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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生的信息工程攻关成果的重视,这比仅仅是认可要重要得多,这也预示着,今后的特种混成旅建设,在更新装备、训练改革等方面,旅里将会有更大的自主空间。但是,他又真心希望姜晓彤进信息工程大学深造,于公于私这都是一件大事。尽管,他是那样的需要她,但他应该替姜晓彤想得更远一点。问题是,岳政委已经发话了,姜晓彤现在正好处在一个情感波澜的阶段,她会不会把岳政委对她的态度当作尚方宝剑来抵制他,只要她公开地提出不离开特种混成旅,那他就不好办了,其中的难言之隐别人是无法体味的。
岑立昊没有同姜晓彤接触,而是公事公办地让黄阿平向姜晓彤地转达了集团军岳江南政委对她的高度褒奖,通知她参加北京接收。岑立昊对黄阿平交代:“姜晓彤同志目前正在准备报考信息工程大学硕士研究生的答辩论文,你要充分地跟她说清楚,这项工作一旦接到手上了,将是一个环节扣一个环节,弄得不好就脱不开身了。提醒她不要勉强。”
黄阿平同姜晓彤谈过之后,过来向岑立昊汇报,说:“姜晓彤听说让她参加接收小组,非常兴奋,当即表态,一切以大局为重。我看她对考那个信息工程大学的研究生无所谓,兴趣不是太大。”
岑立昊问:“你有没有透露其他信息啊?”
黄阿平说:“我把岳政委提议由她担任特种混成旅信息营营长的信息透露给她了。”
岑立昊问:“她什么态度?”
黄阿平说:“她倒是不谦虚,她说她一定能够胜任这个职务。”
岑立昊瞪着黄阿平:“这么说,她还真打算当这个营长啊?”
黄阿平说:“我看像。她从正连一下子跳到正营职,她当然乐意。我军女军官不少,但战斗部队的女营长还是不多,这是一个很能展示的职务。”
岑立昊火了,说:“我发现你黄阿平越来越不动脑子了,自从当了干部科长,反而不会用干部了。姜晓彤是一个技术人才,在信息工程领域里她可以有所作为,可是你让她当营长干吗?用的是地方吗?展示什么?她是模特儿还是花瓶?啊,岂有此理!”
黄阿平愣住了,他实在弄不明白岑副师长火从何来,而且火气如此之大。黄阿平委屈地说:“提议姜晓彤当信息营营长的是岳政委,不是我啊。”
岑立昊说:“对首长的话,要深刻地理解,多层次地理解,以不同的方式落实。岳政委提议对姜晓彤破格提拔,除了人才因素的考虑,也还有嘉勉的成分,而且嘉勉是主要的。至于那个信息营营长,可以由姜晓彤担任,也可以由王贺韦担任。你的任务是,对上,要宣传姜晓彤正在报考信息工程大学的研究生,姜晓彤的理想是要当科学家。对姜晓彤,要开导她明白首长提议破格提拔她是奖励,给她下个命令,履历上又这么一段光荣历史,但不一定真的带兵,组织上支持她继续深造。”
黄阿平怔怔地看着岑立昊,半天才说:“岑副师长,特种混成旅初建,千头万绪,百事待兴,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姜晓彤也是一腔热血要在跟着您干番事业,您为什么千方百计要让姜晓彤离开呢?”
岑立昊阴沉着脸,盯着黄阿平:“知道什么叫鼠目寸光吗?知道什么叫误人子弟吗?你就是。为什么,你说为什么?我告诉你,为了更好地培养人才,为了培养出更高级的人才,为了姜晓彤同志的长远利益。我跟你说过,使用一个干部,不能急功近利,不能无限度地超前开发,要考虑到他的三年五年的发展。对于姜晓彤这样的好同志,我们甚至应该为她的终身着想。你明白了吗?”
黄阿平虽然表情严肃,但他并不畏惧岑立昊,同样阴沉沉地看着岑立昊,以沉默做出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表示仍然不明白。
岑立昊说:“如果再不明白,这件事情没有按照我的意图摆平,你以后就不要搞什么心理战研究了,干脆下岗参加补习班算了。”
四
第二天下午,岑立昊等一行八人登上了开往北京的列车。虽然正式命令还没有下,但大家对岑立昊已经以“旅长”、“旅座”相称了。因为旅长的职务不比副师长的职务大,所以岑立昊也就不像过去那样动辄吹胡子瞪眼地纠正了,旅座就旅座吧。
按照岑立昊“军事行动,需要保密”的指示,师里管理科长给他们弄了两个软卧包厢。分配车厢的时候,黄阿平说:“岑旅长和韩副参谋长年纪大点,两个女同志最年轻,跟首长在一个包厢,好照顾首长。”
没想到又触了一个霉头,被岑立昊劈头一顿训斥:“什么年纪大?我们七老八十啦?需要照顾什么?需要喂饭还是需要端洗脚水?”
黄阿平说:“女同志动作轻,免得打扰首长休息嘛。我也没安什么坏心眼,首长你要说不行,那就换掉,我跟首长们在一起。”
岑立昊说:“你?你一边去吧,我看见你就讨厌。”
黄阿平已经被训习惯了,倒也不尴尬,说:“那首长您说怎么办?”
岑立昊看见正在门口等待的姜晓彤,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幽怨,只有他能看得明白。姜晓彤说:“还是首长们集中在一起吧,讨论工作方便。”
岑立昊对黄阿平说:“行啦,两个女同志就跟我们在一起,但你不能说照顾我们。当科长的,要会说话。”
黄阿平离开岑立昊的包厢,同栗奇河、关洪普钻进隔壁,放好东西,坐在铺上聊天。黄阿平满脸苦相地说:“操,不知道惹了哪路神仙,这两天背时透了,被老虎一顿接着一顿臭骂。”
关洪普说:“打是亲骂是爱,旅座要是不看好你,他还会骂你吗?他理都不理你。咱们四个住一起正好,可以打扑克。”
黄阿平说:“老关你胆子不小啊,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惦记打扑克。旅座交代了,就今天下午加一夜,车上办公,明天下车之前我要把三十二个学员素质分析报告拿给他看。你老关也得想想明天质检的细节,跟工厂打交道,如果你说话不在点,抠问题不到位,你就等着旅座扒你皮吧。”
栗奇河说:“等着吧,特种混成旅是个新东西,老虎劲头憋得正足。你我也许能弄个官当,可是,这紧箍咒恐怕更紧了。在岑老虎手下当个官,简直就是服苦役。”
黄阿平说:“哎,老栗你说这话要当心。什么叫服苦役?真金不怕火炼,在岑老虎手下,你能当个副团长,在别人手下你就能当旅长。”
陈小明是集团军机关下来的,早就听说岑立昊很凶,这次到88师来,争取个一官半职当然很好,但岑立昊对他似乎比较冷淡,从昨天晚上他到洗剑到现在,岑立昊还没跟他说过几句话,心里难免有些发怵,暗自琢磨,岑立昊当年力荐黄阿平担任干部科长,此人显然是岑立昊的心腹股肱,便想从他嘴里探探工作的突破口。陈小明说:“黄科长,我初来乍到,情况不明,听说岑旅长工作标准极高,你给咱介绍介绍,在他手下工作有什么诀窍没有?”
黄阿平说:“说复杂很复杂,说简单很简单。在岑旅长手下工作,你得具备几个基本素质。一是脸皮要厚,换句话说就是要有坚强的心理素质,首先要经得起他的三斧头,他骂你不要紧,今天下午你没把事做好,他能把你骂得狗血淋头。明天上午你把事情做漂亮了,你就是他最好的朋友。二是胆子要大,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如果他有错误决策,你不一定公开对抗,但是可以找个机会狠狠地斗争他,你斗得越深刻,斗得他口服心服,那你在他心目中的分量就加重了。”
栗奇河说:“你黄阿平别引诱我们大家犯错误,挑动群众斗领导,你让我们找死啊?”
黄阿平不理栗奇河,说:“如果他固执己见,你也可以偷梁换柱,不执行他的错误决定,在工作中弥补他的错误。一旦他认识到你是对的,他会请你喝酒。第三,步子要快。一旦他认准了一件事,交代给你了,那就是大事,你马上就要进入情况。他的节奏是火箭似的,你办事拖拉,拖拉一次他骂你,拖拉两次他不理你,拖拉三次你就不可救药了。第四,工作要实。他交代你的任务,你必须一点一点地抠到实处,你向他汇报,绝不能掺水份,他那双眼睛是鸡蛋里挑骨头,你让他感觉到你华而不实,那你就完球了。当然了,这四条都是有前提的,譬如思想作风,你不能搞歪门邪道,工作作风,你不能混天度日。你得具有综合素质,有能力,你是个草包,天天跪在他面前喊他爷,他也看不起你。杜朝本就是个例子。”
栗奇河说:“老黄你说说,我们在这个人的手下当差,幸还是不幸?”
关洪普说:“当然是好事,不然你能进步这么快?刚当科长一年多,马上又要当副旅长了,还不是岑旅座栽培的结果?”
栗奇河说:“你小子行,知道幸福在哪里。我得提醒你,你那马尿少喝一点,这次到北京要是出了洋相,煮熟的鸭子他也能把你撵飞,你的副参谋长就别想当了。”
陈小明半天不语,心中暗暗思量:“看来,我这个参谋长要是真当上了,未必就是好事,直接在岑老虎的眼皮子底下,难免差池,那还不被他骂死啊。如果能换个副旅长当,也许会好一点。”
陈小明等人在这边“谈虎色变”的时候,隔壁车厢却是一片寂静。
五
列车从夜幕里隆隆驶过,穿过了绵延千里的天都山脉,向遥远的首都驶去。
下铺的岑立昊躺下了,却没有睡着,脑子里塞进了很多东西。直到凌晨三点,才进入梦境。他朦胧中他看见林林带着岑骁汉过来了,林林幽怨地看着他说,老“岑啊,从总部下来了十几个干部,都是提拔使用的,听说孔宪政已经当上副军长了。可你倒好,从师长当到副师长,现在又成了旅长,你还乐得屁儿颠颠的。你知道机关的同志是怎么说的吗?说岑立昊想当官想疯了,想到下面指挥千军万马,却落个鸡飞蛋打,机关算尽太聪明,聪明反被聪明误。你呀你,就是不接受教训。”
他说:“林林,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吗?我下来并不是完全为了当官,我是想做事啊。”
林林说:“老岑,现实一点吧。如果当初不是上窜下跳地要下去,你局长也当了两三年了,凭你在机关的表现,下一步,进副军的队也快排上了。”
他说:“我现在不是还有一个正师职的括号吗?再说,让我当特种混成旅的旅长,并不是发配嘛!旅长也是师级干部。重要的是,这是特种混成旅啊,这是陆军最先进的部队。你怎么就不理解呢?”
林林说:“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对这个特种混成旅抱有太大的激情,这是新事物,你又冒进,我真担心你再出差错。还是稳当一点吧?看看那些四平八稳的人,什么也不做,就那么熬着,不都在升官吗?”
他说:“林林,你知道我不可能就那么熬下去,我不能因为追求四平八稳就什么也不干。古人说,将受命之日则忘其家,临军约束则忘其亲,援桴鼓之急则忘其身。我是军人,我必须履行我的职责。”
林林说:“那我就告诉你,你儿子明年考高中,能不能考上我没把握。你妈身体状况很不好,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可负不了责。”
他说“林林,你再坚持一下吧,毛主席说,最后的胜利往往就在最后的坚持之中。我知道你很可难,我的工作不是我个人的选择,我必须服从。孩子的学习,你能抓到什么样就什么样,告诉他,他将来是个什么造化,全靠他自己了,他爸爸顾不上他了。我妈妈那里,你能帮我多少就帮我多少,也请你告诉她老人家,我这个当儿子的没本事,不可能尽孝,请她老人家自己保重吧。”
林林突然说“老岑,你要保重啊,再出不起事了啊,再降职,你就该到团里工作了”
他心里一紧,不知道林林为何口吐此言,莫非又遇到事故隐患了?心里骤然一惊,便从梦中醒来。
醒来后却发现,这梦似梦非梦。想想这些年,确实有许多对不住老婆孩子的地方。新婚不久,林林就对他失望了,生下岑骁汉之后就更失望。前几年流行一首歌,叫着爱上了一个不回家的人,林林指着电视里的歌手说,她唱的这首歌就是专门为我写的。他一笑了之。在长期的磨合中,林林也只能认命了,把家庭的胆子一肩挑了过去。
岑立昊此时有一种真实的负疚感。对林林,还能要求她怎么样呢?也真是难为她了,嫁给我这么个“不回家的人”也算是她幸运中的不幸。可是,我顾不上他们了,我真的顾不上他们了,那就把姿态放高一点,把脑袋放低一点。这次从北京回来,如果有可能,多在家吃几顿饭,陪陪老的小的。我能做到的,也只能是这些了。
在岑立昊的上铺,姜晓彤也是辗转难眠。
已经入夜了,列车风驰电掣,车厢里贯彻着金属相撞的巨大声响,不时经过一个城镇,便有一串灯火从车窗外面急剧后退。
姜晓彤的思维集中在下铺岑立昊的身上。
自从两个月前那次深夜电话长谈之后,她就调整了心态。这个男人啊,就像一座雕像,耸立在她的心房,她想把自己对她的情感定个位,可是似乎很困难。是爱情吗?好像是,但又不是。是友情吗?是,但又似乎比友情多得多。他是她的首长,但她却视他为朋友,为兄长,为情人,甚至视他为父,爱他如子。她对他的感情实在是千丝万缕,实在是层次纷繁,实在是没个头绪。但有一条,她深深地爱着他,只要他接受,她可以把所有层次的爱都集中在一个层面上。
可是,她终于明白了,他确实不属于她,他不可能属于任何人,他只属于他自己,属于他的事业。如此,别无选择,她只能以他的选择为选择,以他的意志为意志。她必须服从他。
姜晓彤在这次出发之前,已经做好了思想准备,那就是跟着他再完成一次任务,之后,她就按照他的指令,走进一个新的领域,像他说的那样,为了避免结束,首先避免开始。她能够做到的,就是把他珍藏在心里,置放在她情感的园林深处,为他祝福,为他的每一次成功而在心中举行庆典。
但是,那片梦中的湖泊和湖面上的晚霞她不会忘记,那将作为一个永久的期待蛰伏在她的心中,成为照耀她今后人生之路的一片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