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家园也是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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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天黄昏，我信步来到一个不毛的小山岗，只想卸却一天的疲劳，寻一个安静的去处，让思想枕着夕阳悠闲地进入适意的梦乡。一闪眼，正踩着一个凸起的土堆。

    那是一堆粒状的碎土，软软的柔柔的。只一忽儿，凉鞋的脚背就蜂涌出了大大小小的褐色蚂蚁，它们慌不择路地从鞋底的周围钻出来，爬上我裸露的脚踝了，仿佛我的腿成了一棵大树，是它们避难的处所。渐涌渐多，黑压压的一片，痒痒的感觉，就快到裤腿了。我连忙抽回脚，一阵乱跺，蚂蚁纷纷掉落，有的打几个滚，挣扎着爬起，落荒逃命；有的被我的脚辗碎。一阵人蚁大战后，蚁穴不复存在，满地都是蚂蚁的尸骸。

    夕阳下，被毁灭的蚁窝一片血红。

    我蹲下身来，折了根树枝，去掀开被我踩蹋的蚁穴。忽然有几处涌动，就见了一只蚂蚁伸展了前足，抬起了头，用足了气力，渐渐伸展了起来，终于摆脱了羁绊，踉踉跄跄地挪动着。还有几只惊魂未定的蚂蚁也在作拚死的挣扎。我忽然生了许多怜悯，从心底深处钦佩这种求生的韧性和精神，沉入观察的痴呆。

    树枝还插在蚁穴里，涌动的蚂蚁又多了一些。它们并不从刚刚被捣毁的蚁穴落慌逃命，反而极为镇静地簇聚到树枝的周围，举起前脚，合抱扰来，作打拱状，向前伸展又退抱胸前。我看傻了。它们的行动真如人在获救时对上苍的顶礼膜拜，心里一阵难过与激动。

    我正在胡乱猜想，脚踝忽然有刺痛的感觉。原来是一只蚂蚁在使劲地咬我。我举起右手，正要拍下去，忽然缩了手。

    我—我—我惭愧了：我毁了它们的家园，残杀了它们的生命；逃过了浩劫只为家人复仇的一只还要斩尽杀绝吗？

    我扯了片草叶，伸到它的头前。它的前脚搭上来，终于松开了嘴，游走在跟前的这片草叶上，但它显得很浮躁，一下就转到草叶的崖边，前脚悬了起来，一阵乱颤。我赶忙把它放在地上，一触到实地，就朝蚁穴奔去。

    蚁穴是坍塌了，但涌动的生命渐渐多了起来，虽然仍显得寥落的荒寂。它们拥作一团，各自的蚁腿搭架起来，慢慢分散，连成一段固定不变的粗线，然后分开，飞快地碰碰头，在坍塌的蚁穴四周穿梭起来。

    夕阳落下山坳，蚁穴被暮霭笼罩，幸免于难忙于奔波的蚁影模糊了，我却泪眼朦胧，丧魂落魄地下了山岗。

    我的心幕上彰现着这样的忏悔：生命是一种权利，是不容践踏的，有侵略就有生命的反抗。战争是荼毒生命的侵略者的罪证，和平之花定会被良知的泪水催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