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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管自便。”秦绾点点头。
尹诚招呼了侍女进去通报,又让人上了茶。
很快的,侍女就走出来,屈膝一礼:“夫人有请秦小姐和苏公子。”
秦绾点点头,放下了才喝一口的茶。
内室里,尹诚自然是不方便跟进去的,便在花厅等候,准备一会儿再送人出去。
秦绾一路走,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却见布置虽然素雅,却处处透着低调的优雅,可不知怎么的,她总觉得有点格格不入。
她自己倒是喜欢这宅院的精致,但莫名的,和传闻中性烈如火的尹氏不太合拍啊。
“这屋子是夫人布置的?”秦绾随意问道。
“这里的每一件摆设都是老爷亲自选了,一一添置的。”侍女一脸骄傲地回答。
“……”秦绾无语。
江辙……他的审美观严重有问题吧?这简直就和李钧穿文士袍一样的不伦不类。
“夫人,秦小姐和苏公子来了。”一会儿工夫,侍女打起帘子,向内室通报,又转身让客,“请进。”
“江夫人。”秦绾立刻挂上了完美的笑容。
尹氏只穿了一身常服,半披着如墨的长发,半靠在窗下的贵妃椅上,膝头搭着一块薄毯,脸上虽然薄施脂粉,却掩盖不住那苍白的底色。
“小姐客气了。”尹氏见着她,露出一个温婉的笑容,“涟漪和贵府二小姐马上就是妯娌了,大小姐叫妾身一声伯母也使得。”
“伯母。”秦绾很乖巧地换了称呼,反正叫得甜一些又不会少块肉,“伯母,我名绾,绾青丝的绾字。”
“绾儿,坐。”尹氏笑着指指身边的椅子。
“这位是神医苏青崖。”秦绾介绍道。
“想不到苏神医如此年轻,当真是……年少有为。”尹氏露出几分讶色。
苏青崖冷淡地点了点头。
“伯母,先看病要紧。”秦绾笑道。
“都是老毛病,有劳了。”尹氏在侍女的扶持下起身,挽起一截衣袖,露出手腕。
秦绾不禁眼神微微一闪。
苏青崖也不客气,在贵妃椅前坐下,直接把脉。
蝶衣打开药箱,将笔墨先行摆好,准备一会儿让苏青崖开方子。
许久,苏青崖才放开了手。
“说了都是老毛病了。总是这么吃着药,也不好不坏的。”尹氏道。
“忧思过重,郁结于心,饮食不调,喜素厌荤腥,加上早年曾伤及肺脉,一到换季或气候骤变就犯咳嗽,严重时能咳血。”苏青崖冷冷地说道。
尹氏一愣,惊讶地看着他。
边上的侍女也不禁面面相觑,这人……只一次把脉,比太医说得还清楚,不止是夫人早年肺脉有伤,就连平素的饮食习惯都能看出来?
“能治吗?”秦绾闻言也皱了皱眉。
这都什么事?早年伤及肺脉是怎么回事她不知道,不过吃素……尹氏是要出家当尼姑去吗?怪不得二十年时间就把个烈火般的女子磨成了一副古井无波样。还有那个忧思过重,郁结于心……要是尹氏这样的还能把自己愁成这副模样,那别人岂不是都得去跳河了!
苏青崖起身来到桌边开始写药方,一边说道:“我开个方子,换季犯病时吃,可以减轻症状,若是要根治,吃药无效,只要做到两条就够了。”
“苏神医请说。”侍女大喜过望。
夫人的病,几乎宫里所有的太医都看过,一个个只能说养着,药吃着也不怎么见效。而苏青崖直接说能减轻症状,更重要的是,有根治的方法?
“第一,心病还须心药医,夫人能放宽心,不再忧思郁结,病情自然不会加重,只剩下肺脉的旧伤而已。”苏青崖道。
“第二呢?”尹氏忍不住问道。
这第一条,也有太医对她说过,只是也没人能对她的旧伤有治疗手段。
“第二么,去求姬夫人吧。”苏青崖放下笔,拿起药方递给一边的侍女,“这次的发病,照这个方子吃上三天,应该就能好了。”
“多谢神医。”一个侍女珍重地接过方子,转身去准备煎药。
“盛世的姬夫人?”尹氏迟疑了一下才道。
“药能治病,但是药三分毒,用药调理身体终究是下下策。”苏青崖收拾好东西,淡然道,“夫人的旧伤绵延二十几年,姬夫人的药膳才最合适,可以将我的药方交给姬夫人,求她配出最合适的药膳,每日在小厨房做了吃便是。”
“多谢公子,妾身回头会跟老爷商量,妇道人家怕是求不动姬夫人的。”尹氏强笑了一下答道。
“江丞相简在帝心,大不了去求一求陛下,向姬夫人求个配方总是不难的。”秦绾笑道,“只是……伯母还需放宽心才是。”
“妾身嫁入江家二十三年,却无能为江家留后,愧对夫君。”尹氏苦笑道。
秦绾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毕竟,尹氏的死活也不关她的事,甚至于,将来若是江辙倒台,就算尹家无碍,可尹氏依然不会有好下场。
尹氏说了一会儿话,又咳了起来,一边的侍女赶紧端了清水过来伺候,又是喂水,又是捶背,好不容易才缓过气来。
“伯母身体不适,我们还是先告辞了。”秦绾道。
“伯母今日也不留你,改天身子舒爽了,再叫你过府说话。”尹氏道。
“好啊。”秦绾笑眯眯地答应。
侍女伶俐地过来带路,尹诚依旧在外面的花厅等候,见到他们出来,起身行礼道:“有劳了。”
“不敢,小事而已。”秦绾道。
“小事,呵呵,萧家至今还人仰马翻。”尹诚笑道。
“谁叫萧家犯苏公子的忌讳呢。”秦绾也笑。
尹诚楞了一下,想起江湖上的传说,苏青崖救人虽然很随心所欲,但有三种人是绝对不会出手救治的。第一,自杀的。第二,看不顺眼的。第三,自己人伤的。
萧家……犯的应该是第二条?或许还有第三条。
果真是活该了。
按照原路出府,经过花园时,秦绾突然停下了脚步。
“秦小姐,怎么了?”尹诚道。
“这花养得真好。”秦绾驻足看着院子里一簇簇火红的杜鹃花,忍不住赞叹。
“那当然,满京城就属丞相府里杜鹃最好。”尹诚与有荣焉。
“不会就是传说中以人血浇灌的杜鹃花吧?”秦绾眨巴着眼睛问道。
“……”尹诚的表情瞬间裂了,半晌才苦笑道,“小姐开玩笑了,这是仇视老爷的那些人的恶意中伤而已。”
“我想也是。”秦绾点头。
“秦小姐,这话真不能乱说啊。”尹诚忍不住擦了把脑门上的汗。
“抱歉,玩笑开过头了。”秦绾道。
尹诚摇摇头,小心翼翼地把人送出府,看着马车走远,才收起了笑容,反而露出深思的神色来。
而另一边——
“尹氏自杀过,几次。”秦绾断然道。
“手腕上还有疤痕,虽然已经极淡,但还是看得出来的。”苏青崖没有意外。
秦绾也很不解,按照尹氏说的,自己使得江辙无后有愧,但那样的话,做主给江辙纳妾不行吗?不至于闹到几次割腕自尽的地步吧。有一个江涟漪,说明江辙在生育方面是没有问题的。
还是说,尹氏宁愿死,也不愿意江辙纳妾?那她又愧疚什么?何况,她死了,江辙更没有为她守节而不续娶的道理啊。
怎么想都想不通。
蝶衣忽的拉了拉秦绾的衣袖。
“你想到什么了?”秦绾问道。
蝶衣飞快地写道:“江辙像个变态。”
“……”秦绾无语。
她昨天见过江辙,其人虽然性子冷了些,手段心性也够狠辣,但怎么看都是属于很冷静的人,不至于……人后就换了一副模样吧?
但再想想丞相府里看到的一切,以及尹氏的模样,她又有几分不确定起来。
难道东华最是洁身自好的丞相大人,果真是个披着人皮的禽兽不成?尹氏是被他折磨得敢怒不敢言?还是说,尹氏是因为女儿才没办法?
想着,她的脸色也不禁古怪起来。
一直到把苏青崖送回小院,又回到碧澜轩,连荆蓝和执剑都加入了讨论。
“我觉得很有道理啊,这世上的男人,哪有不偷腥的,像江丞相那样的,不是个真正的君子,就是压抑得心理扭曲了。”荆蓝信誓旦旦道。
“嗯?”秦绾斜睨她。
“当然,王爷绝对是例外!”荆蓝楞了一下,干笑道。
“还是不一样的。”秦绾没戳她的语病,只说了一句。
“哪里不一样了?”执剑奇道。
“王爷虽然洁身自好,但并不是清心寡欲。”秦绾道。
“小姐,王爷绝对不会……”荆蓝急忙辩解。
“我是说正事。”秦绾挥手制止她的话头,又道,“王爷算是京城少有的洁身自好之人了,但有应酬的时候,王爷也会在艳冠京华喝杯酒,也不会拒绝女子侍酒,平时也会出城打打猎,或是泛舟湖上钓鱼消遣。”
听着她的话,荆蓝慢慢平静下来,若有所思。
“但是,江辙不是。”秦绾沉声道,“以前我曾经侧面了解过这个人,发现他不仅是不好女色,甚至于,他这一辈子只干三件事。公务、在家待着、给江涟漪收拾烂摊子。”
“呃……”几人都不禁面面相觑。
“小姐……形容得太精辟了!”执剑汗颜道。
“这样的一个人,如果不是那种古板到极点的君子,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谎言。”秦绾道。
“属下会派人日夜监视丞相府。”朔夜凝重道。
“不要靠太近,想想前两年那批至今连尸体都没找到的刺客。”秦绾提醒道。
“属下明白。”朔夜抿着唇点点头。
“还有……”秦绾想了想,还是选了执剑,“你出京去帮我找几个人。”
“小姐尽管吩咐。”执剑正色道。
“不拘是什么人,只要是该死的,该杀的,都行,武功越高的越好。”秦绾道,“要活的。”
“是。”执剑点点头,不过,他曾经陪着秦绾深入南楚,亲眼见识过蛊虫噬人,心念一转,隐约就知道了自家小姐要这种人有什么用。不过,反正天底下该杀之人多了去,就是去宁州转一圈,也能提溜回来一大批作恶多端的匪寇大盗,足够完成任务了。
“事不宜迟,明天就去吧,给你半个月时间,太子大婚之前回来就行了。”秦绾道。
“遵命,那属下现在就去准备一下。”执剑看得出来秦绾很重视这件事,也更上了几分心思。
毕竟,抓几个该死的人容易,但武功越高越好的,还是要多费几分力气的。
小姐第一次交代他**去办的大事,总要办得漂漂亮亮的才好。
执剑下去后,秦绾又陷入了沉思。
“小姐,说起太子大婚,我们需要做点什么吗?”荆蓝问道。
“当然,太子大婚,作为同盟,本小姐怎么能不送上一份重礼呢?”秦绾笑靥如花。
荆蓝顿时眼神亮闪闪地看着她。
“放心,本小姐保证,殿下会有一个……终生难忘的大婚。”秦绾勾起了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