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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苍苍不畏嘲笑,交了一整个月的费用,结果只来了两天,第一天学了一下午打八字结,第二天随着教练在抱石训练室练习了两个小时,感觉自己已经克服了恐惧,结果出来发现岩壁旁边围了一群人,她的室友方早已经像壁虎一样挂在了岩壁最高处,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赵苍苍看着方早灿烂的笑脸,脑袋一阵阵地犯晕。
大概是那个时候,赵苍苍才明白,对方早来说简简单单的一件事,自己可能耗尽一辈子都无法做到。
虽然很难,但必须承认,人和人是有距离。
第三天开始,赵苍苍便不再去攀岩馆了,也不再努力去克服恐高症。而方早,却被赵苍苍带入了坑,一有时间便往攀岩馆跑,不仅爱上了室内攀岩,更时常外出参加野外自由攀岩。
方早遇见阿崇,便是在希尔施巴赫山谷的岩壁上。
虽然加入了慕尼黑的攀岩俱乐部,但方早一直独来独往。赵苍苍起初不解,后来才知道,她是遭到了歧视,一气之下,便不再与人同行。
攀岩俱乐部原本就少有亚洲面孔,仅有几个都是人高马大的壮汉,方早小小的个子身处其中十分显眼,即便她已经有过高强度的专业训练,每每集体活动仍被劝退:“你这么小,有力气吗?”
“这里不适合你,你还是去室内攀岩馆吧,安全些。”
那天,希尔施巴赫山谷下了一场大雨,岩壁异常湿滑,方早刚穿戴好,又一次被负责人Winston叫住:“你还是不要下去了,你一个小姑娘,很危险。”
方早从来都是被仰望,什么时候受到过这样的歧视?她不声不响地在众人的目光中系紧绳索,选了一面无人的岩壁,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缓缓降了下去。
希尔施巴赫山谷位于法兰克法尔茨地区,这里的崖壁壮丽陡峭,有将近五十条攀岩线路。方早匍匐在岩壁上,听着山涧的流水与风,一时间有些恍惚。
赵苍苍不止一次问她,为什么喜欢极限运动,每每方早都回答好玩。
只有到了这一刻,方早才知道,并不是这样,她喜欢一切的极限运动,因为会让她回忆起与阿崇在一起时雀跃的心跳。
十五岁的方早情窦未开,十七岁的方早迟钝地看清自己的心。她有些挫败地狠狠捶了一下岩壁,听着沙石窸窸窣窣地落下,觉得自己十分不争气,怎么又想起了阿崇?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向远处的山谷,努力让自己平静。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看见了远处的徒手攀登者。他挂在西北面的岩壁上,并未穿戴护具和绳索,徒手往上攀登,像只灵活的猴子。
第一时间,方早并未认出他来,只是觉得这人十分不要命,这是下过雨的希尔施巴赫山谷,岩壁湿滑,他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勇气。
只是她越看越胆战心惊,因为那个身影十分熟悉,隐隐像在哪儿见过,直到他侧过脸,她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可那苍白的侧脸仍是那样熟悉。
那是阿崇。
方早下意识捂住了嘴巴,生怕自己会忍不住喊出他的名字来。阿崇已经距离地面一百来米,只要稍微一个不小心,跌入山谷中便是粉身碎骨。
方早目不转睛地盯着阿崇,却没有注意自己的脚下,不小心一脚踩空,整个人狠狠一滑,手臂蹭在岩壁上,火辣辣地疼,整个手掌亦是血肉模糊。
方早咬着牙,用最快的速度往山顶攀去,她需要越过这个山峰,到西北面去等待阿崇。
方早不知道自己用了多少时间,她用力地咬紧牙关,埋头往上爬,几乎半刻也没有停下来休息,她怕自己只要一停下来,便再也没有力气往上爬。她也不曾再向阿崇的方向望过一眼,生怕再一眼望去,那个身影便已消失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雨又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岩壁越来越滑,好几次她都差点抓不住支点,沙石都嵌入了指甲里。
可是她不能停下来。
当方早的手触摸到岩顶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感觉到疼痛,不只是双手,还有嘴唇——她咬得太用力,嘴唇都破了皮,满嘴的血腥味。
她解了绳索,扔了护具,像疯了一般朝西北面奔去,不到一千米的路程,她被岩石绊倒了两次,沾了一身的沙泥,可她一点也不在乎。
可当方早站在西北面的岩壁往下望,岩壁上只有密密麻麻的草木与岩石,并无人影。
雨势渐大,迷离了她的双眼。
方早强忍了许久,终于在这个时候崩溃,号啕大哭。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哭泣。
她害怕原先的一幕是自己的幻觉,更害怕那不是幻觉。
空欢喜永远比没有希望还要令人难堪,令人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