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马关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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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马关前，点将台上，古蜀道边，八卦阵里，如果时光能够倒流，倒流到1800年前，将是怎样的情形？

    无法想象。展现在我眼前的，是21世纪之初的苍茫大地。静静的，在冬日暖暖的阳光之下。

    古柏森森的鹿头山白马关，远看，像一尊四四方方的将军印，巍然立于群山之中。千百年来，这古蜀道上的白马关一定是古木参天，就像我在剑门关看到的一样。从梓桐到剑阁以至于广元，向北伸进绵绵秦岭，向南延至成都平原，就是古人慨叹“难于上青天”的蜀道。古蜀道蜿蜒于重岩叠嶂的蜀山之间，蜀汉的军队一路走过，遮天蔽日的柏树就长了起来。我一直迷惑，这植树运动的倡导者，竟是粗人张翼德，而且，就在汉靖侯的祠前，就有张飞手植的古柏，人称张飞柏，早已合抱矣。合抱的张飞柏应有很多，但现在能看到的，就只有这方“将军印”；若还想看，就只有去剑门关。

    即便是到了白马关，要想去触摸历史也不是一件易事。“将军印”及里面的庞统祠不知什么时候被高大的围墙圈了起来，因为某一年，这里成了国家级文物保护单位。也修建了一座关楼，很是巍峨。我倒没什么，我的家离白马关不远，小时候和长大后来过多次，里面的一草一木，祠内的白马和靖侯的音容，我都熟识；只是苦了我的儿子，他生活的时代与我们不一样，要想进去看看先人的遗产，却要为之付出代价——门票不算贵，我也不是消费不起，但我们始终没有进去。沿着围墙，我们朝圣般走着，走在这里的三国故事中。

    “将军印”之西北侧，是点将台。点将台可能是这一带的最高处，黄土之上，平添几块巨石，形成高台。高台之上，看远处的千山万壑，仿佛隐藏着百万雄兵——难怪要称之为点将台。这点将台还是与翼德相关，传说他曾在这里点将。我不知道蜀人为何偏爱这个满脸胡茬、行事鲁莽的燕人，也许是蜀人地僻，读不懂春秋之关羽，儒雅之诸葛，于是便有了张飞许多的传奇。

    抛开历史，单论风景，点将台上也是览秀的绝佳处。初冬的白马关，山野萦升雾霭，层林尽染风霜。远山之外，一轮红阳，斜挂在灰蓝的天空，令人顿生苍凉；高台之上，几颗枯荻，较劲于飕飕疾风，仿佛旌旗猎猎能不记取三国？

    在静静的草野之间，横亘着当年金戈铁马的古蜀道，如今只有淡淡的痕迹。不是战马的蹄印，也不是战士的屐痕——这些都早已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之中。在窄窄的石板路上，印下的是一道深深的车辙。这道车辙，当有多少“木牛流马”的碾过，才至于1800年的岁月都无法磨灭！蜀道难，蜀之先民，留下的仅仅是车辙吗？

    睿智的诸葛，发明区区“木牛”不过是小菜一碟。他的大手笔，是在白马关前摆起的八卦阵。我一直想不明白，他何以有如此神力，驱赶巨石，布置迷阵？站在点将台上，北望莽莽山林，谁能想到，平静之下，杀机四伏？

    我曾多次走进迷一样的八卦阵，每一次都是稀里糊涂走出来的。行走在不见天日的密林间，看林间盘旋的古藤，听脚下沙沙的落叶，寂静之极，让人不寒而栗。路在旋转，进入石林，怪石森立，有的窄如一线，有的摇摇欲坠，有的张牙舞爪，有的血口巨开若在战时，真的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更有石洞，隐蔽在乱石之间，可以此处入，彼处出，深不可测。我在上高中时，和一群同学冒险钻过一次地下迷宫，走过之后，才觉后怕，从此再也不敢轻入。

    在诸葛迷阵，常常是几个小时，不知走到了何处，心里一片茫然，然而一抬头，却发现回到了起点。

    天阴的时候最好别去，下午近晚的时候最好别去，人少的时候最好别去，胆怯的人最好别去。毕竟是古战场，林莽深处，荆棘丛中，巉岩之间，石洞之旁，常有寒气氤氲，阴风阵阵，落叶游动，黑鸟穿飞，似有马嘶人声，刀光剑影。

    儿子已随我们钻过两次迷阵。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比起人为的迷宫，要奇妙得多。他还小，只觉得有趣，没有一点怕的意思。其实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走出八卦阵，走在古道上，我们又来到白马关前。看雄伟的关楼，看高大的古柏，在夕阳的金色里，是那样的庄严。再次登上点将台，迎着风，对着深邃的夕阳，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