感到这中间不会没有缘故。
可是她只淡然答道:“路上偶然碰见她,就邀她来家坐坐。”
“哦,原来你们今天也是初次会面。”口虽这么说,我心里却不能相信,两人的神气不像初次会面,这可瞒不过我的眼睛。中间一定有文章,不然,舜英何必掩饰。我装作不在意,随便谈了几句,却又问道:“大概我们的旧同学在这里的,想必不少罢?比如萍,我就不知道她也在。她在哪里做事?我有工夫也想去看看她。”
“这个,我也没有问她。刚才只谈了不多句,你就来了,她也就走了!”
“哦,原来是这样的!可是,舜英,她刚才也提到我么?”
“提到了你么?”——舜英似乎感到我这一问太出意外。
我连忙“解释”道:“你知道我的脾气就是喜欢多心。你是知道的,我和她在学校的时候常常吵嘴。我猜想她也还记在心上呢!”
“没有,好像她压根儿不知道你在这里。”
我点头笑了笑,也就把这话搁开。
但是有一点我却不能忘怀:舜英是有“使命”的。她鬼鬼祟祟干些什么,我料也料到八九分了。不是她还向我“游说”么?现在还没弄明白的,就是萍所干何事?她和舜英是否真像舜英所说“偶然碰见”?
那天我在舜英口中探不出什么来,这位“前委员太太”居然大有“进步”了。
不料在三四天后,我又第二次遇到萍了。这倒真是“偶然”碰见。她和另一女子在“三六九”吃点心。我要不是约好了一个人,也不会到那边去,我一上楼就看见她了。因为她有同伴,而我也约得有人,只随便招呼了几句,我就下楼,改在楼下等那个人。那时我惘然自思自想道:真巧,怎么第一次见过后接连又看见了她?也许她刚来不久,不然,从前为什么老不会碰见?但也许是因为大家的容貌都不同于旧日,所以从前即使碰见也没有注意罢?可是关于我的一切,她到底知道不知道呢?
我近来怕见旧人,而且怕旧人知道我近年来的生活。
今天下午我又遇见她。这是第三次了。
时间正是纪念庆祝会指定时间之前半小时,她去的方向也正是到会场去的那条路,我断定了她是赴会去的。我本来坐在人力车上,那时,我就弃车而步行,和她一路走。我渐渐把话头引到她身上,先问她的职业。
“说不上什么职业,”她苦笑了一下回答“不过也总算有个固定的事了,还是上个月刚开始,在一家书店里当校对。”
“那么,你来这里也还不久罢?”
“哦——”她似乎想了一想“也快半年了。先头是教几点钟书。”
“在书店里做事很有意思,”我一面说,一面留心她的神色。“可不是,看书就方便了,学问有长进。是哪一家书店呢?”
“是n书店。”
“哦,那是新书店,很出了些好书。”
“到底也还是没有时间读书。”她又笑了笑“不过是经过我校对的那几本总算从头读到底,别的也只能大略翻翻罢了。”
“有什么新出的好书,介绍给我看看。”
“可是我又不知道你喜欢的是哪一类?”她又笑了笑。
“反正什么都行。只要内容富于刺激性。”
“那么,就给你介绍小说和剧本;可是我不大读文艺作品。”
“有刺激性的,也不一定是文学。譬如有些政治方面的书,也有刺激性。”我把“政治”二字故意用了重音,看她有没有什么反应。
然而她只淡淡一笑,摇了摇头说:“那我就没有东西可以介绍了。”
我也觉得我的“发问试探”已经饱和到了快要引起人家疑心的程度,现在应当给一个空隙,看她有什么问我。
但是她没有话。她微昂着头,若有所思,又若无所思,意态潇然走着。她似乎不及以前在学校时代那么丰腴了,然而正惟其略见清癯,所以娟秀之中带几分俊逸潇洒。忽然一股无名的妒意,袭上我心头了!我自谓风韵不俗,但是和她一比,我却比下来了。从前在学校的时候,我和她的龃龉,大半也由于我固好胜,而她也不肯示弱。
干么我又无缘无故跟她较短论长呢?我自己也无以解答。
这时候,一小队的青年学生,大概也是赴会去的,正在我们身边走过。
萍目送他们在路那边转了弯,忽然侧过脸来望着我,——她的眼光是那样明澈而富于吸力。她对着我说道:“还记得那年上海大中学生救国运动,上京请愿,雪夜里他们自己开车,天明时到了城外车站,我们同学整队出城去慰劳他们这一番事么?刚才我看了过去的那一队,就想起当年我们自己来了。算来也不多几年,同学们都各奔前程,阔绰的阔绰,蹩脚的蹩脚,堕落的也就堕落了!就是有没有牺牲掉的,现在还没知道。”
我不由的脸红了一下。她这番话是有意呢,无意?莫非她已经知道我的底蕴了?但是我也无暇仔细推敲,我从她的话中生发道“可不是,萍,你知道我们旧同学还有谁也在这里呀?”
“我就知道有你。”她笑了笑回答。这笑,似乎有刺。“还有,你也知道,就是舜英了。——几年工夫,大家都分散了,而且也不同了。不过,你倒还跟从前差不了多少。”
“哦——”自己觉得眼皮跳了一下“可是我也老了不少了罢?”
“我不是说容貌的老或不老。”萍又有意无意地笑了笑“我是说你那一种派头——你那谈吐举止的神气,还同从前一样。”
“那原是不容易变样的。”我随口应着。
“你还记得我们发动了择师运动,急得老校长团团地转么?从那一次以后,学校方面就很注意了你——”
我只笑了一笑,不答腔;但在心里我却自问道:“她提这些旧话干什么?”
她又接下去道:“后来校方勾通了你家里来压迫你,断绝你的经济供给,不是那一年暑假以后你就不得不依照你父亲的意思换了学校么?”
“咳,那些事,都像一个梦,再提它干么!”我开始表示了不感兴趣。
“你还记得我们去封闭教员预备室么?你也是其中的一个。为了这件事,我们中间还发生了不同的意见,而你是主张激烈的!”
除了苦笑,我还有什么可说。我自己觉得我的脸色也有点变了,但是我还竭力克制。她没有半句话问到我的现在,可是翻来覆去老提那些旧事,这明明是她早已知道我现在干的是什么,却将过去的我拉出来作为讽刺!要是她从正面骂我一顿,那倒无所谓,但这样毒辣的讽刺,谁要是受得了,那他就算是没有灵魂!
“算了,算了,萍!”我捺住火性说“我们不谈过去,只说现在,——我问你一句:你怎样会碰到了舜英的?”“无非是偶然罢了,”她不感兴趣地回答“也跟今天偶然碰到你一样。”
我笑了一笑,感到局势转变,现在是轮到我向她进攻了。
“但是那天她说,是她来找到了你的?”我又故意冒她一下。
“哦,她这么说?那也随她罢!”
“不过,萍,你知道舜英从哪里来么?”
“她自己说是从上海来。”
“你知道她是来干什么的罢?”
“那倒不大明白。”萍似乎怔了一怔,我却笑了。我不相信萍这样聪明的人,既然和舜英谈过,竟会看不出来;我又不相信舜英找到萍竟只是老同学叙旧,而不一试她的“游说”?我知道我那一笑有点恶意。
“当真不明白吗?”我胜利地又反击一下。
“不明白。”萍的眼光在我脸上一瞥,似乎等待我自己说出来。
“哦——”微笑以后,我就改变了主意“那么,你慢慢自会明白。”
于是两边都不再开口,在戒备状态中保持着沉默。
一会儿,也就到了会场。萍始终不离我左右,好像在这大堆的人群中,除了我,别无其他相识者。她也不大开口,就同影子似的,老跟住了我。最初,我尚不以为意;但后来,我就觉得老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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