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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假。”
霍青行握着布帘的手一顿,回首看人,男人神色沉默,深邃的目光却一直望着他,他也没有隐瞒,点头应是。
徐之恒抿唇又问,“霍大人要去凌安城?”
“是。”霍青行再颌首。
徐之恒看着他沉默许久才再度开口,声音较起先前却凌厉了许多,“霍大人当真以为她肯再接受你?我们都清楚她的脾性,她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他不行,霍青行自然也不行。
“我没这样想。”
“那你……”徐之恒蹙眉不解。
霍青行这会倒不似先前那般言简意赅,而是温声说道:“我知她脾性,也知我们之间误解颇多,但以后的日子还很长,我日日守着她,她总有一日会明白我的心意。”
日日……
徐之恒一怔,突然想起昨夜进宫见陛下时,他看着桌上的奏折叹气,心中不由想到什么,他瞳孔微缩,惊道:“你……”
霍青行却不再多言,只是又朝他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徐之恒也没再喊人。
他沉默地看着霍青行离开的方向,而后把目光转向凌安城的方向。
他想起许多年前的一桩往事。
他和阿妤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加上姑奶奶的撮合,谁都以为他们长大后是要成婚的,可惜后来阿妤出了那样的事,他们俩的婚事也就耽搁下来,再后来,姑奶奶去世,不知道哪里传出他要和阮云舒成亲的消息,他还没来得及和她解释,阮云舒就中了毒。
所有人都说是阿妤害的。
-“徐之恒,你也这样想吗?”
-“阿妤……”
-“徐之恒,你听清楚了,我没这么做,我也不屑这么做!”
他至今还记得那个少女站在他面前,仰着头,即便眼眶通红也硬撑着不肯落泪的模样。
后来的这些年,他曾不止一次想,若是那日他义无反顾地站在她身边,在她问他的时候握住她的手和她说“我信你”,那么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不会落到这样的田地?
落日余晖拉长了他的身影。
身后传来不少官员的声音,搅碎了他旧日的记忆,徐之恒涣散的目光重新聚拢,他垂眸看着握着缰绳的手,当初他没有抓住她的手,如今也没这个脸再去找她,胸口似有什么东西在发胀,让他难受得竟然连吐息都变得困难。
或许,
他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霍青行能行。
……
霍青行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还是从前那座宅子。
新帝登基后要重新赐他屋宅,他没要,依旧住在当初和阿妤住过的那座宅子里,二进的屋宅不算大也不算小,只是年岁有些久远,加上好些年不曾有人居住缺了些生气。
他近来请了工匠过来翻新,又在他和阿妤的院子里重新栽了她喜欢的桃树。
不过他想,阿妤大抵是不肯回来的。
倒也没事。
就如徐之恒所问,他的确向陛下请了一个不短的假期。
倘若阿妤肯随他回来,那自然最好,倘若她不肯,他便陪她留在凌安城,昨夜陛下大骂他糊涂,放着好好的首辅不做,要跑到那凌安城去。
他却只是笑笑。
他自问这辈子已不愧天地,不愧君亲,唯一所愧不过阿妤一人,如今天下太平,朝中也有不少能臣,他在或不在都不会改变什么。
刚想提步进屋,外头却突然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人,是他早先时候派去保护阿妤的人。
“大人!”
承安气喘吁吁跪在他的身后,神色凝重,“夫人她,快不行了。”
手中的乌纱掉落在地,一向稳重的霍大人竟在这艳阳晚霞中神色苍白,他低眉看着跪在自己跟前的男人,声音沙哑,早不复从前那副沉稳的模样,“你说,什么?”
……
三月下旬,官道。
领头的那人一身青衣,身上披着的墨色披风被风吹得猎猎作响,而他脸色难看的仿佛下一刻就会从马上摔落,身边承安不禁劝道:“大人,您已经不眠不休好几天了,这样下去,就算您受得了,疾风也受不了。”
霍青行闻言,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胯下的马匹。
他拉紧缰绳。
就在承安以为他要暂作歇息的时候却听到身侧男人哑声道:“下来。”
他一路不曾换马。
承安等人却是在中途换过马匹的。
承安一愣,霍青行却已经率先下马,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忙下了马,等他想再开口的时候,男人已经翻身上马,“照顾好它。”霍青行这话说完,高扬马鞭,马蹄扬起地上黄沙,继续往前赶去。
“大人!”
承安高喊一声,无人应答。
身后侍从也都没了主意,纷纷问他,“老大,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
承安咬咬牙,想上马,但大人这匹马一向认主,除了夫人和大人,其余人都无法靠近,他只能叹道:“你们跟着大人,我随后就来。”
“是!”
三日后。
霍青行终于抵达凌安城。
连着多日不眠不休,纵使是心性坚韧的霍青行如今也有些神思飘忽,他咬了咬牙,继续往阮妤的屋宅赶,刚到那就看到李婶夫妇抹着眼泪从里头出来。
两人见到他俱是一愣,似是辨认了许久,才犹豫喊人,“霍大人?”又近了一步,确认无误,李婶惊呼道:“真是您!您,您怎么成这幅样子了?”
霍青行却没作解释,刚想问阮妤如何了,突然听到里头传来阿清的一声哭喊,“主子!”
霍青行心下一震,他脸色苍白,立刻翻身下马,抬脚要跨门槛的时候,他竟有些使不上力,手扶住漆红的大门才不至于摔倒。
“大人,您没事吧?”身后李伯抬手扶他。
霍青行摆摆手,没说话,他跌跌撞撞往里走,一路到阮妤的房门前才停下,手放在门上,却有些不敢推门,等到里头又传来一阵哭声,他才推开门,漏进去的风打得屋中床帐幡动不止,而他看着床上躺着的女子闭着眼睛,嘴角却挂着一道似解脱般的笑容。
……
阮妤以为人死灯灭。
她这一死,自然连魂魄都该消散了。
可她没想到死后居然还能看到霍青行,她看着霍青行从外头走来,看着一向波澜不惊的男人居然神色悲伤地看着她……
她也不知怎得,突然想起霍青行离开凌安城的那一日,他们之间的一桩对话。
“你这一走,怕是不会再回来了。”那日,她听到霍青行的辞别,稍稍一错神便笑着在灯下晃起酒杯,等离开这,扶持新皇登基,他就是有从龙之功的霍大人,从此高官厚禄,哪里还会来这苦寒之地?
可男人看着她,却只是说了一个字,“回。”
声音虽轻,却掷地有声,她愣了愣,也没当一回事,只笑,“行啊,那等你回来,我再替你温一壶酒。”
旧日的话还犹在耳旁。
阮妤看着霍青行的身影,失神般地笑了笑。
她看着霍青行屈膝跪在她的床前,她想朝人走过去,想和他说没什么好伤心的,想和他说,她的酒,他是喝不到了,不过以后他娶夫人的时候,若有机会可以在她坟前倒杯清酒,她若泉下有知必定会为他高兴。
她还想说……
想说,霍青行,以后别总是把话闷在肚子里了,没有人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总是不说,再深的情意也会被磨灭。
可她还来不及说,甚至伸出去的手都没碰到他,就化作一道白光,烟消云散了。
……
“她走前,可曾留下什么话。”男人低哑的嗓音在屋中响起。
阿清抹了一把眼泪,摇了摇头,能交待的,主子早前就交待过了,今日主子只是让她给她梳了发化了妆又去外头走了一圈,甚至还心情很好地买了一套好看的新衣,然后就穿着新衣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眼泪止不住往下掉。
见温润沉默的男人握着主子的手不曾回头,怕人瞧不见又低声说,“……没。”
“一个字都没有吗?”男人喃喃一句,半晌似哭似笑一般笑了一声,阿清转头看他竟发现一向神色寡淡的男人握着主子的手红了眼。
午后阳光正好。
覆着白纱的轩窗外折射进春日的光。
她看到男人整个人笼罩在那白光之中,看到他微垂的眼角流下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砸在那如玉的手上,听他用嘶哑的声音说,“阿妤,是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