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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熙城北,我悬身立在虚空中,施法在手中化出一支冰杵。
蓦然挥袖将冰杵扎进了一座高山的山门口,续而催动掌心法术,于冰杵封入的地面上绘出了一个莲花型银色图案——
待一切都安顿好以后,我方徐徐从天而降,落回了撑着伞缩成一团的小花藜身畔。
小花藜抱伞靠近我,将一纸烟云伞罩在了我头顶,为我遮了淅沥不止的豆大凉雨。
哈了口暖气在掌心,小花藜冻得瑟瑟发抖道:“殿下这就已经解决一个阵脚了?殿下之前说,解雨的法阵须得下四个阵脚方能成阵,那照殿下这个下阵脚的速度来看,咱们岂不是只需要四五天就能成阵,就能化解了临熙城的雨灾了?”
我理了理袖子摇头道:“不,阵脚虽然好找,但找全四个阵脚后还要等候九日方能令大阵成阵。所以,临熙城的雨最快也要十三日才能停歇。”
“还要等候九日啊,怪不得殿下同百姓们说的是一个月内……”花藜抱伞担忧道:“殿下以前从未设过这种阵,那万一殿下此阵设失手了,届时雨还是未停,殿下可如何同那些老百姓们交代啊!”
我扭头望她,无奈轻笑:“失手?你也忒小瞧你家殿下我了吧!我虽然仙术学的不是很精,但似这种小阵法,我还是能够运用自如,操控得住的!此次的解雨阵我虽不能保证它万无一失,但至少能断定它绝不会一点用处都没有。就算到时阵法出错,哪里出现失误,以我的能力,也足以让雨势先停个一两天,这一两天的时间里,足够我再次开启法阵,再试一次。总之,一月之内,我定能扭转江都的乾坤,令江都重见光明,雨后见彩虹。”
花藜想了想,终是选择信任支持我,点头道:“奴婢相信殿下的实力,相信殿下一定能给江都带来福泽的!殿下乃是神女转世,殿下是祥瑞的化身,咱们大禹国的保护神,区区雨灾,殿下一定有法子治得了的!”
“神女转世,祥瑞化身?”我双手背后好笑道:“你也信这话?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怀疑,当年或许是大师父急于想救我性命,才胡诌出来这番话欺骗世人。用神女转世,祥瑞化身的幌子护我一世平安……毕竟,哪个祥瑞,会择在七月十五那等阴气重的日子里出生……”
“嗳,殿下你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殿下你虽是在七月十五出生,虽是在黑漆漆的深更半夜出生,但你一出生就给人间带来了光明,还有神龙相贺,百花相迎,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事情啊!
殿下您若不是神女转世,又怎会一出生就天降异象?且我听先帝说啊,当年先皇后怀殿下您的时候,正逢北部蛮族作乱,那些蛮族人打架甚是凶猛,出招完全不按步骤来,将驻守在暮北关的将士们给打的头昏眼花,措手不及,原本那些蛮族人已有挥兵南上的意头了,先帝与朝廷正犯难呢,可您一降世,北部的蛮族之乱便平息了。
据后来镇守暮北关的将军上折来报,说您出生当夜,天猛降异象,子夜时分突有日月同空,耀目非常,日月同空的盛象持续了整整半个时辰之久,而天刚复沉,日月刚消匿于夜幕中,敌方蛮族的大营里便传来了阵阵惨叫,至第二日,将军他们才发现蛮族那些企图破关而入的兵将们竟都满脸生毒疮,躺在床上下不来,敌方的将领甚至连站都站不稳了。
于是将军便趁着这个机会,反攻回去将他们打的屁滚尿流,还逼他们立下文书,发誓永世为我大禹国俯首称臣,不生反意。这一切,可都是殿下您的功劳,是您为咱们大禹国带来了祥和,国师大人向来说一不二,从不诓骗人,他的话是绝不可能有假的!”
听花藜在耳畔兴致勃勃的说完这些话,我锁眉深沉道:“这也忒过度神话了些,我若真是神女转世,至于前十几年混的那么差劲么?祥瑞,神女,我倒宁愿做个普通人家的姑娘,依偎在父母膝下,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
“殿下您可真奇怪,别人都想富贵荣华当金枝玉叶,你倒好,想去做普通姑娘。”
“也许是小时候在外面野惯了吧,所以回了宫以后,总是想念外面的风景。”昂头看了看天,我叹了口气道:“罢了,不说这些了,咱们去街上看看那些刚被官府搭棚安置好的百姓们吧!”
小花藜点点头:“唔,但是殿下,您身边没带侍卫,就这样公然出现在那些难民的眼前,奴婢怕您会有事。”
我挑眉反问:“有事?我会有什么事?那些都是受难的穷苦百姓,餐风露宿的,自身都难保,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我难不成还要怕他们能做什么伤害到我的事情么?”
花藜嘟嘴:“还是谨慎点好嘛。”
我挥挥袖子不在意:“你放心,我命硬着呢,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殿下……”
——
临熙城街头,刘大人与何大人昨日刚命人在街两侧地形高的地方搭造了好几个简单的茅草棚子,草棚虽不似木棚那样结实保暖,但至少能够遮风避雨一阵。
城里流落街头的那些百姓都搬进草棚里休息了,京城派遣的钦差大人到了,粮草也终于补齐全了,路边上粥棚与茶水房里都还有余留,百姓有了安稳地歇息,便也情绪平稳了下来。苦熬了几个月,今次终于可睡一个安心觉了。
花藜将我们特意从客栈里取出来的几样宫廷糕点分给了年幼的孩子们与几位白发苍苍的老人,一枚桃花点心送入视线,可爱的小女娃总着一双包子角,穿着一身破旧潮湿的蓝布长衫,小脸蛋儿糊的脏兮兮的,嘴角还沾着一些糕点碎末,用着怯生生的眼神瑟瑟瞧我,一只出奇干净的小手紧紧捏着点心,朝着我欲言又止了好几番,半晌,才挤出一道奶声奶气的稚嫩低语:“公主姐姐,吃糕吗?”
我坐在小木凳上呆怔了一阵,伸手正要去拿,却听另一头的一位婶子嗤笑道:“哎呦,你那手这么脏,也好让帝女殿下吃你的糕!你这丫头倒是颇有眼光,挑了个最尊贵的贵人巴结,可惜啊,你就算是主动巴结帝女殿下,帝女殿下也不可能带你回京城!你这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还不快离帝女殿下远一点,别脏了帝女殿下的衣裳!”
小女娃被她这样一凶,吓得赶紧把糕点收了回去,转身就要逃走。
“等等!”我迅速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一把将她扯进了自己的怀中,怜悯的抱住,从她手里接下那枚保存完好的桃花状糕点,反驳道:“谁说小妹妹的手脏了?这不挺干净么?本帝女的衣裳没有那么金贵,本帝女打小也是在山间乡野摸滚打爬长大的,所以本帝女不怕脏。”
怀中的小女娃胆怯的昂头,痴痴瞧我。
早先说话的婶子搬了小凳子坐到我身边来,用针线给自家男人的衣裳缝缝补补,银针划过如墨堆积的发髻,她好意提醒道:“也就是帝女殿下你心善,才会不介意这个孩子脏。这孩子啊,是个野种,谁都不要的野种!”
野种二字,分外刺耳。
我将桃花糕还给了小女娃:“你先吃,姐姐家里还有很多,姐姐不饿,你多吃些,垫着肚子免得挨饿。”
小女娃把糕点拿回去,乖乖的张嘴,小口小口咬着吃。
我借着给小丫头揉肩的幌子,手顺着小丫头的脖子,捂上了小丫头一对被冻红的小耳朵。
扭头问下去:“李婶此话怎讲?”
婶子拉开针线悻悻道:“这孩子啊,原本是咱们临熙城一高门大户家的少夫人生的!那大户姓甄,祖宗三代都是行商开布庄的,家中主人也都是明是非讲理的好人,多年前呢,甄家少爷病入膏肓,药石无医,甄家老爷为了给少爷冲喜,就用三百两银子买了一农户家的闺女抬进门做少夫人。
原本呢,这甄家老爷心疼少夫人乃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从小就是受磨难长大的,便对这个儿媳妇疼爱照顾有加,像待亲闺女一样待她,更是把家中库房账房的钥匙都给了她。
可谁晓得那个女人最后却恩将仇报,嫌弃甄家少爷晚上一到那种时候,就犯喘症,整日里羞辱谩骂甄家少爷,还说甄家是骗婚,要去衙门告他们。这些,甄家老爷都看在少爷的确身子不好,甄家的确有愧她的份上,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了。
后来偶一年,甄家因一批货物被仇家做了手脚,让人告上了大佬,甄家父子都染上了牢狱之灾。彼时甄家便只剩下那女人一个掌权人了,甄家父子想过她会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可却万万没想到她竟卷了甄府所有的金银细软,跟着少年时期的相好一起跑了!
过了半年后,官府给甄家父子翻了案,甄家父子终于从大牢里放了出来,回到了自己的家,甄家老爷一听儿媳妇跟人跑了,便又羞又恼的气倒了,没几年就过世了,偌大一个甄府,最终便只靠着体弱多病的甄少爷一人给强撑了下来。
甄少爷原本呢,就是个极有生意头脑的男人,接手自家老爹的产业后,没过多久便东山再起了,甄老爷过世的那会子,甄家的情况就已经缓和过来了,又开始风光如初了。
然而甄家老爷出棺的那日,甄家之前的少奶奶,又挺着大肚子出现了。原来啊,那个女人跟着相好跑去京城以后,相好靠着她卷走的夫家钱在京城混的风生水起,可相好只想花她的钱,却根本不想娶她过门。几年时间过去了,相好也将她玩腻了,就与另一门当户对的商户之女订亲了,还将她给赶出家门了,她没办法,身怀六甲无处可去,就只好又回到临熙了。
甄家少爷到底是个善心人,看她孤身一人大着肚子在外流浪太可怜,就善心大发的又将她接回了府中,但她当年做的那些破事儿,咱们整个临熙城的百姓都晓得,她一回来,大伙儿都免不得要多谈论几句,她生完孩子后,因受不了旁边人的风言风语,就一条白绫吊死了,没过多久,孩子还没满周岁,少爷也不小心从楼上摔下来,当场气绝身亡了。
甄家的产业后来落到了旁系族亲的手里,再次住进甄家的掌权人,是甄少爷的堂兄,算是这孩子的堂伯伯。
甄大少爷两口子不想养着这个孩子,就把这孩子给送到京城去了,可没想到,京城那边不要,又把她送回来了。
孩子的伯母嫌弃孩子是个杂种,就把孩子丢进了府中的狗窝里,让她和府里的两条大狼狗一块睡,这五六年以来啊,那甄家夫人对这孩子动辄打骂,可把这孩子折磨的不轻。呐,你看她的肩膀上,还有烙铁烙的紫印儿呢!”
我垂眼朝孩子的脖子上看去,无需拨开孩子的衣领,便能见到孩子脑后碎发下方错落着一条又一条的狰狞疤痕……
伤得这样重,他们如何忍心对这么小的孩子下如此毒手!
“不喜欢这个孩子,就将她送人收养啊!为何要如此狠毒的折磨她,虐待一个这么小,还不懂事的孩子,她们于心何忍……”
“哎,许是那甄家大少爷夫妇觉得这个孩子脏了自家门楣,给自家带了污点吧!送人收养,哎,倒不如让她在府中像牲口一样活着呢!至少啊,还能有口饭吃。”婶子咬断了衣裳上的针线,抖开旧衣仔细检查了一遍,“说来那甄家夫妇,也算是有良心的,至少没把这孩子扔了,或是一碗毒药药死……更或是,打发人贩子将她给转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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