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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小裹面无表情地一路摇晃。
余周周坐在辛美香身边,一天下来喊加油也喊得嗓子冒烟,实在是什么话都不想说,只能呆望着窗外被阳光浸润得一片金黄的街景。
解散的时候,她喊住了辛美香:“你家住在哪里,我们一起走好不好?”
不知是不是错觉,辛美香的脸上竟然掠过了一丝惊慌,她并没有立即回答,轻声反问,“你家住在哪里?”
“海城小区。”
“我们不顺路。”
余周周有些没面子,可是辛美香遮遮掩掩的样子让她暂时忘记了自己的窘境,在对方转身就走的瞬间,她突然有了一个疯狂的念头。
余周周背着书包,拎着一个装椅垫的塑料袋,鬼鬼祟祟地跟在辛美香背后,拖着大约十多米的距离,因为路上回家的同学不少,所以她自信对方不会发现自己的跟踪行为。
五分钟后,穿过那些七拐八拐的楼群和危房,余周周抬眼,发现眼前的新楼群非常熟悉,甚至连草坪周围至今仍然没有清干净的建筑残土都格外亲切。
这明明就是自己家所在的海城小区。
余周周心里愈发兴奋和紧张,尽管已经一身疲惫,可是注意力却像觅食中的年轻豹子一样弓背蹑足,紧盯着前方那个身材有些臃肿的女孩。
“陈桉,窥探别人的秘密是不好的行为,我知道。可是为什么,我竟然那么兴奋?”
辛美香绕过余周周家所在的楼群,横穿海城小区,最终停在了海城小区外围的那一排二十年前老楼前面。
她走进了开在灰白色老楼一层的门市房里面的食杂店。
余周周在远处安静地等着,她有些奇怪,刚开完运动会,吃了一肚子零食,满口又酸又黏,为什么辛美香还会去食杂店买东西?
等到小腿僵直,书包也在肩头坠得人喘不过起来,她才恍然大悟。
抬起头,黑咕隆咚的食杂店上方悬挂着一面脏兮兮的陈旧牌匾。
“美香小卖部”。
余周周惊讶得合不拢嘴。其实家里面开小卖部不是什么魔幻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余周周就是觉得那五个大字仿佛从外太空砸到地球上的陨石一样,稀奇得不得了。
她慢慢走过去,小卖部边上有不少人。虽然是暮春时节,今天的天气却反常地炎热,余周周躲到花坛侧面坐下来,静静地观望着小卖部门口光着膀子下棋打麻将的大人,还有他们身边正在冒冷汗的凉啤酒在地上洇出的一圈圈的水印,甚至还有食杂店老板娘追打她的丈夫时路上扬起的尘土——那个食杂店老板娘,正是开学的那天当中掐着辛美香的胳膊将她拖走的女人,她的妈妈。
而那个贼眉鼠眼、一脸油腻猥琐、被老板娘戳着脊梁骨咒骂却仍然专心瞄着麻将桌的战况的男人,应该就是辛美香的爸爸。
“你他妈的开个运动会就又把那个新椅垫给我丢了是不是?你们老辛家的种都他妈这德行,我上辈子欠你们是不是?……”
辛美香的妈妈骂完丈夫,又追进屋子里面训斥辛美香,余周周盯着黑洞洞的门口,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是听着叮叮咣咣的撞击声和不断的叫骂,她知道辛美香的状况一定好不到哪里去。
余周周提起书包和椅垫,低着头,悄悄离开。
“陈桉,我真的不懂。”
“她妈妈看起来那么凶,那么恨她和她那个不学无术混吃等死的爸爸——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但是既然怨恨到了恨不得当初没生下辛美香的地步,为什么小卖部的名字,会叫‘美香小卖部’呢?”
“是生活改变了她的初衷,还是她自己忘记了生命中真正重要的东西?”
余周周回到家里面的时候,妈妈还没下班。她放下书包,跑进妈妈的房间把妈妈的内衣都泡进洗衣盆里面,用透明皂轻轻地搓,之后生怕投不干净,用清水漂了四五遍才用小夹子细心夹好晾到阳台上。剩下的富余时间,匆忙整理了一下屋子,把拖鞋在门边摆好,安静等妈妈回来。
余周周一直反感那种“为爸爸妈妈倒一盆洗脚水”一类哗众取宠的家庭作业。她羞于对妈妈说我爱你,也总是认为家庭成员最美好的亲情不在于表白,而是日复一日生活中的自然与默契。
她此时也并不是想对她妈妈表白什么。
只是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感激。
谢谢你,妈妈。
无论如何艰难,谢谢你没有变成那样的妈妈。
余周周知道自己的感恩与庆幸中其实包含着几分对辛美香的残忍。
可是她没办法不抚着胸口感慨大难不死。
我们总是从别人的伤痛中学会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