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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bsp;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梦里不太|安稳。

    她梦到了学生时期,可是没有贺钧言。

    场景很沉闷,她坐在昏暗的车棚里,侧边走几步就是学校后门,四周沉沉无声,就连一向热闹的小卖铺也消失不见。

    她坐在车棚底下哭,有时用手心,有时用手背,来回交错抹着眼泪。

    秦瀚站在十几步开外的地方看着她,不动也不上前,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后来她起身,边走边哭,他就跟在她后面,隔着一段距离。

    冗长又压抑的场景,他们一前一后,一直走着。

    陈轻突然从梦中苏醒,缓慢睁开眼。视线直直对上灯光,她眨了眨,没有移开,眼睛被微弱的光刺地有点痛。

    手机突然震动,是秦瀚的电话。

    他解释说刚才有事没听到她打来,又问:“你在哪?”

    陈轻说:“我在房间里。”而后翻了个身,握着手机钻进被窝。

    “之前手机怎么关机?”

    “没电,我出去吃晚饭了。”

    秦瀚默了几秒,道:“我知道申城你很熟,但是大晚上还是多注意安全。下次出门记得带上充电宝,找不到你我会急。”

    “……”陈轻拨弄着领口的小口子,垂下眼,许久许久才应了声好。

    “工作完如果厂商邀吃饭,你多小心些,记得千万别喝酒,你的胃受不了刺激。”他叮嘱。

    “我知道。”

    “那你好好休息。”

    “秦瀚……”陈轻叫住他。

    “怎么了?”

    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陈轻抿抿唇,沉吟到最后叹了口气:“……没什么,早点睡。”

    有的东西藏得太久,掩埋得太深,想要提及时,她竟有种无从开口的感觉。

    恹恹挂完电话,说不清道不明地,陈轻的情绪有些低落。

    她想起了很多事,很多清醒克制时不愿去想的事。

    贺钧言是一则,秦瀚是另一则。

    徐环环说过,她和秦瀚也不知是谁欠谁更多,陈轻试图想过这个问题,但始终无果。

    如果要深究,大概可以追溯到零几年,具体是什么时候她自己也记不清。

    那时的她还在三流大学里念着书,残存可怜的安全感建立在金钱之上,为了让自己踏实,她一有空就疯狂地打工,不停地挣钱。

    秦瀚和她是高中校友,交集不多,只在高考前的那个学期接触过几次,不过是偶尔会说上几句话的关系。他家逢变故的事曾在高中校友间传得沸沸扬扬,后来连高考都没参加就消失无踪。

    他突然来陈轻就读的大学,把她吓了一跳。

    那天他们去吃了顿饭,聊了很多,什么都聊,从前聊过的,不曾聊过的,毫无顾忌。

    从那天开始秦瀚就时常来找她,每次总会带些什么,彼时陈轻已经没有亲人,和同宿舍的人玩不到一块,宁愿和他待在一起,他们不甚熟络的关系便渐渐有了改善。

    也有人开过玩笑问陈轻,那个经常来找她的男生是不是她男朋友,她总是付之一笑,再认真说一声“不是”。

    秦瀚对她好是因为歉意,她知道。

    就那样,日子一天天过,他们成为了朋友,一个在城市里打拼,一个在学校里混沌度日,偶尔见个面,一起吃个饭,有的没的闲扯一堆。

    再后来,陈轻去酒吧兼职驻唱,第三个月,秦瀚来听她唱歌的那天,有个酒客找她麻烦,嫌她唱得难听,将酒泼在了她脸上。

    秦瀚替她出头,莫名就演变成争执、推搡。对方被狠狠揍了一顿,闹将了好一番,事情才收场。

    回去时,陈轻和他一起走在夜幕沉沉的路灯下,问他:“疼不疼?”

    她看见他挥拳的每一下都用了全力。

    秦瀚说不疼,还向她道歉:“我害你被老板骂了。”

    寒风凌冽,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情绪舒缓,气氛也松快起来。

    然而事情并没有结束。

    陈轻一直不清楚秦瀚的打拼究竟是何种方式,问过他,他也含糊带过,那件事发生之后她才知道,那时候的秦瀚和他追随的“大哥”,正是知识分子所不齿的那种人。

    找陈轻麻烦的男人也并不是针对她,他针对的一开始就是秦瀚。

    挨揍的那人断了手臂,本就有冲突的两方势力因这个□□,正式将矛盾摆上台面,而秦瀚首当其冲,无法避免地被推出来当了炮灰。

    陈轻没有目睹那个过程,等她再次见到秦瀚的时候,他瘦了好多,左手掌缠着纱布,五根手指只剩下四根。

    如果知道那天的事最后会像失控的过山车一般演变成那般结果,她想她一定会拦住秦瀚,哪怕被泼再多的酒,她也会笑着受下。

    秦瀚却说与她无关,让她不需要自责。他说那是找茬的人有意为之,她只是整件事中一个不起眼的意外。

    陈轻不那么认为。

    争论无果,可能永远也掰扯不清了,不管怎么说,秦瀚残缺的那根手指都已经成了无法更改的既定事实。

    再往后……

    陈轻突然觉得头有些疼,胃也仿佛绞成一团,剧烈痉挛起来。她蜷起身子,痛感没有丝毫缓解,反而愈演愈烈。她只好爬起来,下床给自己倒了杯热水,从包里摸出一小瓶胃药,倒出几粒白色药片仰头冲服。

    躺回床上,眉头不见舒展,她满脑冷汗,长抒长吐,想用绵长的呼吸安抚自己,让自己尽快平复。

    徐环环说的话不无道理,她和秦瀚,或许真的算不清谁欠谁更多。

    就像他失去的那根手指,指节分离的那刻痛彻心扉,而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急性酒精中毒留下的后遗症到现在还跟随着她,娇弱到养了几年都不见好的胃,时不时就开上一场令她冷汗涔涔额爆青筋的玩笑。

    手机震了震,她忍着痛拿起一看,是秦瀚的短信,只有简短的两个字。

    晚安。

    胃绞地更加剧烈,在这样痛到想要重锤床板的时候,陈轻还有空分神,突然神经质地想——这样挺好的。

    她和秦瀚互相亏欠,谁都欠谁,谁也不欠谁。

    真的挺好。

    床头小桌上,未开的矿泉水静静立着,从商场回来的路上,陈轻用临时买的马克笔,在瓶身上画了一个微笑表情。

    笑意盈盈,眉眼弯弯。

    就在贺钧言握过,她也握过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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