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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此意。”
姬苦情像是松了口气,道:“那么你还是请站远些吧,你一走近我,我就会心跳。”
黑衣妇人道:“你本无心,怎会心跳。”
她走得虽慢,却未停顿。
姬苦情嘴里似已发乾,嗄声道:“你究竟想怎样?”
黑衣妇人没有回答这句话,却道:“你今年已有七十二了吧?”
姬苦情道:“你你记得真清楚。”
黑衣妇人悠悠道:“无论谁活到七十二岁,都已该活够了,是么?”
姬苦情擦了擦汗,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妇人道:“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
姬苦情苦笑道:“数十年来,又有谁明白过你的意思?”
黑衣妇人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希望你莫要逼我出手。”
姬苦情面色骤变,忽然仰面大笑道:“你难道要我一见了你就自杀不成?”
他虽然是在笑,这笑声却比哭还难听。
但也就在这时,他已飞扑而起,他枯瘦矮小的身子看来已不是个人,而是一只凶恶敏捷的食人鹰。
黑衣妇人仍静静的站在那里,假如姬苦情是鹰,她简直就是条羊,等到姬苦情扑过来时,她衣袖才轻飘飘的挥起。
谁也看不出这片轻飘飘的衣袖能挡得住姬苦情这一击之力,只听一声惨呼,姬苦情的身子突然飞起三丈“砰”的撞上石壁,再沿着石壁滑下,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惊怖痛苦之色,一双眼睛已死鱼般凸了出来,瞬也不瞬的瞪着黑衣妇人,嗄声道:“罡气”
两个字刚说出口,鲜血已箭一般喷了出来。
黑衣妇人淡淡道:“不错,这正是先天罡气,你总算很有眼光。”
姬苦情忽然疯狂般大笑起来,狂笑着道:“好,好,先天罡气,天下无敌,我死得总算不冤。”
他大叫大笑,手舞足蹈,就像是变成了个疯子。
只见一点点鲜血随着他的笑声四面溅出,等到这句话说完,血已枯竭,笑声也戛然而止,只剩下喉咙里还在“”直响,朱泪儿虽然对这人深痛恶绝,此刻也不禁闭起眼睛,不忍再看。
“先天罡气”这四字俞佩玉是听说过的,但他一直都以为这不过只是江湖传说中的神话,就像是“以气驭剑”“传音入密”这些功夫一样,古代纵或有之,此时也早已绝传。
他从未想到自己竟真的能亲眼见到这种功夫的威力。
只见姬苦情的身子已倒卧在血泊中,起先还像只青蛙般在“”的喘着气,过了半晌,身子突又向上弹起了两尺,再落下时便动也不动了。
黑衣妇人这时才转过头来,望着俞佩玉。
她的目光仍是那么平静,但却能穿透黑纱,穿透血肉,直透入俞佩玉心底,俞佩玉竟不由自主垂下头去。
黑衣妇人忽然道:“你就是俞佩玉俞公子?”
她居然也知道俞佩玉的名字,而且对他如此客气,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觉得受宠若惊,暗中窃喜不已。
但俞佩玉却只觉得有些害怕他想不到自己竟已如此有名了,他知道有名并不是件可喜的事。
“名气”就像是件华贵的外衣,虽能使一个人看来光采得多,但其代价却往往是很可怕的。
海东青见他仿佛呆住了,忍不住道:“俞兄,家师在跟你说话。”
俞佩玉这才定了定神,道:“不敢,在下正是俞佩玉。”
黑衣妇人道:“好,你跟我来。”
她长袍轻拂,俞佩玉。海东青、朱泪儿三人如沐春风,穴道竟已在不知不觉中被解开。
海东青伏地道:“弟子”
黑衣妇人道:“你和杨子江的事我都已知道,用不着再说了。”
她轻轻一转身,人已到了门外。
朱泪儿突然紧紧拉住了俞佩玉的手,悄声道:“你要跟她走?”
俞佩玉只觉她的小手在轻轻颤抖,心里忍不住生出一缕柔情,柔声道:“你自然也跟我一齐走。”
朱泪儿眼睛立刻亮了,将俞佩玉的手拉得更紧,嫣然道:“无论到什么地方,你都肯带着我?”
俞佩玉暗中叹了口气,道:“无论到什么地方,我都会跟你在一起。”
突听黑衣妇人道:“但这次他却不能带着你。”
朱泪儿身子一震,松开了手,嗄声道:“为什么?”
黑衣妇人道:“因为我说的。”
朱泪儿跳了起来,大叫道:“你凭什么要拆散我们?你你你虽救了我们的命,但若不是你徒弟害人,我们也不会到这里。”
她语声哽咽,眼泪又流了不来,顿足道:“你救我本是应该的,凭什么作威作福。”
海东青脸色变了,伏地道:“她还是个孩子,不憧事,求你老人家莫要怪她。”
朱泪儿用力一甩头发,忍住眼泪,大声道:“你用不着为我求情,我不怕,她杀了我,我也不怕,杀了我,我也要和俞佩玉在一起。”
她又拉起了俞佩玉的手,道:“你自己说的,无论到那里都带着我的,你你难道又要反悔不成?”
俞佩玉沉默着,温柔的替她擦乾了眼泪,忽然转身面对黑衣妇人,道:“我已答应过她,也答应过她的三叔,我绝不能抛下她。”
黑衣妇人冷冷道:“你若连这点儿女之情都抛不下,还能成什么大事?”
俞佩玉一字字道:“我若连这件事都不能守信,又何以为人。”
黑衣妇人凝注着他,目光中似乎渐渐露出一丝暖意,缓缓道:“好,很好,你是个好孩子”
她飘飘掠到朱泪儿面前,缓缓抬起了手。
俞佩玉和海东青的呼吸都几乎停顿,因为他们都知道只要这只手一落,朱泪儿的头颅便要粉碎。
只听黑衣妇人道:“你舍不得离开他?”
朱泪儿咬着牙,瞪着她,道:“无论谁若要我离开他,除非先要我的命。”
俞佩玉望着黑衣妇人的手,连心跳都几乎停止。
黑衣妇人的手已落了不来,却只是轻抚着朱泪儿的头发,柔声道:“你也是个好孩子,但你若真的喜欢他,就不能拖累了他,就应该让他一个人去好好做事。”
朱泪儿怔了怔,忽然以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黑衣妇人道:“我并不是要他抛下你,只不过要你们暂时分开一些时候,你们反正都年轻,以后见面的日子还多着哩。”
朱泪儿跺了跺脚,嗄声道:“好,你不用说了,我走,我一个人走”
她以手掩面,痛哭着奔了出去。
但俞佩玉已赶过去拉住了她,道:“你你要到那里去?”
朱泪儿咬着嘴唇,跺脚道:“你也用不着管我,我自然有我去的地方。”
她虽然勉强忍耐着,但眼泪还是不停的落下。
天地虽大,却又有那里是她的去处?
黑衣妇人居然也叹息了一声道:“东青你带她回山去,我会叫俞公子去找她的。”
海东青似乎又惊又喜,道:“你老人家难道想收个女弟子了么?”
黑衣妇人似也笑了笑,悠然道:“她本就是个好孩子。”
天高气爽,艳阳高照,虽已秋深,却如春暖。
俞佩玉多日来第一次感觉到阳光的可爱。
现在,一切事都有了转机,朱泪儿也有了希望,站在这温暖的阳光下,他几乎忍不住要放声高歌起来。
唯一的遗憾是,他并没有找到郭翩仙和锺静,也没有找到姬灵风,想必是姬灵风也将他们带走了。
他始终都无法猜到姬灵风为何要在姬苦情面前为他隐瞒,也猜不透她为何要悄悄将郭翩仙和锺静带走。
但比起那些愉快的事来,这点遗憾又算得了什么?
只听黑衣妇人道:“杨子江虽是个不肖的叛徒,但有些事他并没有说谎,那时海东青还在他旁边,他也不敢说谎。”
俞佩玉道:“姬苦情难道就是那“东郭先生”?”
黑衣妇人道:“不是,姬苦情也只不过是“东郭先生”手下的一个傀儡而已,无论武功、狡猾、凶狠,姬苦情都比下上东郭先生之万一。”
俞佩玉忍不住道:“前辈你”黑衣妇人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就连我也未必是那恶魔的对手。”
俞佩玉道:“但前辈的“先天罡气”岂非已是天下无敌,登峰造极的武功了么?”
黑衣妇人道:“先天罡气虽然无坚不摧,但上天造物,万物相克,蜈蚣虽毒,雄鸡却是它的克星,先天罡气虽强,也并非真的能无敌于天下。”
她又叹息了一声,道:“东郭先生为了对付我,这些年来已练成一种专门克制先天罡气的武功,否则他又怎敢复出为恶?”
俞佩玉动容道:“那是什么功夫?”
黑衣妇人道:“无相神功。”
俞佩玉道:“此人练成了无相神功,难道就可以横行无忌了么了。”
黑衣妇人道:“当今天下的确已没有人能是他的对手,能除去他的人,世上也许只有一个。”
俞佩玉道:“谁?”
黑衣妇人道:“你!”
俞佩玉怔住了,呐呐道:“但弟子弟子”
黑衣妇人道:“若论武功,你自然万万不是他的对手,但你城府极深,定力过人,有许多非人能及的长处。”
俞佩玉道:“可是”
黑衣妇人又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可知道荆轲刺秦王的故事么?”
俞佩玉道:“略知一二。”
黑衣妇人道:“若论剑法,荆轲实不及当世名剑客“盖聂”之万一,但燕太子丹却认为要杀秦王,唯有荆轲,你可知道其道理何在?”
俞佩玉道:“那是因为荆轲有不惜舍身成仁,与暴秦共归于尽的勇气。”
黑衣妇人道:“你错了。”
她沉声接着道:“秦王暴政,苛毒于虎,民间怨声载道,欲得桑王首级而甘心的人不如有多少,当时在燕国的勇士也有很多,高渐离、宋意、武平、秦舞阳,可说无一不是重然诺,轻生死的侠客,太子丹为何独重荆轲?”
俞佩玉沉默着,没有说话。
黑衣妇人道:“那只因荆轲也是位城府极深的人,可以说得上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以秦王当时威仪之隆,任何人一入秦宫,都难免胆寒股悚,但荆轲却可高步上金殿,连秦王那样的枭雄人物都看不出他心怀不轨,这才是他非人能及的长处,也正是燕太子丹看重他的地方。”
俞佩玉又沉默了很久,道:“前辈是要弟子去谋刺东郭先生?”
黑衣妇人道:“暗箭伤人,虽有失江湖规矩,但事急从权,对他那样的恶鹰,又何必再斤斤计较于小节。”
俞佩玉道:“只不过荆轲到最后还是功败垂成了。”
黑衣妇人道:“荆轲虽功败垂成,你的机会却比他好得多。”
俞佩玉道:“怎见得?”
黑衣妇人道:“秦宫甲士千百,东郭先生却一向独来独往,此其一,荆轲不精击技,你却已可算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此其二”她凝注着俞佩玉,沉声接着道:“最重要的是,秦王对荆轲始终都有警戒之心,东郭先生对你却绝不会有丝毫防范之意。”
俞佩玉道:“为什么?”
他很快的接着又道:“荆轲至少还有督冗之图,和樊于期的首级以取信于秦王,弟子却一无所有又何以取信于东郭先生。”
黑衣妇人笑了笑,道:“你自然有取信东郭之物,只不过你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俞佩玉道:“前辈明教。”
黑衣妇人道:“销魂宫主所埋藏之物,是否已落于你手?”
俞佩玉不敢隐瞒,道:“是。”
黑衣妇人目光灼灼,道:“那其中是否有块竹牌?”
这位武林异人竟似有无所不能的力量,无所不知的神通,无论谁在她面前,要说谎都困难得很。
俞佩玉道:“是。”
黑衣妇人道:“竹牌是否还在你身上?”
俞佩玉道:“侥幸尚未失去。”
黑衣妇人道:“那只不过是块很普通的竹牌而已,但在很多人眼中,却是万金不易的无价之宝,你可知道它的价值何在?”
俞佩玉道:“这也正是弟子百思不解之处。”
黑衣妇人道:“只因这块竹牌就是东郭先生的信物。”
俞佩玉道:“信物?”
黑衣妇人道:“无论谁得到这块竹牌,就立刻变成了东郭先生的大恩人,无论要他做多困难的事,他都绝不会推却。”
俞佩玉道:“为什么?”
黑衣妇人道:“此人虽然凶狠残酷,但却极为自负,绝不肯受人点水之恩,也绝不肯欠别人的债,怎奈三十年前,他却偏偏受了一个人的大恩,这人又偏偏无求于他,他就刻竹为牌,送给这人作为报恩的信物“见牌如见人””
俞佩玉道:“这意思我已懂了,但这人是谁呢?”
黑衣妇人道:“这人无论是谁都已无关紧要,因为他已死了,最主要的是,这块竹牌现在已到了你手上,东郭先生既然说过“见牌如见人”这句话,你就是他的恩人,你无论要他做什么,他都绝不会拒绝的。”
她淡淡接着道:“因为我早已说过,他为人极自负,说出来的话永无更改。”
俞佩玉沉吟道:“前辈的意思,难道是要我拿了这块竹牌,去叫他砍下自己的脑袋?”
黑衣妇人笑了笑,道:“他就算不肯食言自肥,但你若去叫他拿自己的脑袋来报恩,他还是不会答应的,若是在三十年前,也许还有这种可能,但一个人年纪越大,越活不长的时候,反而会越觉得自己的性命可贵。”
俞佩玉道:“那么,前辈的意思是”
黑衣妇人道:“你拿了这块竹牌去见他,先要他将“无相神功”传授给你。”
俞佩玉道:“然后呢?”
黑衣妇人道:“要学“无相神功”绝不是三天两天就可以学会的事,在学功夫的这段时候,你和他接触的机会一定很多。”
俞佩玉道:“嗯。”黑衣妇人道:“大恩未报,乃是他平生最大的遗憾,你此去虽然有求于他,却也可说是替他了却了这段心愿,他一定会觉得很欢喜,既不会盘问你的来历,也绝不会对你存戒戒之心,常言道:“老虎也有眨眼的时候”你时时刻刻跟在他身旁,还怕没有下手杀他的机会?“俞佩玉道:“可是”
可是黑衣妇人不让他说话,沉声道:“你既已知道他的阴谋,为何还有这么多顾忌?你难道不想替江湖除此大害?你难道不想为自己复仇?”
俞佩玉动容道:“弟子的身世,前辈难道已经知道了?”
黑衣妇人淡淡一笑道:“你可知道为你改变容貌的人是谁么?”
俞佩玉黯然道:“弟子身受他老人家的大恩,却连他老人家的姓名都不知道。”
黑衣妇人道:“他本身也有很深的隐痛,是以早已隐姓埋名,但我却可以告诉你,他就是我平生最好的朋友,东郭先生多年来都不敢妄动,就是为了对我们两个人还有些畏惧之心,只因他纵然练成了“无相神功”但我们两人若是联手对付他,还是可以将他置之于死地只可惜只可惜”
她声音渐渐低弱,变为叹息。
俞佩玉耸然道:“只可惜什么?难道他老人家已”
黑衣妇人胸膛起伏,沉默了许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他只怕已遭了东郭的毒手。”
她很快的接着道:“这件事我虽还不能证实,但东郭若非知道他已不在人世,又怎敢复出为恶?就因为他死了,东郭的胆子才大了。”
俞佩玉咬着牙,忽然道:“前辈的吩咐,弟子无不从命,只不过,这“东郭先生”行踪既然十分诡秘,弟子怎能找得到他呢?”
黑衣妇人道:“你自然找不到他,但却可叫他来找你。”
俞佩玉道:“前辈是否要弟子扬言出去,说出报恩竹牌已落在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