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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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八哥，姓安名定，叫安定，大排行老八，上头是七个姐姐。想当初，他老爸已是三代单传，为了传宗接代延续香火，日后好有人给他顶老盆、修坟头，于是就和他老妈憋足了劲儿，一口气生了七个破屁股的赔钱货，这是他老爸这么认为的。可是我们那里的人常在背后笑称八哥有七仙女姐姐。

    等到八哥的四姐出生的时候，乖乖！不得了啦，天下大变，国家实行了计划生育政策，不让再生了。乡里的计生办和村里的工作组几乎天天派人上门给八哥他爸做工作，让八哥的老妈去结扎。八哥的爸妈急了，每次都是连哭带喊，骂人家是缺德带冒烟的。因为他是王八吃称砣——铁了心了，扬言哪怕就是倾家荡产，只要不砍脑壳，就非生个儿子不可，只为了日后好有脸面去见先人。于是，八哥的老爸老妈，在那些年里抛家舍业、东躲西藏，成了名副其实的超生游击队员。为此，我估计黄宏和宋丹丹当年的经典小品超生游击队就是取材于他们的故事。

    再后来，八哥他妈就在走南闯北的途中又连着三年生了他五姐、六姐、七姐。终于，太公老子开眼，八哥的爸妈在躲计划生育的第五个年头里，生了个带把的，也就是生了八哥。自然而然，八哥他爸是欢天喜地了，听说又是烧香又是拜佛的，就只差没有到太公老子的坟上磕头了。也为此，他老爸老妈才算消停下来，从此，不用抛家舍业、东躲西藏了。后来，八哥一家回到村里后，他爸就请了当时村里最有学问的民办教师给八哥取了个名字叫安定。

    因为儿子的来之不易，又是延续香火的唯一独苗，他老爸老妈对待八哥那是放在怀里怕冻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当真是十二分的溺爱啊！就这样，八哥躺在父母的溺爱里，幸福地长大了。八哥七岁开蒙上了小学。不过，接下来，不幸又发生了。也许这就是命，是命中注定的他老安家要绝后。

    八哥八岁的时候，有一天，放学后，和一帮小孩子见老槐下拴着一头大叫驴，就逗驴玩，玩着玩着，有个小孩就怂恿八哥去拽驴尾巴，八哥真的去拽了，结果把驴给拽急了，那驴就猛的一尥蹶子，不料，踢中了八哥的裆部，八哥当场就昏死了过去。小孩子们一见八哥被踢死了，就四散着跑回了家，大人们在得知后，纷纷赶了过去，八哥的爸妈也来了“哎呀呀！我的个儿呀！我的个儿呀！”他妈哭的那叫一个惨啊！人还隔着好几条街呢，就听见了八哥他老爸老妈那悲天怆地的哭喊声了。好在，后来八哥的命被救了回来，但八哥从此却成了太监，再也无法医治。

    也是从那以后，八哥他爸就蔫了，再也没了啥盼头，由于无法承受无后的打击，没两年就一命呜呼了。他妈第二年也随他爸去了。八哥也从此不上学了，什么事也不做，靠着他的七个姐姐混日子，天天在家里玩。这一玩，就玩大了。后来，八哥的七个姐姐先后都嫁了人，也都生了孩子。一晃，算起来，八哥今年也是个快四十的人啦！还没有讨到老婆。事实上，他也根本不可能讨到老婆！

    因为成了太监，因为天天都是在家里玩。八哥就有了一个最大的癖好：就是很喜欢小孩。我们村子里有上百户人家，三十岁以下的人，几乎小时候都是八哥抱大的。八哥就像是一个孩子王，也像个幼儿园的老师，带大了一批又一批的小孩。那些小孩不论男女不论辈分都一律管他叫“八哥”

    去年春节，在外地打工十几年没有回过家的我的大哥大嫂，携儿带女，一家四口，荣归故里。十几年没有见过面的乡里乡亲就像是一群蜂子呼啦啦围聚到我们家里，把个堂屋都快要挤爆了。我大哥拿出一包从北京带过来的中南海，一人一支的散烟。当散到八哥面前时，八哥却一个劲儿地摆手：“我不抽烟，我不抽烟。”这时，旁边就有人说：“八哥可是个好人哩！又不抽烟又不喝酒又不打牌，十里八村的也找不到这样一个！”八哥听到有人赞自己，脸刷地一下就红了。

    八哥因为打小便和我特别的要好，所以常到我家里来。有一天，八哥拿着一个陀螺，见到我侄子后，就给了他，侄子很是欢喜，蹦蹦跳跳的跑到门口的水泥地上玩耍去了。八哥没走，我央他坐下喝茶，可是八哥的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我嫂子那白花花的胸脯，因为她当时正坐在沙发里侧着身子哺乳三个月大的小侄女。嫂子只顾低头弄孩子，没有注意到八哥的眼神。我却发现了八哥那不甚凸出的喉结快活地滑动了几下。后来，嫂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异样，猛地抬起头，就撞见了八哥的眼，稍事对视了一下，嫂子就用她那双极讨厌的眼神恶狠狠地剜了八哥一下。八哥吓得一哆嗦：“啊啊啊，这孩子，长得，长得真好看啊！”支支吾吾了几句就慌里慌张地借口走了。嫂子很是生气，虽然我跟她解释，八哥是个太监，她也还是厌恶的很。

    八哥的陀螺给了我侄子很多乐趣，后来侄子不知道被谁带到了结了冰的河上边打陀螺边划冰。以后，便天天缠着我，让我带他去冰河上玩。有一天，侄子又来缠我，我说我有事，他便缠上了八哥。八哥经不起侄子三番五次的放赖，在得到我的同意下，他们俩吃了早饭就一起往河边去了。

    中午时分，突然有噩耗从河边传来：八哥掉进冰河里淹死了！

    哎呀！我的天呐！万幸万幸。这要是我听到这个消息，一边急忙往河边跑一边不断擦额头上的汗。幸亏侄子没事，要不后果不堪设想。

    昨天，刚好是八哥的周年忌日。我和侄子一起去旱冰场滑冰。我们玩得很是开心。忽然，侄子无意之中说了这么一句：“要是八哥那天陪我划旱冰就好了，就不会被淹死了。”他的话很让我震惊，我忙问何故。原来，八哥是因为侄子划到了河中央，当时冰面在破裂，八哥怕危险，赶紧从岸边跑过去，把侄子推了出来，结果自己却掉进了河里淹死了。

    我听完侄子的叙述后，惊的张大了嘴巴，愣住了，两眼空洞洞地望着他，很久很久没有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