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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涟怒其不争,道:“蕊哥儿这出《潜龙记》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红透了!南京那边都听见风声了。今年南京要来一批新到任的大官来北平考察,加上此地原有的这个次长那个局座,个个儿巴望着要瞧蕊哥儿的戏。我就一个做小买卖的,可不敢得罪他们呀!”
商细蕊踮了踮脚尖,晃晃脑袋,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范涟低声下气地望着商细蕊:“蕊哥儿,和戏院打个招呼,通融通融?”
商细蕊转脸认真地看他:“不好!不干我的事儿。”
范涟还来不及嚎啕,商细蕊就跑回屋里去了:“我要和二爷出去吃饭!涟二爷再见!”
范涟扭头找程凤台哭诉:“姐夫,我怎么得罪他了?”
程凤台也不知道:“这得问你自己,你是抢他吃的了还是给他喝倒彩了?背地里说他坏话了?反正他除了吃、戏和八卦,其他也没别的上心事儿。”
范涟细细回忆了最近一次见到商细蕊直到今天的点点滴滴,人前人后哪里不是捧着逗着,并没有任何开罪他的地方。简直越想越委屈,眼看着就要嚎起来了,程凤台赶忙止住他:“打住打住!不就开箱戏嘛!坐下面不是一样听,非得要包厢?”
范涟有难言之隐:“我这……刚认识个女朋友。”
程凤台鄙视地斜眼看着他,范涟朝着他拱手作揖。程凤台想了想:“那天我帮你想想办法。要是不成功,只能委屈你的小女朋友了。”
范涟喜不自胜:“姐夫肯帮忙就是好事儿!”
程凤台挑挑眉毛,商细蕊已穿了新衣裳从屋里出来了,看见范涟怎么还没走,丢了个白眼过去。
程凤台搭着范涟的肩:“我帮了你,你也帮一下我。今天出门没开车,你车钥匙拿来,晚上我给你送回去。”
“那我怎么办呀?”
“你叫洋车啊!要有闲工夫溜达回去也行。”程凤台理所当然地回道:“你不得讨好讨好商老板吗?”
商细蕊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屡屡看手表,耽误他吃饭那罪过可大,就快要发怒了。范涟求人气短,只得老大不情愿地交出车钥匙,目送了他们绝尘而去。
☆、56
五十六
吃过了元宵,水云楼开箱大吉。过年十几天里商细蕊都没想到要去买一份报纸来看看,开箱那天,清风剧院的顾经理为了拍商细蕊的马屁,把这半个月来凡是涉及到商细蕊《潜龙记》的报纸挑那褒奖的统统买来,亲自在后台一字一句朗声念给商细蕊听。商细蕊不像别的大红戏子,身边总有那么一两个帮闲的清客。他尽管很享受前呼后拥的感觉,离开戏院却不要有人跟在身边。一个小来就够使唤了。对于真正的贴近生活的朋友,他还是很挑剔的。平时商细蕊掐着点儿来戏院里唱戏督戏,唱完了就跟下班似的,急匆匆赶回家吃夜宵睡大觉,谁耽误他一刻他就要暴躁。顾经理很少有谄媚他的机会。今天开箱,商细蕊身为班主,要带领众人给祖师爷磕头,要亲自揭封存放行头的箱笼,要清点新购入的头面道具,所以起了个大早来盯场子,顾经理可算逮着人了。
顾经理哇啦哇啦大喇叭一样念完一篇评论的文章,水云楼的众位戏子个个点头称赞,又追加了一番吹捧。商细蕊手里捧着一只茶壶,靠在沅兰的椅背上笑容可掬地听,一点儿也不掩饰自己的虚荣心,听着听着还不时地嘬上一口茶壶嘴儿,这做派越发的像那几个唱武生的粗汉子了,唱旦的没有这么糙的。
由报纸上看来,戏曲真是最最雅俗共赏的东西。从文豪大儒到拉车的挑担的,商细蕊的票友遍布各个社会阶层。唱京戏的时候多去天桥的戏园子,劳苦人几毛钱买一张票消磨一晚上,跟着学了哼哼。有一次商细蕊坐着洋车,上坡的时候车夫为了鼓劲儿,嘶喊了一声商细蕊的武生戏——商细蕊是一耳朵就听出自己商派的味儿了,抿着嘴直笑,下车的时候特意多赏了五毛。这一出《潜龙记》因为是昆曲,市井小民难学得像,但是特别投了文化人物的喜好,报纸上显得相对热闹一些。哪怕根本不会唱戏的文化人,下笔写来也是头头是道,不说做功唱功,光听他们解析解析人物情节就觉得受益匪浅,知音两三。而苦力们只会声嘶力竭给他叫一声好。刚出道时,商细蕊喜欢这份热烈的喧哗,唱久了心沉了,还是更爱听些值得琢磨的反响。所以这些年京剧这样爆红,他也不敢放下昆曲。来北平以后,商细蕊问鼎梨园,水云楼的经济状况也宽松些了,终于能够由着心意创造一些不为了卖票的戏,心中的充实是其他戏子不懂的。
顾经理翘起一只大拇哥:“嘿!都说如今是京戏盖过了昆曲的风头,我顾某人就敢说个不!京戏也好,昆曲也罢,那全得看是谁唱了!是吧?商老板我跟您说,年后三场的《潜龙记》为了买个票,都打出人命来了!如今这行市,一出戏要没有商老板,几毛钱人都不一定有工夫去看。要有了商老板,几十块钱都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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