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残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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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我的记忆中，爷爷和奶奶的矛盾似乎持续了一生，直到他们人生的暮年，这种矛盾在表面的波澜不惊中依然潜藏着激越的暗流。

    大概是我九岁那年，爷爷因为支气管炎发作，从位于村集体菜园的土坯屋搬回，住进了家里一直充当杂物间的西屋，而奶奶和我则住在北屋。他们不在一个屋檐下生活，貌不合神也离。

    爷爷很少下床，经常咳喘，奶奶一般把做好的饭菜送到他的床前。他们很少交谈，奶奶放下碗筷就走，稍后再来拿空碗。在奶奶的心里，一直存放着爷爷带给她的那些眼泪和荒凉岁月。

    晚上，我会到西屋里偎在爷爷的床前，和爷爷一起听评书，有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听的是西游记。

    早晨早起，我会端起爷爷的瓦罐盆帮爷爷把尿和痰倒掉。

    爷爷临去世的那一年，我像顿悟一般地开始瞒着爸妈和奶奶，偷偷地给爷爷买花生、瓜子、茶叶。每当给爷爷买来几毛钱的花生，第二日，就会在他床前发现一堆花生壳。这一发现，令我高兴，这说明爷爷能在吃花生时感到快乐。有一回，72岁的爷爷坐在床头的被褥里对我说：“别看我现在身体不行，等休养好了，我照样可以骑着自行车出去打零工赚钱。”说这话时，爷爷的脸上、目光中有种光彩，这是对未来的希望所带来的。我不懂爷爷的“雄心壮志”只觉得他没对自己灰心就好。

    但是，雄心壮志之后，是漫长的寒冬。寒冬之后，虽然春天照常来到小院，阳光静静地洒在爷爷种的牡丹苗上。然而，爷爷还是离去了。

    爷爷对我的好，主要源自于爸爸对我的讲述。爸爸说，我一岁那年，生病住进了市立五院。那天天下着大雪，爷爷知道后准备到医院来看我，但公交车他没能挤上去，只能一步一滑地从住的地方走到医院。他有气喘的毛病，医生担心他传染幼儿，因此没让他进入病房，只让隔着门上的小方玻璃看看。

    这个片段，爸爸给我讲述了几回，言外之意是：爷爷虽然对自己的儿女不好，但是隔辈亲，对孙女却不错。

    时间久了，这个情节便烙印进了脑海，到后来，竟如情景再现，如我真实所见一般。

    除了爸爸的讲述，就是我自己的感受。我到菜园去玩，爷爷从集上买来两支雪糕送送给我；饿了之后，我到爷爷的小屋里吃他煮的面条，油多，煮的火候正好，因此格外香格外好吃。再就是爷爷后来到预制板厂值班后，我每周去给他送馍馍，爷爷总会给我几毛钱让我买糖吃。爷爷大概知道，八九岁的我一人挎着馍筐，走二里多路给他送来不容易。

    因此，爷爷离去的那个黄昏，几位邻居将爷爷从西屋里抬出来，放在北屋正中的木板床上，给他盖上红绸被，遮住脸庞，我放声大哭。我知道，我的血液里也留着爷爷的血，他是我的亲人。

    随着爷爷的离去，奶奶和爷爷的“战争”也随之结束了。我不知道，爷爷的存在对奶奶来讲，是像空气一样的虚无，还是像暴雨一样给了她诚惶诚恐的躲避以及凄风苦雨的一生？

    爷爷中青年时代的江湖闯荡，给他带来了热闹与喧嚣，当然还有自足。但这种对家庭不管不顾的生活换来的是晚年的孤独。幸好，他的那段孤独时光里，有孙女小小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