骷髅握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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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儿子热爱画画，笔触稚嫩但立意很好。有天下午放学，我出去了，他一边画画一边等我。当我看到办公桌上的素笔画，不禁呆住了，想不出六岁的儿子怎么会画出这样的意境：画面上是两对骷髅，一对正在亲热地握手，脸上的骨线微微上扬，显然在笑，尽管眼睛是幽深的黑洞、嘴巴只有森森的牙骨，可我仍然觉得他们的目光在对视，他们的双唇在翕动，也许是欣喜不已的久别重逢，也许是依依难舍的分手话别；在他们的身后，另一对骷髅正坐在长椅上热烈地交谈，手与手相握，膝与膝并拢，似乎神采飞扬，情不可抑。

    “我画得是骷髅握手”儿子一边解释一边歪歪斜斜地写出骷髅握手几个字的拼音。

    我觉得画得太好了，既别出心裁又有深意。你想啊，寂寞的骷髅尚且如此友好，那么有血有肉的人更应该懂得珍惜才对。

    曾经有位品学兼优的好友，我读高中时她读师范，我落榜后她走上工作岗位开始从事太阳底下最光辉的职业。在落榜后那些苦涩的日子里，她简陋的宿舍成了我温馨的港湾，她娓娓的细语给了我面对生活的勇气。在她的鼓励下，我重新走上求学之路，并在三年之后有幸与她一样成了母校最优秀的教师之一。走上讲台的第一天，我就把她定为自已的楷模，她的严谨她的爱心她对职业的热爱无一不让我感动。我们在工作上互相勉励，在生活上彼此关心，其乐融融。大概是一枝不容二鸟吧，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就开始悄悄地变味。朋友是县人大代表，是市、县优秀教师，是县教育主管部门表彰的百佳青年和优秀共产党员，太多的荣誉与光环使好强的她开始在乎一切。当我渐渐地被同事们认可挤身于先进模范行列的时候，没有看到朋友脸上应有的笑容。我觉得真正的友谊与名利无关，遂坦然相告，因为方法不当，竟成灵魂深处的第一道隔阂。终于有一天，朋友为了一件小事不可通融地与我公开宣战，搞得我措手不及，狼狈不堪。我一方面觉得她太过分，另一方面有种受骗的感觉，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甚至认为她是蓄谋已久，被气昏了头的我当众发誓说既便世上只剩她和我两人，我也不会与她讲一句话。一对朋友反目成仇。

    半年后，她主动要求调走了，把那份触景生情的悲哀全部留给了我。随着时间的推移，心中那点可笑的仇恨早已无影无踪，我总是在孤独的时候想起过去，想起她宿舍里冬日温暧的碳火和墙上意境悠远的剪贴画，想起她为了弟妹读书省吃俭用而在我需要钱的时刻毫不犹豫地拿出刚领的工资很多次，我提起的话筒重又放下，我写好的节日贺卡不曾寄出。因为最后的誓言和骨子里的自尊，六年了，我们近在咫尺却心若天涯，一次面也没见过。

    当我看到儿子画的骷髅握手时，首先想到的就是珍惜。何必斤斤计较，何必心胸狭窄，人世间的恩恩怨怨不过是过眼云烟，活着的时候好好珍惜，不要等变成了骷髅才开始握手。

    六年前的秋天，我与朋友分道扬骠；六年后的今天，儿子的画使我懂得了珍惜。也许，在秋天深处的某一个日子，我会走进小城最好的精品屋，捡拾起多年以前的心情，挑选一些精美的贺卡，写满想说的话，与我的祝福一同邮走。其中的一张肯定是久违的，但并不算晚。

    200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