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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不许我向任何人提起我参与朝议之事,却默默地让婉儿抄了一些诏书敕令,以及中书、门下的节略给我,让我自己慢慢研读。我的提议则在当日便由刘祎之奏上,刘祎之还特地在其中加了一条,以为既是天后之令,则不必加皇帝印玺,只消有天后印章即可。
这奏疏很快便在两位宰相的沉默和三位宰相的赞同中通过,于是我大唐开国以来,首次出现了中书、门下奉行“天后令”,而非“天后代陛下玺书”的情形。
如今天下重礼法,虽然都是母亲的命令,然而以天后而代皇帝行令,与以天后名义行令,其中差别直如天壤,非是明习政事之人,不能通晓其中差别,而明晓政事之人,既见了这样的诏令,自然便知道母亲的意思,何去何从,迅当了断——此方是我进言的深意,亦是母亲深为赞赏的缘由所在。
而以天后令而裁决政事,不过是母亲临朝称制乃至登基称帝的一个开始。只不过,我既已清楚地向母亲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和聪慧,接下来的事,便不是我该积极参与的了。
以天后令行中书门下的第一日,母亲便下令拔擢父亲遗诏辅政之三人:刘仁轨为尚书左仆射,裴炎为中书令,薛元超为侍中。接着母亲又将从前所倚重的刘祎之、胡元范、元万顷等人提拔至中书侍郎、中书舍人等官。
五月中,李睿出服,即皇帝位,尊母亲为皇太后。授太子妃之父韦玄贞为普州刺史,太子妃长兄韦洵为金堂县丞,太子妃同母兄韦无生忍更名清、授秘书正字;武承嗣、武三思等人亦各有升转,武承嗣授礼部尚书,武三思升兵部尚书、右卫将军,武懿宗授殿中监、领左监门将军如故,武氏子弟十数人皆赐官有差;庶人李晟封晋阳郡王、食实封五百户,庶人李彬封濮阳郡王、食实封三百户;诸王公主按等次封赏;我则因丧期哀毁过礼、至于顿扑,显得过分孝顺,特赐再加实封一百户,封长乐长公主。
李睿给宗室的赏赐大多都是惯例,没什么出格的地方,对韦氏和武氏的封赏着实耐人寻味。按例新皇继位,韦欢当为皇后,韦玄贞以皇后之父,就算不封爵位,也当给个上州刺史,如今却只封了一个正四品上的中州刺史,还是远在蜀地的普州——如今的蜀中道路险隘、去都又远,可不是什么富庶繁华的地方;韦洵封作从八品上的上县县丞,在寻常世家子弟而言算是不错,在皇后之兄的分上却甚是寒酸;韦清这秘书正字能够出入台阁、常在御前,前程十分光明,倒是不错的官品,可又只正九品下,同样是较普通为好,在皇后之兄却不怎么样的封赏;反观武家,紫衣者便有好几个,旁支子弟,章服全在浅绯以上——此等厚此薄彼,在诏令中只用皇帝孝顺、不敢以皇后亲族凌于太后亲族之上匆匆敷衍而过,却依旧引起了京中一阵暗涌。
而像是还怕大臣们的猜疑不够多似的,等不到六月,皇帝便下令让晋阳郡王李晟、濮阳郡王李彬入京。
流言像是长了翅膀一般在京中传播流转,然而这一切暂时都还与我无关。
六月初,兴道坊的公主宅落成,我不得不辞别母亲,自宫中迁进了新居。
母亲特旨为我放出了宫人五百,命宋佛佑、冯世良、王仙仙、吴小浪等皆一道随行入宅,私下里又给了我彩锦百匹、金银用具二十箱、珍宝十匣、御马二十匹、庄田百顷。
李睿则赐金二百镒、彩物三千段,郑博加实封五十户、赐紫衣两领,因父亲去世不久,不大好作宴为我庆贺,便只命词臣们为我作了许多诗文,选其中最佳者书于亭台。
与我相比,驸马郑博的入住可谓寒碜。他随行除了两个僮儿、两个苍头,并一个乳妪之外,再无他人,所带之物亦不过七八箱。
以父亲生前的意思,我本该去拜见郑博的兄嫂,尊尚郑氏长辈,如今却一切都以养病为名免却,反倒是郑博的兄嫂族人一一上门见过我——就是这样,母亲还唯恐我受了委屈,特地派尚宫贺娄氏来我这里暂住。
贺娄氏带着禁中高品女官,日日在我身旁侍立,如此郑氏族人不但根本不敢受我拜见,反而倒要先去拜见贺娄氏,变相地便是拜过了我。
如此倨傲怠慢,倒并非我之本愿,可是我如今真是一点也不想与这位郑氏表兄有任何亲近举动,因此虽见许多长辈们愤懑不满,却依旧作出傲慢的模样,每一见客,总要叫数十个侍儿侍立在侧,人人都穿着绮罗裙衫,将宅内摆满御赐之物,其浮夸奢丽,更甚于当日汝州别宫,内外通传,又至少要通报到五人以上,有时门上传报,我还要拖延片刻,也不惮叫下人们传与客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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