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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人,叫金大炮。他不是知青,但与那个年月相关。他是一个教书匠,研究水稻的,人黑而精瘦,四五十岁,和一个饱经风霜的老农民差不多。他混在农民之中,就是一个农民,谁会知道他是个教授呢?他插秧的水平很高,一块长田,不用打线,一口气栽完一排,笔直,我们队上的人都佩服得不得了。他说话声音很大,给农民讲课时不用喇叭,老远都听得清楚。因此人们都叫他金大炮。还有一个原因,是听说的,说他这个人说话很直,不看形势,不盯来头,说话跟放炮一样,因此落得了到乡下来当农民。他应该比那些打成臭老九戴高帽挨批斗的老教授要幸运得多,至少他还能见到水稻,至少还可以把农田当讲堂,给这些纯朴的农民“大”学生(注:指岁数大)上上课。我父亲对金教授佩服得五体投地,说人家大知识分子就是有水平,讲的课连大老粗农二哥都听得津津有味。他最经典的一堂课是讲育秧,他说,撒谷种之前,要把秧水放了。为什么要放?上面没有水,秧箱下面有水,为了吸水,根就使劲往下扎,根扎深了,才好生长。谷子要先长根后长芽才正常。就像修房子,要先打好基础是一个道理。要是先关水的话,谷子淹到了,就使劲往上钻,就像人淹到了要拼命往上浮一样。根都没长好,吸收不到土里的营养,哪里长得好呢?等长出根略吐芽的时候,再放一寸水,又能接受光照,又能刺激生长,这样的秧苗,哪有不长得胖胖壮壮的嘞?水稻水稻,讲的就是用水的道理。洪亮的声音像大炮声一样响彻在田野上,农民们学到的不仅是种田的知识,还有做人的道理,还有朴素的辩证法。难怪父亲多年以后还记忆犹新。
金教授成天和农民混在一起,日子久了,大家都觉得他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了。没想到的是,几年后,一辆乌龟样的黑色小车开进了公社,大家都看稀奇似的。小车是来接金教授的,这时大家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身边的这个小老头子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三
知识青年上山下乡的岁月已经过去了好多年。这种岁月正在和已经成为一种情结,绾系在一代,一代,又一代人的心中。我的父辈们,我的老师辈们,我们这一代,三代人,走过了同样的一段岁月。这是一段怎样的岁月啊!
我对这一段岁月的认识,更多的是后来从文字资料中得到的。那是一个疯狂的年代,神化了的领袖在北京一挥手:“知识青年到农村去,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全国就掀起了知识青年上山下乡运动的狂潮。起初,他们有的怀着改造农村、教育农民的理想,要在广阔天地里大显身手。有的以为上山下乡是一条革命道路,听领袖的话,就走上了革命道路。更多的是盲从。然而荒蛮、愚昧、无情的现实撞碎了他们浪漫的理想,粉碎了他们火红的美梦。他们渐渐明白,他们只不过是这场狂热的政治运动的祭品。
这是对整整一代人的流放!
然而,时间的激流与岁月的风尘无情地销蚀世间所有的苦难与辉煌,毁灭一代人青春的上山下乡成为了遥远的历史回声。当这一切都成为过去的时候,而那过去了的,并不都是美好的回忆。
1980年,走过了知青岁月的舒婷发出了一代人的呼声:
我决不申诉,/我个人的遭遇,/错过的青春,/变形的灵魂,/无数失眠之夜,/留下来痛苦的回忆。/我推翻了一道道定义;/我打碎了一层层枷锁;/心中只剩下/一片触目惊心的废墟/但是,我站起来了,/站在广阔的地平线上,/再没有人,没有任何手段/能把我重新推下去
顾城也沉重地写道:
昨天/像黑色的蛇/盘在角落/它活着/是那样冷/死了,更不会热/它曾在/许多人的心上/缓缓爬过/留下了青苔/涂上了血色
现在/它死了/压在一座/报纸的山下/无数的铅字/像蚂蚁般聚会/讨论着/怎样预防它复活
回首那个特定的年代,我还能说些什么呢?反思历史,我们是幸运的。上一代人经历的苦难,是他们无法逃避的宿命,在我们一代人身上只是经历了一点尾声。我们的下一代,我的儿子,除了对陈列室里的老古董有过一次兴趣之外,对我的讲述便只是觉得匪夷所思和荒唐无聊了。我们反思历史,正是为了对生活的感恩,为了我们的下一代健康成长,为了这曾经发生在共和国年青人身上的悲剧永不重演。
四
秋霜过后,层林尽染。这是一个冬日的下午,温暖的阳光,照在孩子们花一般的脸上,照在休闲娱乐的大人们开心的脸上,照在谈恋爱的年青人幸福的脸上,照在东湖秀美的脸上,东湖的水面闪动着金色的波光。
还有什么比眼前的景象更美好呢!
然而,知青部落并不是一个很吸引人的地方。
看到这里寥寥的清冷和不远处若干山庄前停满的小车,我闲坐在这吱呀吱呀的老竹椅上,想着。
2006-12-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