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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直到几年以后,岑立昊还是没有搞明白,为什么一见到考夫特他就有了戒备心理,他就看着这个外表英俊的准将不顺眼,而且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其实考夫特并没有惹他。这算不算是狭隘的民族意识在作崇呢?
f国ykt军事学院基本指挥系里除了九名中国留学生,还有很多外国留学生,这些人似乎都没有考夫特那样让岑立昊格外留意和戒备。报道的第二天早操后,这些来自不同国家的将校级学员各人自选军体科目,考夫特大约有四十五六岁的年纪,但表面年龄比实际年龄要轻。考夫特先是练了一会儿双杠,再投掷一会儿铅球,然后四下里看看,招呼一名东亚学员练摔跤,这就引起了岑立昊的重视。考夫特人高马大,肌肉发达,从紧身运动衣上仍然能够看出隆起的胸大肌。那名叫巴达根的蒙古上校看起来比考夫特要年轻一点,也很壮实,但是同考夫特摔跤似乎很吃力,一个早晨摔了十跤,居然场场败北,这就让岑立昊心里很不舒服,一方面替巴达根惭愧,简直丢草原人民的脸,另一方面又觉得考夫特这狗日的太嚣张,你把巴达根摔得鼻青脸肿,是摔给谁看呢,是摔给亚洲人看啊!岑立昊非常想登台打擂,把考夫特撂翻他几次,让他四脚朝天或者嘴啃地,但是自我衡量了一下,虽然也是一米八零,但吨位不如考夫特,尤其是考夫特那一身牛踺子一样暴凸的肉疙瘩,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近几年发生的几场局部战争表明,随着高技术的运用,以知识经济为基础的信息时代已经扑面逼近,现代战争和未来战争,已经越来越立体化。卫星导航、隐身技术、精确制导、数字化部队等闻所未闻的新概念已经在战争中广泛运用,两伊战争、英阿马岛战争和海湾战争等局部战争已经充分显示,就陆军地面作战而言,过去的点式的游击战、线式的阵地战以及平面推进攻防战,已经较少出现了,取而代之的是大纵深、无后方、三点袭击隐形作战,换言之,未来战争将不再是面对面的枪林弹雨和万炮齐鸣,也不再是以沟对沟以壕对壕的攻防战斗,甚至有可能不再是陆海空立体强占。战争的目的并不像过去那样靠大面积摧毁和大量杀伤达到,而多是通过对敌方统治集团和重要军事设施的毁灭性的打击,迫使对手在政治、经济、外交或其他某一方面做出投降姿态。或许海雨天风还没有出现,战争已经结束了。
为了迅速适应并迎头赶上世界军事变革,这一年从全军选派了三十多名军事留学生,作为高技术战争指挥人才,到军事理论先进、军事变革前沿的国家进修,其中到f国九名。
ykt军事学院的作息时间非常严格,课程安排得也很紧凑,内容有网络信息、数字化战场、战争动力学、联合指挥、新概念兵力火器配系等十几门课程。因为英语底子不厚,岑立昊的课听得很吃力,跟同来的孔宪政等人交流,大家都有同感,都觉得似懂非懂,妈的,马肥被骑,人瘦被欺,老子要是翅膀硬了,让你们统统学中国话,别他妈的叽叽咕咕放洋屁,搞得这么难懂。
但郁闷归郁闷,课还得听,于是恶补英语。比起其他国家来的留学生,中国留学生就要多一倍辛苦。
第一个休息日,学院组织留学生们观光,去看马绍尔古战场遗址。大轿车驶出城市,进入乡村,正跑得飞快,考夫特突然喊了起来“stop!stop!”
车停稳后,考夫特一头窜下车去,飞快地向后跑了将近一百米,在水泥公路上像狗一样东瞅西瞅嗅来嗅去,后来就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从路边的草丛里找出一个东西,抓获犯人一样把它送到车上——摊在考夫特手心的是一团口香糖的包装纸,上面写着madeinchina。
车子重新启动后,车上所有中国留学生的脸色都很难看。岑立昊和孔宪政、秦万竖坐在最后一排,秦万竖说“这狗日的大洋马,存心找我们中华民族的别扭呢,欠搞!”
岑立昊说“我闹不明白的是,我们中国人都坐在后面,考夫特坐在前面,这狗日的大洋马莫非后脑勺长眼了不成?”
秦万竖说“madeinchina也不一定就是咱们中国人干的,看这小子一脸神气,一会儿停车找他理论理论去。”
岑立昊说“理论什么,你看看这车上,还有谁能干得出来?”
孔宪政说“真他妈差劲,三令五申,强调一百遍了,就是有人不注意,有损国格。”
秦万竖说“就算是,这荒郊野外的,路边杂草丛生,一张鸟口香糖纸也算不了什么。大洋马太作秀了。”
岑立昊说“看看,坏就坏在你这个想法。我倒是想起了一句话,除了自己,没有谁能够打倒自己。就算大洋马作秀,就算大洋马故意想出咱们的丑,可是丑偏偏是你自己出的,他简直是守株待兔,你撞死活该。”
秦万竖说“又是一个国际警察,这也不是他的国家,司机导游都没有他积极,找机会搞他一顿他就知道马王爷长几只眼了。”
岑立昊说“你说他是国际警察,这就对了,第一说明他警惕性高,第二说明他反应敏捷,第三说明他原则性强斗争性强,要不怎么是准将呢?我劝同志们还是小心一点好,这个大洋马不是一般的大洋马,也许以后战场上见呢。那时候会是个什么效果?也许在这里的较量就能说明个大概,诸位不妨琢磨琢磨,如果是真打起来,面对这个大洋马,同志们心里有底吗?”
秦万竖说“就他那一根筋?我游击战就把他搞定了。”
孔宪政说“话可不能这么说,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打游击战?这老小子不仅是个旅指挥官,还是个化学博士,计算机硕士,听说还是个中国通。你老秦说普通话不一定比他好。”
岑立昊吃了一惊,问道:“你怎么知道他是个中国通?”
孔宪政笑笑说“我的情报工作厉害吧?所以还要提醒大家注意,以后在背后用中国话骂人,搞得不好就被听了去,那就尴尬了。”
岑立昊说“老孔你搞情报要深入,看看这小子有没有什么毛病,比如残疾传染病不良嗜好什么的,想办法让他暴露丑恶面目。”
孔宪政说“残疾传染病都是不可能的,如果有就来不了ykt学院了,但是不良嗜好倒是难说,就是没有,也可以培养出来嘛。”
岑立昊笑道“你老兄够阴险的了。”
孔宪政说“我是两手都抓,两手都硬,对内要加强管理教育,对外要镇压反革命。”
孔宪政是d军区某二级部的副部长,也是中国驻f国大使馆委派的留学生负责人,今天第一次出门就被考夫特抓了把柄,他尤为恼火。
这次选派f国ykt军事学院留学生,只有孔宪政、岑立昊、王学慎三个人是副师职干部,其余秦万竖等六人皆为正团职干部,而且除了秦万竖,全是基层带兵的团长。秦万竖出国之前是d军区的参谋,据说曾经给该军区某首长当过警卫员,有了这层关系才被选送来的,再加上这家伙说话办事有点愣头愣脑的,所以大家对他的看法略微有点别样,但他知道孔宪政和岑立昊是留学生中的核心人物,因此总爱围着这两个人转。
说话间就到了马绍尔古战场遗址了。相传中世纪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鏖战,昆巴尔布率领的三万入侵铁骑在马绍尔受到了卫国将军奥列格率领的不足八千兵力的顽强抵抗,奥列格的军队多为步兵,兵器落后且物资供应匮乏,但奥列格善于激励军心,运用智慧,在十余公里的正面上,构筑沟壕,设以木桩绊索,以一部兵力诱敌进攻,隐蔽至沟壕内。昆巴尔布士气正旺,掉以轻心,长驱直入,结果损失惨重,不得不退而防守,蓄势待发。在第二次进攻中,奥列格指挥军队退至马绍尔城堡一线死守,纵火烧毁昆巴尔布后方基地,造成昆军混乱,昆巴尔布不得不放弃对马绍尔的进攻,转道波斯港方向。马绍尔战役创造了以少胜多以劣胜优的战争典范,同时也昭示着战争智慧的力量重要于武装实力的真理。
岑立昊在凭吊马绍尔古战场的时候,心里想的是另外一个问题,那就是战争形态的变化问题。从人类战争的历史上看,似乎西方兵学侧重于“力”也就是实力,而东方兵学则似乎更注意“谋”像马绍尔战役这样的战例,在中国古代军事典籍里,不知道有多少,以少胜多,以劣胜优,出奇制胜,声东击西,诱敌深入,比比皆是啊!然而,就马绍尔战役这样小的规模,小的范围和小的作用,也就被当作一个国家的典范战例,摆在这里几千年,任后人从中引发无限仰慕和感叹。从这个意义上讲,我们有太多太多的可以引为自豪的东西了。
然而,这只是问题的一个方面。问题的另一个方面是,为什么要以劣胜优呢,以劣胜优是有条件的,那就是说必须是在具备了基本的抗衡能力并保证有绝对的指挥智慧的时候,以劣胜优才是可能的。以劣胜优是被逼出来的,我们被逼出了智慧,但有些时候智慧未必都能排上用场,除非你具备了基本的抗衡能力。而且,这种智慧的运用还仅仅是常规战争的法则,因为常规战争说到底还是以人力和人的意志为基础的。这些法则是否适用于现代高技术战争呢?我们中国是个兵学大国,传统兵法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经典浩瀚,金科玉律层出不穷从而使中国的军人们几千年来有章可循有法可效。不能否认中华兵法遗产的珍贵的历史价值,尤其是基本原则和战争态度,至今仍然像太阳一样闪闪发光。但是具体到战术上,我们也不能不看到,即使是孙武那样伟大的军事家,也毕竟是两千多年以前的人物了。我们是唯物主义者,不太相信先知先觉,因此有理由质疑:两千多年前的军事理论,果然能够指导我们在现代战争和未来战争、尤其是以科学技术为基础的战争中攻无不克百战百胜吗?这个问题恐怕值得深思。
什么是科学的态度?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我们的谋略和经验已经经过了常规战争的检验,但它没有经过高技术战争的检验,因此我们既不能妄自菲薄也绝不能盲目自信。对于如何继承传统优势,立足现实解决问题,应该有一个比较科学的态度,孙子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几千年后魏源说,师夷长技以制夷,这就是科学的态度。
二
有一天课后秦万竖对岑立昊说,情况表明,考夫特这家伙有一个严重的嗜好,就是爱喝咖啡,别人是喝了咖啡睡不着觉,这老伙计是不喝咖啡睡不着觉。
岑立昊说“嗨,你这算什么情报?西方人哪个不喝咖啡?”
秦万竖意味深长地一笑说“此咖啡非彼咖啡。”
岑立昊问“什么意思?”
秦万竖说“女人。在f国,喝咖啡还是男女交往的代名词。想想吧,军官舞会上的那些女人,有几个是冲你我去的,妈的连中国和日本娘们都往考夫特那里奔。再想想吧,餐厅里的那几个洋妞,有几个给你飞过媚眼,有几个给你我抛过飞吻?”
岑立昊哈哈大笑说“老秦你吃醋了吧?我告诉你,别吃洋醋,弄得不好就出洋相。你看看考夫特,四十六岁了,帅气得像个小伙子,女人能不往他那里跑吗?”
秦万竖说“要想搞他的洋相,这就找到突破口了。学院规定,异性学员在同一房间,房门必须敞开,异性学员非特殊情况不得在同一张床上就座。而据我所知,这些大洋马一见女人就不顾一切,只要他们”
秦万竖的话还没有说完,岑立昊就把嘴笑大了,说“怎么啦老秦,你想捉奸,捉洋奸?天啦,你怎么想出这么一个下九流的馊主意?”
秦万竖倏地一下红了脸,尴尬地笑笑说“我这不是咽不下那口气,出大洋马的丑,长咱们的志气嘛。抓他随地吐痰张口骂人他不会,他那张鬼子脸总是文质彬彬的,叫什么鸟绅士风度。”
岑立昊说“出他的丑,有一百个办法,但你想的是最蠢也是最低级的办法对不起老秦,我言重了。其实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压他一头,譬如他计算机厉害,咱下苦功啊,咱比他还厉害,咱把他最得意的压下去了,他还得意不得意。”
秦万竖说“天啦,你跟他玩计算机?那简直是叫花子跟阎王爷比宝,他玩了二十年了,恨不得你给他一块洋铁皮他就能在那上面编程序。咱们才玩几年?”
岑立昊说“再譬如,基础课考核,我们几个中国人的分数一起高上去,让这老小子分数下来,不光是他,别的鬼子也会从此不敢小看我等。”
秦万竖说“那更不可能。这些大洋马理论底子扎实,搞程序化、规范化、量化,善于计算,善于归纳,你我都不是对手。”
岑立昊说“如此说来,那还跟他较什么劲啊,那简直就是完美的嘛。那就老老实实地向他学习吧!”
讲完这话,岑立昊突然自己怔住了。他突然觉得秦万竖无意中说出来的对考夫特的评价很有琢磨头。是的,这些西方军人在程序化、规范化、量化以及计算统计等等方面,确实非常严谨,确实扎实,严谨扎实得几近完美。但话又说回来了,完美的东西往往又是最脆弱的东西,就像一个精致的花瓶,只要你给它划一个道道,价值就一落千丈。考夫特搞的作业想定岑立昊留意过,一个方案,他要设想各种可能,然后拿出几十到几百页战斗文书,每一个环节都是天衣无缝。但突破口恰恰就在这里,只要你打乱他一个环节的程序,其他的程序就全乱了套。如果是实战,你就集中力量搞他一个环节,他就会乱成一锅粥。
岑立昊对秦万竖笑笑说“你想灭大洋马的威风好办,我跟你说,下次出去玩,我帮你找个见义勇为的机会,譬如找几个强盗来抢劫,你挺身而出浴血奋战,大洋马怕死,就那么一下子,形象对比就出来了。”
秦万竖笑道“哪有那么好的机会啊,就是有了,你敢保证这小子就筛糠,不一定啊,他还有一身功夫呢。”
岑立昊说“那好,你就练摔跤。你别看他人高马大的,你明天注意观察他是怎么摔跤的,完全是仗着膀大腰圆,不在乎,就站在那儿摔,看起来很规范很规矩,也符合规定,你呢,就专门给他练虚招,大洋马一根筋反应不过来,几招虚的一晃他就找不到北了,那时候你再给他一个扫堂腿,保准趴下。”
秦万竖说“岑副局长你看我这一身膘,我再怎么练恐怕也撼不动大洋马,这个好主意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
岑立昊说“那就没办法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过了几天,岑立昊居然发现,早操的自由活动时间,秦万竖当真练起了摔跤,而且是偷偷地练,有时候抱着一块石头练,有时候抱着木马练,一招一式还挺认真。不仅如此,还很注意研究考夫特的摔跤动作。
后来秦万竖的饭量就增加了,吃饭的时候,秦万竖跟同志们打了招呼,谁有吃不完的肉,他可以提供免费增援,跟大洋马较劲,得首先把肉吃足了再说。
三
转眼之间,到ykt军事学院进修已经过去了半年,这半年把岑立昊一干人等折腾苦了,死记硬背倒是不在话下,各种原则、规则、国际军事法规以及信息网络战争的大量新概念、新知识大都能融会贯通,难以过关的是技术性很强的信息化指挥运用,这完全是不同于过去的图上作业,兵力部署、火力分配、时间计算、阶段划分,几乎全是过去闻所未闻的,因为编制体制以及火力兵力的等因素制约,过去脑子里没有这些概念,现在有了新观念,脑子里又有与此差距甚大的现状构成的障碍,因此这些新观念又重新变得抽象和模糊。但是在单元考核时,中国留学生还是拿到了好成绩,其中孔宪政和岑立昊还进入了前十名。
在现代战争中,技术不是万能的,但没有技术是万万不能的。
经过半年相处,岑立昊逐渐发现考夫特并不像他们想像的那样敌视或者轻视中国留学生,尤其是看见岑立昊经常在模拟室里加班,觉得这个中国军人很有韧劲。有一次考夫特还跟岑立昊聊了一阵子关于战争与和平的问题,这个问题当然是岑立昊深思熟虑的东西,其实它也是每个军人都会深思熟虑的东西,考夫特特意选择这个话题也说明了这一点。考夫特果然是个中国通,只不过没有传说的那么悬乎,中国话会说一些,但还有点生硬。
岑立昊说“中国最伟大的军事理论鼻祖孙子的著作,开宗明义第一段话就说得非常清楚,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也,也就是说,不要轻易发动战争。那么,一旦战争不以我们的意志爆发了,怎么办呢?孙子还有一段话,叫做不战而屈人之兵。他还说,上战不战,上谋不谋,上伐不伐。我想这应该看成是战争的最高境界。”
考夫特说“经典,不朽。可是岑先生,请你从一个中国军官的角度,站在中国军队现实的基础上,谈谈怎样才能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呢?”
岑立昊说“很简单,势均力敌,形成对峙。”
考夫特说“那么你认为中国军队现在,譬如,同我们国家的军队比较,是不是势均力敌。”
岑立昊说“这个力是一个综合的东西,它包括政治的、经济的、军事的、文化的。如果单纯从军事实力的角度上看,我们中国军队同贵国军队相比,各有千秋,尽管我的装备比你落后,尽管我的战斗力结构不尽科学,甚至我的兵员素质不高,但是,如果我们两个国家发生战争,我相信,胜利是属于我们的。”
考夫特瞪着一双碧蓝的眼睛盯着岑立昊看,神态天真,像个婴儿:“岑先生,你能告诉我你的依据是什么吗?”
岑立昊狡黠一笑说“对不起,这是秘密。作为两个不同国家的军人,我们似乎没有必要深入讨论这个问题。”
考夫特也笑了“我知道你们的法宝是什么,但是我也不说。但是我有一个非常奇怪的想法,我希望我们能够一起参加一场战争,而且在战争中成为敌对的双方,希望你不要介意,我的意思是而且不是打高技术战争,而是常规战争,甚至是冷兵器战争。我们两个人,都像你们中国古代战争文学里描述的那样,布阵谋局,运用智慧,一决”
岑立昊说“一决雌雄。”
考夫特说“对,就是一决雌雄。可是我们后来都发现,对方是强大的,彼此都是不可以战胜的,那么我们为什么还要继续打下去呢?于是我们握手言”
岑立昊说“握手言和。”
考夫特说“no,是握手言欢。我们在两军阵前,选择一块鲜花盛开的地方,我们的天空阳光灿烂,我们的士兵奔走相告,而我们,我和你,我的太太和你的太太,品尝百年美酒,沐浴和平的阳光,那该是多么让人陶醉的事情啊!”岑立昊说“诗意的战争和战争的诗意相融合,确实是天上人间啊。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那就是我们军人的盛典。谢谢你考夫特将军给我描述了这样令人神往的战争结局。”
“可是”考夫特眯起眼睛看着岑立昊说“你不会突然拔出剑来,置敝人于死地吧?”
岑立昊说“你还是不了解中国军人啊!中国人几千年来都在战争中颠沛流离,中国人更需要和平,更珍惜和平。这就是我们之所以坚持强调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原因。即便像孙子这样绝无仅有的伟大的军事家,也还是把不战作为战争的最高境界。我们是汲取在中国传统军事文化的泉水中长大的,我们的骨骼和血液都是和平的渴望在涌动。但是,考夫特将军,我也必须在这里强调,已故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缔造者毛泽东有一句话,叫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保卫领土完整,保卫人民生命财产,这不过分吧?但是我不希望我们兵戎相见,如果真的到那一天,那就不以我们个人的意志为转移了,尽管我们曾经是同学和朋友。”
考夫特说“我和你的愿望是一致的。我们为什么总是谈论这些不可思议的话题呢,在这样好的天气里,我们应该谈谈爱情,谈谈女人。岑立昊先生,据我所知,贵国对于两性关系好像有点过于郑重其事了,你不觉得压抑吗?”
岑立昊笑道“两种文化,必然产生两种伦理道德观和不同的习俗。但是我尊重你们的自由,因此也希望你尊重我们的自由。”
考夫特说“你认为你们是自由的吗?”
岑立昊说“在我看来,自由是以不自由作为代价的,在这方面过于自由,在另外一些方面可能就不那么自由,一部分人过于自由,另一部分人可能就不那么自由。绝对的自由是不存在的。”
考夫特说“啊啊,岑立昊先生是个雄辩家。请教阁下,什么样的自由才是最大的自由呢?”
岑立昊说“心灵,只有心灵的自由才是最大的自由。”
事后岑立昊总结那次谈话,实际上那就是一场战争——战争的特殊阶段、即以非暴力形式存在的僵持阶段。在这个世界上,也包括在那块草坪上,只要有两类不同性质的军人存在,就没有绝对的和平,只有相对的平静,而在平静的背后,从国家的角度讲,是综合国力和军事实力的对峙,只有当对峙双方实力相当势均力敌的时候,这种相对的平静才会出现。从那片草坪的角度上讲,是个人意志、智慧和人格的较量,正因为有人在这片草坪上同潜在的对手讨论战争问题,还有另外一些人在挖空心思抱着陈旧的装备寻找不陈旧的办法,战争才没有以暴力的形式出现。否则,傲慢的考夫特会跟你磨嘴皮子吗?门都没有,有时间他还不如去泡妞呢!
现在岑立昊确认了,考夫特确实不是等闲之辈。在这批留学生中,真正参加过战争的不是很多,考夫特是其中名气较大的一位,在六年前中东地区的“飞虎行动”中,他曾率领一个营孤军深入到对方纵深,搜寻对方的师指挥所,被包围后督部死打硬拼,终于杀开一条血路,创造了现代战争海底捞月的奇迹。
自从有了那一次无边无际的闲扯,岑立昊对考夫特就不像过去那样了处处看着不顺眼了。中国人也好,外国人也罢,只要他是个人,他都必然具备人的基本素质,只要不是在战争中你死我活,那么在彼此的身上都有常人所有的优点和缺点。况且,在没有明确敌我关系之前,岑立昊认为考夫特是一个人味很浓的人。
后来孔宪政告诉岑立昊“考夫特这家伙很倔,听说他去年还是少将,因为对一次考核有意见,同上司闹翻了脸,结果被抠掉了一颗星。”
岑立昊说“那厉害,光凭敢跟顶头上司闹别扭,不惜降衔一级,就可以看出此人的胆量和胸怀,无所畏惧,不患得患失,敢于坚持,一般人能做得到吗?”
孔宪政说“所以啊,斗争将是长期的,艰巨的。”
岑立昊笑笑。
后来岑立昊对考夫特又多了一份关注,他觉得考夫特这个人挺有代表性,除了文化和意识形态的差异以及使命职责的区别,就人格而言,他还是能够认同考夫特的,作为军官,他有理由认为考夫特的身上有一些他说不具备的东西或者说是被压抑了东西,也自然有些值得学习的东西。学学考夫特没错,这也算是以夷之长以制夷吧?
尽管他在嘴上很硬,所谓最大的自由是心灵的自由,可是扪心自问,他的心灵比考夫特更自由吗?难说。回想在国内下部队,几乎所到之处,师团主官们都流露出那种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个词几乎是每个师团主官都时时刻刻挂在嘴上落实在行动上的,干吗要如履薄冰呢?到底谁是冰?谁把冰弄得这么薄?一支作战部队,提高战斗力是首要的任务,决定个人命运的,只能是战斗力标准,这应该是很明白的事情,甚至是可以量化的事情,是可以用政策衡量的事情,是不以个人意志为转移的事情。如果一切规范了,按照标准,按照程序,那还会出现如履薄冰的情况吗?岑立昊想,回国之后,他一定要向唐云际部长汇报这个想法,要为中国的军官解决这个如履薄冰的问题。有薄冰横亘在前,就不可能脚踏实地,就只能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像走钢丝那样摇摆平衡,像绕暗礁那样见风使舵,只要如履薄冰的感觉存在一天,他们的手脚和心灵就会被捆绑一天,战斗力的提高就会耽搁一天。
考夫特对岑立昊也很关注,尤其是岑立昊单元论文论现代战争进攻、对峙和防御之转换,就联合作战指挥以及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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