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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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在我早晨等班车的大院子里，有两株高大的树，一株是榆树，一株是柳树。它们高大而蓬松的树冠笼罩了很大的地方，春夏的时候，枝叶深处便成为了鸟儿们的家。

    这两株树的外形显示出了它们的树龄，应该是成长了十几年了吧。秋天的时候，我看着它们的叶子由绿逐渐转黄，而后在秋风里飘落；冬天“删繁就简”的它们呈现出骨骼一样的树枝，在凛冽的空气中，显现出一种沉默和沉默中蕴藏着的力度。雪来了，而后，雪化了，春来了。柳树的枝条泛起了青色，随后鼓出了芽苞；榆树的枝上覆盖着一层绒绒的东西，凑近细看，竟是开出的小小的花。柳树的芽苞被暖暖的风催开了，细长的新叶长了出来；榆树的花谢了，似在一夜之间吐出了一串串的黄绿的榆钱。此时的晨光也亮得早了，鸟儿兴奋地在枝头跳跃，唱着欢快的歌。柳絮开始飞了，漫天如雪；榆树在榆钱变老之后，长出叶子来了。一段时日后，柳絮不见，不知去了哪里；榆树的叶子长的大了、密了。夏天到了。

    我身上穿的衣服和这两株树恰好相反，它们脱掉叶子的时候，我正需要加衣；而它们换上翠绿新装的时候，我的衣服却逐渐单薄起来。我们都是跟随着季节的轴而转换。

    现在，它们用枝枝叶叶织起了夏日的绿荫。早晨，阳光透过枝叶缝隙洒下，灼亮着人的视线。鸟儿的叫声传来，却看不到它们的身影，犹如跟我们捉迷藏一般。

    树的蓬勃、晨的生机，都蕴含进了这片浓密的绿荫里。我不禁想象，假如这树下放一藤桌、安一藤椅，桌上放一壶清茶，配一个小巧的茶杯，一卷书在握，一把时间随意消遣，无忧无愁，心里全是清风朗日，该是何等惬意之事？

    二

    在绿荫下读书喝茶的场景或身在这种场景中的愉悦之感，仅是一种遐想而已。

    当年上小学的时候，在家里的梧桐树下坐在小方凳上看童话故事，或者年龄渐长后在酷夏的绿荫里读琼瑶，觉得是种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于今看来，却是奢侈不过的了。

    是感到奢侈的事情，越是令人憧憬。想而不得，徒生向往。

    去年去长清灵岩寺的檀园开会，时值盛夏。檀园因有几株据说千年树龄的青檀树而名。那树树干虬结，颇具老态，但枝叶依旧繁盛，遮阳挡风，宛如一片绿锦。树下平台上，园中主人或许也是风雅之人，备了几张藤桌藤椅，供人休憩喝茶闲谈读书。我们几十个人去开会，几乎没有时间受用那殷勤罩人的绿荫，只好拍几张照片供记忆之用了。

    在我居住的小区附近有条不算宽广的河，临河而筑的河坝上原本也曾栽种过两排茂盛的杨树。当初之所以买这里的房子，也是因为这里有高大的树，有浓绿的树荫。有时起床早，离上班的时间还有会工夫，我索性走到这里来散步，听听鸟语，也听听杨树叶子被风吹得哗啦啦的声响。谁知三四年后，杨树成排地被砍伐掉了，又栽种上了矮矮的小柳树。对于那杨树的心疼和风景缺失的遗憾，今天想来那感受依旧如昨。

    三

    许是因为有旧宅小院里绿荫的记忆，许是因为有白杨遭伐的痛惜，还有灵岩寺青檀树下没有静心闲坐的缺憾，对于能够单纯地享受一片绿荫的愿望，竟也是浓厚而执着的。

    城市里能见到绿荫的地方，往往是在老街旧巷，要么就是在人工迁植而来的植物园中。

    被树木浓荫掩盖着的老街旧巷，和鳞次栉比的高楼相比，显得如乡下人一般地质朴和憨敦。然而，它却能牵挂很多人的想念和情思，如扯不断的丝网。它是城市的记忆。如果有朝一日，树被伐倒，房屋成为废墟，而记忆也被湮没在烟尘之中。事实上，现在的城市确实在蚕食着树木，缩减着绿荫。开发地产的高利润，成为城市拆迁的引爆器，一声巨响，那份人间烟火风景皆化为无。

    植物园里的浓荫，成为了城市的肺脏，吸引了很多人来此“深呼吸”浓荫下的欢闹，却又不是品茶吟诗的所在。

    依然需要寻觅。需要一片绿荫来化解烦忙，抚慰心灵。

    好在在我等班车的地方，终于守来这两株高大的榆柳，日日清晨可与之相对。我可以在树冠下做短暂的停留，抬头仰望枝叶和阳光，寻找小鸟；可以平静下来，做短暂的遐想，恢复一颗孩童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